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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母子

  耶律小蠻身穿百蝶箭袍,外裹狐裘,頭上還掛著綴滿各種珍珠吊墜的羊毛帽子,這些珍珠在大草原又叫羊串子,不是蚌生品,而是一種異羊肚子里的結石,能夠辟邪,也能夠美顏。


  這種男不男、女不女,花花綠綠的打扮,若是換做其它女子來,保准煞人眼睛,但是換做這位公主殿下來,便就格外好看,隨著腰肢扭動,頭上裝飾也微微擺動,充斥著一種野性之美。


  耶律小蠻正用她那口殺人過百的彎刀切割羊肉,刀光一閃,一片羊肉便掉了下來。


  「姨,你吃,程離,你也吃。」


  「姨胃口不好,你們兩個吃就行了,」花黎夫人笑呵呵道,中年貴婦看向二女,表情充斥著慈祥。


  程離也沒胃口,母女二人都一身白衣,母親端莊雍容,女兒俏麗活潑,說是姐妹都有人信。


  「離,你真不吃?這肉可好吃了!」耶律小蠻含糊不清道。


  程離紅著眼搖了搖頭,她和『薛保侯』勢同水火,卻跟這位塞外公主關係不差,大概是二人骨子裡都有著離經叛道的一面,這公主在堡內時,二人甚至還曾一起到關外打獵過。


  『薛保侯』的戰績,就是從那個時候落入她的耳朵的,強搶民女,大開無遮宴,姐妹花、並蒂蓮……


  總之一切在耶律小蠻眼中,稀鬆平常的東西,都是薛保侯罪大惡極的證據。


  程離甚至攛掇耶律小蠻離開薛保侯,然而耶律小蠻卻奇怪的反問:「為什麼?」


  因為在她的記憶中,大草原的男人,都是這麼做的,有人戰勝了對方,把敵人的妻子女兒一同娶進門,也有父親死亡,長子不僅繼承了父親的勢力,還繼承父親的所有姬妾。


  薛保侯按照大草原中男人的標準,絕對是合格丈夫一個。


  花黎夫人眼神示意程離,程離這才不情不願的道:「小蠻,那個人什麼時候來,我娘要跟他商量我的婚事。」


  「侯爺?侯爺來不了了,他被你們那位大公子邀請吃飯去了,」耶律小蠻嘴裡裹的跟小松鼠一樣,滿嘴流油,小嘴一張一合,本來腔調怪異的鐘吾話更加含糊不清。


  「三樓么,」花黎夫人臉上愁容更甚。


  程離不明白母親為什麼這麼緊張不安,因為在她看來,如今堡主之位,呼聲最高的是他的親弟弟程嘯天,其次是六弟程肆然,最後才是大哥程三樓。


  前兩者都是和她一母所生,關係自不用提,就算是程三樓,對母親也是極為尊敬,而且對誰都彬彬有禮,待人和善,他們三人誰當堡主,她們母女都不該擔心才是。


  甚至說句不孝順的話,沒了父親這個老頑固,程離在悲傷之餘,甚至還有些竊喜,自己的婚事終於可以自己說了算了。


  但母親卻是極力反對,甚至以死相逼,她這才不得不請好友過來,商量自己的婚事。


  她對薛保侯的怨恨又高了一層。


  耶律小蠻看了看花黎夫人,又看了眼程離,美麗野性的大眼睛忽然眯了眯,笑的跟頭母狼一樣。


  「姨,程離,在我們大草原的汗國中,一旦大汗暴斃,他的妻女們會第一時間籠絡大汗手下的千戶長、萬戶長,贈皮毛,許美人,甚至把自己都送給對方,這樣一來,無論是大汗哪一位子孫上位,都會尊敬她們,因為得到她們,便等於得到了大汗的勢力支持,你和姨也可以這麼做。」


