第一百六十章 千里取敵酋（中）
菩兒是不會騙人的，屍僧十分肯定這一點。
閻佛寺的傳承說到底就是在養蠱，在一群惡僧之中，培養出一個大惡僧，既能鎮壓一眾惡僧，又能抵擋歷代閻佛的精神窺視。
但這並不說明，閻佛寺就沒有好和尚。
有道是身居地獄，方證菩提，能在閻佛寺活下來的『好和尚』，自有其厲害之處。
當初圓大護法便是其一，從外道修寂滅，有他坐鎮，閻佛寺的惡僧們近十年來不敢到處惹事。
這菩、提兩兄妹也是如此，天生佛心、佛皮、佛骨，是修鍊佛門武學的最好材料。
而佛皮、佛骨、佛心具在，便等於這一輩子都說不了謊。
但他的感應也不是假的，雖然雙方相隔甚遠，但他依舊清晰的感應到，對方身上，那種天人相生相化、善惡有報的佛門大成就。
這是天道印、人道印修鍊圓滿的標誌。
他畜生印大成，對此十分敏感。
更別提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比閻佛還要高深莫測的佛之氣息。
佛是一種成就，閻佛只是達到了肉身的成就，遠方的那個人，卻是連心靈上的成就都圓滿了。
魚兔若還歸山海，自然忘卻荃蹄，渡河筏子上天梯，到彼悉皆遣奔。
這是一位佛門大能所寫的修行詩，『荃』是指捕魚的一種工具，『蹄』則代指捕兔之獸。
此詩后兩句意有所指。
肉身是渡河筏子，過苦海、上天梯，最後到彼岸成佛的那一刻，除覺悟之外，一切都要捨棄。
這說明心靈上的成就，重要性還在肉身之上。
閻佛只是肉身上的覺悟，到彼岸時要捨棄的，而對方才是精神的真正圓滿。
後者才是真佛！
做為閻佛大弟子，能夠安然活到現在，並且接管閻佛寺，屍僧的拳術、智慧、決斷都是頂尖的，念頭一轉便就下定了決心，率先奔殺過去。
「三百骨羅漢留下，支援城中，剩下人，誅魔！」
語罷，身上屍皮袈裟烈烈作響，腳尖輕輕一搭地面，便好似馭空而行，跨出十丈之外。
這是只有煉皮大成，才能修行的閻佛寺頂級身法——一葦渡江。
紅度母、薛繼武、薛沉舟等八名高手緊隨其後，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對付一個近乎宗師級的高手，最忌諱的，就是被對方各個擊破。
只要齊心同力，宗師也能戮！
只是他們想不到，戚籠身邊，還有一個宗師。
他們能感應到戚籠，精神境界更高的戚籠，自然也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了這群人。
閻佛寺和尚、薛家高手，原來這就是自己的第一場生死劫數。
九位一流高手，其中至少有三到四位是一流巔峰。
這種實力檔次，圍殺自己，的確是相當危險的。
當然，戚籠不知道的是，還有八名一流高手在對付另一個『自己』，其中六根尊者更是堪比薛家七老的存在。
戚籠掃了一眼施邪兒，這位斬邪將軍頓時明白對方的打算，精緻的臉上，似笑非笑。
「戚先生搞不定的麻煩，可別指望我啊，今夜過後，是敵是友還不一定呢。」
戚籠暗道一聲可惜，若是和這位女宗師聯手，是可以把背後追兵一網打盡的。
只是這年頭，誰也不是傻子。
打是不可能打的，全盛時期都未必能以一敵九，更別提現在這種內傷狀態。
只不過，甩掉對方應該不成問題。
功夫高一線，那便是沒邊了。
超一流，和一流，可絕不是一個檔次的差距。
五臟六腑雖然受傷，但戚籠最強大的地方，精神層面可是沒有半點損傷的。
天道印捏出，一剎那間，遠隔十數里，一尊宏大佛陀拔地而起，五指從天而降，按向九人。
人站在懸崖邊上，心臟會下意識的劇烈跳動，身體會大量出汗。
這是人體的自然反應，膽子再大的人也會這般，這是生物本能對死亡的恐懼。
而入眼所見、入耳所聞，皆是以假亂真。
這一尊大佛憑空壓來，鋪天蓋地，雖然明知道這只是幻象，所有人的反應依舊慢了一拍。
其中兩人眼前一黑，身子像是卸了氣的皮球，一歪一斜，那散溢的勁力便如同一根根弩箭，扎在石頭上，瞬間讓石塊四分五裂。
這些勁氣比普通拳師全力發動的暗勁還要大。
一流高手施展身法，渾身勁力流轉，看似無比強大，其實也無比精巧，皮膜鼓起、經絡伸縮不定，身上每一處皮膚，每一條筋管，都像是一個個小零件般，在為整體服務。
而控制這種超級精密、卻又無比強大的人身機器，只有拳師的精神境界才能做到。
但並非每個一流高手的精神境界都是頂級的。
高速奔跑之下，被戚籠一記精神佛陀拍掉隊的二人，並不屬於五大閥的一流高手。
一個是山北道中，知名拳術流派的大拳師，另一個則是應屠魔令之召，來爭奪頭名的外地高手。
五閥之外的一流高手有一個明顯的特點，那便是拳術千錘百鍊，個個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豪傑，單論近身搏殺的手段，說不定還要超過五大閥的一流高手。
