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堡（二）
洪一跟洪小四不同，如果說洪小四永遠是弔兒郎當的公子哥兒，那麼洪一就是面目嚴肅、氣質幹練的年輕將軍，宛如鐵石般的堅韌氣質十分耀眼，黑色單麵皮甲，蛟皮護碗，僅剩的一口八斬刀，插在腰側後半寸，最方便拔出來的位置上。
洪一想起了被雷劈死的那個無名老人，沉默片刻，開了口：
「活著而已，總不能去死。」
「既然二位代表葉家、洪家，願意支持本侯的大業，那本侯就不把二位當外人了，事實上，現在就有任務交給你們。」
「請侯爺吩咐！」
戚籠招手，親衛打開了一張大號的軍事地圖。
在地圖上，雙方勢力犬牙交錯，陳國的防線像是一條長長的弧線，其中有五座重堡，像是五根尖刺，刺在武平督護府、內山海關上，讓己方大軍幾乎無法突破防線，『方雲堡』就是其中一根。
「這裡，到這裡，這兩千里範圍內，便是陳國的五獄防線，其中以方雲堡、困龍要塞、紅雨山莊、聽淵閣、化水堡為戰略要地，以每一個戰略要地為中心，方圓五百里的關隘、涌道、兵堡，連成了一張大網。」
「一旦破其一點，四方皆來援兵，甚至其它戰略要地也會派出人馬來援助，這也是我督護府的大軍遲遲打不開局面的原因。」
「不過這一次不同，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也不為過，根據皇城司的線報，除了方雲堡外，其它四處都受南獄侯之令，派精兵參與東荒之戰，所這四處以只有防禦之力，而無進兵之能，而方圓堡又被我軍圍困，劍徒死傷慘重，基本上只能困守孤堡。」
「洪家的夜不收，葉家的戰刀隊，本侯聞名已久，這兩支兵馬，都是以突襲、查探、夜戰、刀刃戰聞名，用在此處，最適合不過了。」
「侯爺的意思，是想要讓我們兩支兵馬，替侯爺拔出所有的哨點和基地？」葉紅玉問。
葉家女人比男人還凶，這是武平督護府的常識，無間四衛中的葉玲兒，就是一個比男人還爺們的女漢子，而做為葉家年輕一代深予期望的葉紅玉，卻是個長發飄飄的溫婉女子，說話葉細聲細氣——如果不看她背後，一口長近兩丈的冷艷鋸的話，的確如此。
洪一想的更遠，在戚籠將計劃合盤托出后，他雙目一凝：「侯爺您不是想以一軍之力，攻入陳國內部吧！？」
若只是為了爭功勛，在局面這麼好的情況下，破方雲堡，已經是大功一件了，沒必要分兵。
而掃除據點關隘，從戰略角度上看，必然是為了防止進軍之際，後路糧道被斷。
「為什麼不呢？」戚籠笑道。
洪一和葉紅玉渾身一震，均被『薛保侯』膽大妄為的計劃給嚇到了。以萬人之師，攻入敵國，這已經不是狂妄了，這根本就是瘋子計劃！
「這不可能！」葉紅玉斷然道。
「哪裡不可能？」
葉紅玉被噎了一下，想了想，道：「侯爺，兵對兵，將對將，這方圓五百里的據點固然不如方雲堡穩若金湯，但是其中不乏高手——」
「本侯派一位半神，還有九位宗師助你，」戚籠霸氣的揮了揮手，「對了，還有魔后的四大弟子，其中兩位是半神，兩位是宗師，陳國的高手再多，在這區區五百里，總不可能有三位半神，十三位宗師了吧。」
「而且本侯向你保證，方圓堡中的半神和宗師，絕對不會有一位突出重圍，干擾到你們的軍事行動。」
葉紅玉無話可說，洪一想了想，道：「侯爺，殺入陳國，敵方高手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外道黑瘴，越深入，黑瘴強度便越大，便是半神也會在瘴氣中神秘失蹤，傳聞中，只有陳國五大望族掌握著控制黑瘴之法。」
外道黑瘴，可以說是關外人的大敵，也不是現在才有的，是古國時期就存在的詭異現象，根據鍾吾史書記載，古國每一代妖皇都花費重資，維持龐大數量的開拓軍團，為的就是驅逐外道黑瘴，如今的七府之地，便在曾經的黑瘴範圍內。
而如今鼎鼎大名的中山武皇，便是當年開拓兵團滄浪軍的主帥。
「本侯會給你們準備上萬鮫人皮脂熬成的火炬，」戚籠頓了頓，又道：「在你們離開之前，本侯還會給你們一個小禮物，用來對抗外道黑瘴。」
洪一吐了口氣，道：「當兵吃糧，哪有絕對安全的買賣，既然侯爺已經準備了這麼多，那洪一聽命就是，只是若是有暇，還請侯爺再賜教刀術。」
戚籠看了對方一眼，笑道：「好，有機會的。」