  程離臉色『刷』的一下通紅,又氣又羞,伸手去掐對方的臉。


  「小蠻你胡說些什麼啊!!」


  「這有什麼,在我們國家,母女,嗚嗚嗚——」


  耶律小蠻被捂住嘴,接下來的話被堵在嘴裡,說不出來了。


  而花黎夫人卻是臉色立變:「小蠻,你知道些什麼?是薛保侯跟你說的?」


  耶律小蠻好不容易掰開對方手掌,用草原話罵了對方兩句,這才嘿嘿笑道:「在我們草原中,流傳著一句話,當一位大汗重傷養病的時候,他的妻子、兒子已經為他準備好棺材了。」


  程離氣道:「又是你們大草原的邪惡規矩。」


  耶律小蠻不以為然,「關外的狼吃肉,關中的狼就吃素了?」


  花黎夫人若有所思,最後低低一嘆。


  「是要早做準備了。」


  ……


  大公子程三樓請戚籠喝茶的地方很詭異,居然是在承天堡的十九層監獄里。


  一座座厚重的禁神大門緩緩打開、合併,光線忽明忽暗,最後變的越來越暗。


  承天堡的鬼獄,跟天兵司的神獄、督護府的亡獄齊名,都是能囚禁半神級的強者;戚籠越往裡走,那種粘稠的、腐爛的感覺就越深重,甚至化作實質的灰氣,在戚籠周身縈繞。


  戚籠手掌張開,金色的龍脈之氣剛一冒出,還沒凝成龍麟,便就化成灰煙。


  「侯爺還是不要動用除了肉身以外的力量,神血、龍脈、甚至是氣血,在這裡都無用處。」


  戚籠面色微動,『這是稀釋了的鬼庭之力。』


  程天凶被他暗殺,臨死之前,都沒有把鬼庭的力量使出來,但這並不代表這股力量不強大。


  按照等級,這可是可以和大破滅之力媲美的存在,是一切龍脈的歸宿,同樣也是剋星。


  看來程天凶死了,鬼庭之力並沒有消散,而是以某種特殊形式,留存在這座堡中。


  這就稍稍有點麻煩了。


  陰暗的獄道中,腳步聲響起,一個乾枯的老嫗從黑暗中走出,老嫗只露出半個身子,皮肉乾癟,一顆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最後盯向薛保侯。


  「哦,原來是阿二啊,這個是——食物?」


  「不是,嬤嬤,這是武平軍府的薛侯爺,」阿二轉頭,「侯爺,這是我們堡中,鬼獄司的老署官,紅嬤嬤。」


  『薛保侯』目光危險的盯向對方,忽然身形暴漲,肌肉像大山一樣擴張,氣血像是山中溪水一樣流淌,而恐怖的龍氣瘋狂宣洩,巨大的龍影幾乎一瞬間擠滿了整個十三層獄道。


  紅嬤嬤嘴角上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一隻眼睛獃滯,嘴巴中的黃牙一搭一搭:「阿二,還說這不是食物?」


  阿二面色一變,「侯爺,還不快點收了氣勢,紅嬤嬤可是和老堡主一個時期的人物——」


  話音一落,所有監獄好似都消失了,變成了一張張大嘴,每一口,都撕咬下龍脈的一塊鱗片,而縱橫無敵的龍脈之力竟然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找死!」『薛保侯』目光一凝,周身空間直接裂成玻璃鏡面,眼瞅著就要爆發出驚天駭地的一擊。


  「紅嬤嬤,退下吧。」


  話音一落,紅嬤嬤古怪的一笑,往後一退,便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戚籠的龍脈之氣竟在這短短數息間,少了將近一成。


  「這是什麼怪物!」『薛保侯』眼露一絲驚駭之色。


  阿二有些自得的解釋道:「九大老署官,每一個都是老宗師,而且有好幾位,掌握著堡壘真正恐怖的力量,侯爺,承天堡可不是只有城牆能防禦半神哦。」


  最後一句話就帶有明顯的威脅意味了,然而『薛保侯』卻是冷哼一聲,突然轉變話題:「這位紅嬤嬤,似乎並非活人,她有後代嗎?」


  阿二愣了一下,想了想,不確定道:「應該沒有吧,至少小人沒聽說過。」


  『紅嬤嬤、紅姑,紅嬤嬤……』


  戚籠在心中暗暗揣摩著,落在阿二的眼中,便是這位薛侯爺有些害怕了,嘴角微勾,轉過一個樓梯,不動聲色道:「公子就在前方,小人就不進去了。」


  「你很好。」


  戚籠不明意義的道了一句,直接走入黑暗中。


  出乎意料的是,監獄的最深處,竟然種著各種花花草草,雖然都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看的出來,打理的十分用心,枝繁葉茂,生機勃勃,裡屋和大堂用屏風分開,正對大門的是一長紅木桌,桌上三碗茶,三個板凳,兩個板凳坐上了人。


  一個人認識,一個人也算是『認識』。


  程三樓和月姬?