但這些人在精神境界的修行上，卻相對的薄弱，完全比不上五大閥的同檔次人物。
這在同級別的較量中，差距或許並不明顯，一旦對手高了你一個檔次，這種破綻便能無限擴大。
一流高手的全力爆發，一里之地，最多不超過十息時間，這麼高速的奔殺，一旦岔了勁力，落了隊伍，再想追上去，恐怕連人影都看不到了。
戚籠更是沒有閑著，幾乎不過三息，又是一道『精神佛陀』遙遙的轟了過來。
這一下，就可以看出眾人道行的深淺，最強者是屍佛和薛沉舟，二人的速度幾乎沒有半點變化，雙眼之中，一尊屍佛和一道血魔幻影直接顯化而出，轟碎了眼前幻影。
薛繼武、紅度母、薛文海、高勇緊隨其後，這三人雖然無法和戚籠的『精神佛陀』硬抗，但也自保有餘。
唯一差了一些的，則是陳家的兩位一流高手，不過兩人自有手段，雙手貼掌，兩股精神意念頓時融為一道，化作層層匝匝的白雲，把二人真正的精神藏於白雲最深處。
而讓人覺的古怪的是，就算是梁雅麗之死被栽贓在戚籠頭上的梁家，也只派出了一位一流高手，而與戚籠表面上毫無關係的陳家，卻派出了兩個一流拳師。
一尊又一尊『精神佛陀』拔地而起，雖然無法真正重創敵人肉身，但也時時刻刻給與敵人精神上的巨大壓迫。
『噗』一下，高勇腳下勁力失控，靴子開裂，一隻腳一下子陷入了地面。
好在高勇不僅是一流高手，還是一流的槍術大師，背後的爛銀大槍『唰』的一下，宛如孔雀開屏，槍身在高速摩擦之中，猛的一抽地面，人槍合一，高勇整個人連跨三丈，精氣神凝縮成槍，竟然一舉穿破了佛陀幻影。
『這樣下去不行！』
屍僧明顯感受到，這幾人的精神已經被壓到了極限，七個人，對付戚籠這種高手，已經不敢說是十拿九穩了，少一個人都不行。
所以當下一尊『精神佛陀』拔地而起之時，屍僧飛快結印，在一剎那間，那尊佛陀身上突然生出了無數道裂痕，飛禽走獸、蜎蠕蟲蟻從中擠出，一下子密布佛陀之身，且不斷撕咬出更多的口子。
六道輪迴——畜生印！
眾人均感壓力一輕，精神一振，速度更增，迅速縮短雙方的距離。
「身雖浮假，塊耳有形，痛癢酸疼，風寒暑濕，內外動觸，念念相侵」
屍僧口念詭異佛經，號召人體屍蟲，爬離人體。
這些『屍蟲』是惡念，是邪念，是心頭後悔之事。
戚籠頓時感覺每一塊生肉都要從身上分離，各種野性的、殘忍的、暴虐的氣息從各處冒了出來。
人本牲畜，畜生非人！
「有意思！」
戚籠表情不變，強行壓制住了各種非人念頭，天道印不停歇的轉化為人道印，『精神佛陀』迅速變小，化作人身，身上的裂口也漸漸開始癒合。
一切有相，皆是虛假，但自忘身，煩勞具滅。
天、人二印反克畜生印。
「師兄，我來助你！」
紅度母見屍僧落入下風，手中同樣掐印，只不過她掐的卻是三世印。
前生皮相、今生色相、來生妙相。
三世印，三邪印！
一尊妙相必現的女菩薩從背後冒出，六隻手掌，從上到下，一把抱住了戚籠人道印所化的本相。
薛沉舟見狀，面色不變，只是擰腕翻掌，隔空推出，掌心乾枯如老木，但是掌印打出，本相卻立刻裹上了一層血色，好似套了身血衣，『咕嘟』『咕嘟』冒著泡，腐爛肉身，且不斷在收縮。
剩下幾人見狀，也都想痛打落水狗，然而屍僧卻是面色一變，四十顆牙齒猛的一張，做獅子吼。
「快收手！！！」
音浪滾滾，震撼眾人。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戚籠精神所化的本相忽然邪邪一笑，那血衣、邪菩薩同時被吸入體內，同時身上鑽出三頭六臂，三個腦袋分別對應著貪、嗔、痴。
而六隻手臂各結寶印。
其中三道法印格外清晰，天道印、人道印、阿修羅印。
三顆腦袋從其腰間擠出，血跡斑斑、陰氣森森、五官扭曲，漿液滿臉，好似才從胎盤中剖出，而且是三張無比熟悉的面孔。
屍僧、紅度母、閻佛。
另外三道法印也漸漸顯化而出。
屍僧打入對方精神中的畜生印。
三生邪菩薩所化的色中惡鬼——惡鬼印。
吸收了血魔的血氣，重新從地獄中復活的閻佛——地獄印！
三善道、三惡道，合起來便是六道輪迴！
戚籠所化的『精神佛陀』猛然炸開，化作一道虹橋，眾人眼前一暗，詭異而陰森的佛音此起彼伏，好似來到了陰間世界。
無數死人爬了出來，口念佛音，無數骷髏拼湊而成，跏趺而坐，無數惡鬼齜牙咧嘴，手敲木魚。
陰沉沉的世界中，一尊宏大的灰色佛影擋在眾人面前，其威勢是『精神佛陀』的十倍。
屍僧屍皮袈裟一轉，連退了好幾步，臉上驚駭之意一閃而過，牙齒縫隙里擠出幾個字！
「地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