他把目光落在葉紅玉身上，葉紅玉溫潤的眼神反盯向戚籠，片刻后，低首道：「葉家的女人沒有說話不算話的道理，既然決定全力支持侯爺，那自然無二話，只是希望侯爺不要忘記我葉家的付出。」
「自然如此！」
二人離開后，戚籠面色漸漸變的平靜起來，雙目一閉，『百鬼夜行戒』表面黑芒一閃，直接來到了戒中世界。
殘肢、斷體、鬼氣衝天。
大小鬼巢空空蕩蕩的，猛鬼、艷鬼、冤死鬼，什麼鬼都沒有，但是戒中的鬼氣似乎卻更上一層樓了。
戚籠來到鬼氣之源，發現雲玉真正躺在地上，面色蒼白，黑髮汗濕，肚皮高高拱起，下半身已經徹底融入地面，化作無數扭轉騰挪的黑色枝椏，那根部的盡頭，則是一顆顆女鬼人頭，在尖叫、在哭嚎。
也正是感應到這股洶湧的鬼氣，戚籠才進來，卻看到這副模樣。
「你是你，我是我，我不要和你融為一體！」
「憑什麼，憑什麼，當初妖皇在的時候，受寵的是你，如今換了個主人，受寵的還是你。」
「把我孩子還給我，把我孩子還給我！」
無數美女人頭在舞動著，卻沒一個人看到戚籠。
「蠢貨，」戚籠忍不住罵道。
以他的眼光，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雲玉真是想借用鬼子相互吞噬的契機，將『百鬼夜行戒』中的所有女鬼融為一體，不僅彌補被兕怪妖君重創的傷勢，而且更進一步，徹底消化鬼化彼岸花，化身鬼子母天。
雲玉真艱難的睜開一條眼縫，哀求的看向戚籠。
戚籠搖了搖頭，「你倒是聰明，知道我要找你辦事，肯定不會見死不救，不過若是你給不了我想要的，那你就別怪我秋後算賬了。」
戚籠話音一落，便顯出三頭六臂之相，渾身鈍金，充斥著一種地獄轟破的偉力，地藏王可不是彌勒佛，其法身是極端強勢霸道，畢竟要想地獄空蕩蕩，理論上來說，可以走兩種路線，精神上的，或者說物理上的。
「多狄他…婆離…阿婆離……娑摩婆羅…尼地奢…多禰……羅婆羅車馱禰……」
三尊地藏法身同時口念佛門真言，口吐蓮花，灰色蓮花罩在雲玉真的頭上，十二葉蓮瓣每一次的轉動，一道母子鬼影便會面色祥和的消失不見，而樹根莖的女鬼腦袋則會變成雲玉真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一聲裂響，戒中世界忽然裂開一個大縫，所有鬼氣如同長鯨汲水，一吸而空，然後一顆巨大的鬼樹拔地而起，人頭綴綴，千萬腳掌為樹根，千百手掌為枝椏，然後佛力從鬼氣中誕生，樹身從中心開始枯萎，最後只剩下樹根和枝椏，一方模糊的小天地開始成形，一道道鬼影入駐其中，化作一個個慈眉善目的比丘尼。
戚籠六臂合一，化作一方千佛印，用力的撞在這方天地上，如同晨鐘暮鼓，響徹天地。
地藏王寶座周圍，六位童男女護法中，大慈天女的蓮座緩緩消失不見，一股特殊的佛力同時被轉移了過去。
『原來以地藏王的業位，佛門加持只能加持六次，也不知道真正的佛陀能加封幾次。』
戚籠念頭一閃，一道清亮的佛聲響起。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凈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普願盡法界，沈溺諸有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一道灰衣女尼牽著一位懵懵懂懂的孩童，朝著戚籠合手躬身，女尼背後的本性光圈上，隱約浮沉著好多母子幻影，平安喜樂，母慈子孝。
「這就是你選擇的宏願？」
「願世上所有母子、母女，皆能子不棄母，母不虐子，接替不斷，生滅不息，方是輪迴。」新任鬼子母天認真道。
「不算壞，」戚籠又把目光看向另一位，他選定的新鬼主。
只見這小鬼應該不足三歲大，一嘴奶牙還沒長齊，粉頭紅臉，大拇指還塞在嘴裡用力『嘬』著，懵懂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戚籠，對視半晌后，它的另一隻小肥手指著戚籠，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爹爹！」
「……」戚籠。
「別瞎說，要叫主人，」鬼子母天嘴角似乎微微一挑，旋即一本正經道。
小鬼頭低頭想了半晌，抬起頭，目光發亮：
「主人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