  一瞬間,戚籠想到了百媚夫人與六公子這對恩愛母子,不至於吧,不會吧?

  戚籠忍住心頭的怪異,走了過去,坐在最後一個高腳板凳上。


  這是戚籠第二次見程三樓,與之前那一次不同,現在的大公子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口寶劍出鞘,終於不用掩飾鋒芒,銳氣畢露,毫不避讓的盯向薛保侯。


  「公子好雅興,居然還有美人相陪,」戚籠哈哈大笑,目光一轉,打量著月姬。


  這美人如今總算不是當初那件暴露衣衫,一身紫袍,顯得格外華貴。


  紫色這種顏色,如果沒有一定氣場的人穿在身上,會顯的很俗,但是在月姬身上,卻顯的格外尊貴。


  「薛侯爺,莫要裝了,你刺殺我父親的時候,不是與我母親見過一面嗎?」程三樓冷笑道。


  戚籠心中狠狠一跳,表面上卻是揚起眉頭,露出驚訝的表情,甚至不反駁,反而咧開嘴巴,滿嘴牙齒像是惡龍的尖牙,道:「是啊,怎麼,大公子也想去陪你父親?」


  薛保侯這種態度,程三樓反而有些驚疑不定了,畢竟他沒有任何證據,而且對方和承天堡是沒有利益衝突的。


  難道是母親認錯了?


  他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正常的紅暈,突然輕輕一笑:

  「看來是侄兒誤會了,叔父,正式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母親,月夫人。」


  戚籠目光在二人之間轉動,反問道:「本侯倒是不知道,我那位老大哥怎麼又納了一個美人,只聽說過金屋藏嬌,沒聽過監獄藏嬌的。」


  「不,這是我生母,程蔣氏,只不過對外宣稱是月夫人,是我父親新納的小妾。」


  「本侯聽不明白。」


  「很簡單,我父親思念亡妻,用特殊手段把我母親的魂魄重聚,植入這少女的肉身之中,只不過中間出了一點岔子,這才導致我母親心恙,不能見外人。」


  「那也不至於關在這監獄最深層吧。」


  「我父親被受刺身亡時,我母親正好在身邊,卻沒有成功阻止殺手,所以在這個關口,為了自證清白,是我主動提議,把我母親送到這裡來的。」


  「什麼?程老哥死了!?」『薛保侯』驚訝道。


  「呵呵,叔父,都這個關頭了,大家就不要互相假裝了,三樓就不信,您一點消息都不清楚。」


  戚籠嘿嘿一笑,笑容之中邪氣外露,道:「那不知乖侄兒把叔父請來,所為何事,是讓叔父助你一臂之力嗎?」


  「恰恰相反,」程三樓從袖中摸出一張帖子,放在戚籠面前,「這是通關文牒,是想請叔父,還有叔父的數千兵馬,在這個敏感時刻,離開這是非之地。」


  戚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叔父可別誤會,小侄沒有任何意思,小侄向您保證,我父親跟您達成的任何協議,下一任堡主都會照做無誤,甚至我那二妹,叔父若是感興趣,也可以直接帶走,不管如何,承天堡都是您這位龍脈之子的堅定支持者。」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堡內所有人的意思?是不是本侯不答應,就出不了這大門了?」


  「小子,你知不知道,本侯捏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戚籠豁然起身,手掌一拍桌面,幾乎一瞬間,整張桌子化作糜粉,同時實質般的殺氣激蕩在整層監獄中,花花草草迅速枯萎,殘葉漫空亂飛,一念為春,一念為秋,這是殺戮武道大成的標誌。


  程三樓臉色『刷』的一下蒼白起來,像是直面閻王,而閻王的刀口就抵在他的喉嚨口。


  他幼年時的失魂症有再一次發作的徵兆。


  然而在下一刻,月姬擋在了他的身前,兩股龐大的氣勢撞在了一起,竟然瞬間相互抵消。


  戚籠倒退一步,面色一紅一白,一口血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月姬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浮現無數道裂縫,裂縫之中,是洶湧蓬勃的神性氣息。


  「半神,不對,人造半神!」


  戚籠一臉驚愕,這一次倒不是扮演薛保侯,而是真心實意的驚訝。


  人工龍脈,人造半神,原來咱們才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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