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問刀坪
一滴露水滴在了臉頰上。
水珠在眼皮上停頓了一下下，然後順著鼻翼往嘴巴上流動，最終落入了乾燥的嘴唇上。
似是這麼點露水滋潤了戚籠昏沉的意識，戚籠漸漸從昏睡中醒來。
出乎意料的，除了感覺不到一對手的觸感外，身體並沒有痛苦。
衣服內部是厚實的繃帶，繃帶內側，塗滿了白色的藥水，正是這種藥水，穩住了傷勢，也止住了痛苦。
戚籠伸出雙手，發現手上的繃帶是身上的三倍，順著日光，可以清晰的看到手上的大小裂口和洞口，就像是一個在碎裂邊緣徘徊的玩具，如果不包裹住，隨時都會崩潰。
地面上刻了一行字，出乎意料的丑。
『向南兩百里，去問刀樓，那裡有治療你傷勢的機緣——呂傲侯』
問刀樓？這不是七府之中，最神秘的組織嗎？
原來呂傲侯真的是從那裡出來的。
戚籠敲了敲腦門，肉身上沒有痛苦，精神更是一點感應都沒有。
放眼望去，嶙峋的山峰、昏黃的夕陽，崎嶇的山道，人在其中，渺小到不可思議。
「殘陽如血，一如當年。」
戚籠振奮精神，左右看了看，撿起一根枯木，大踏步向南走去。
……
昨夜的記憶，依舊停留在青鸞刀出，囊括蒼穹，斬盡龍影——完整的大劫力量，配合刀道的演化，的確有著極強的殺傷。
再然後，刀光反轉，戚籠意識便就一黑，徹底沒了感知。
彌勒魔化、自爆地藏、魔種送佛、殺神歸西、雙爪開裂、精神識海被十萬天魔佔據，單以結果而論，這場二合一劫數可謂是讓自己虧到了家。
不過敵人也沒好過多少。
魔種化佛種，落入無心如來心口，等於在八難道上，放了一尊大佛。
這位魔王要想再搞事，首先就要過了這尊大佛一關。
燭九幽挨了四殺力量演化的刀光，依照對方的霸道心性，不是傷殘到一定程度，是不可能不追殺到底了。
雖然精神被封印，但肉身的本能卻傳遞給他一個信息，那就是龍脈之子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修復他的身心。
只不過肉身好恢復，大武行體系的崩解就難說了。
……
兩百里路程，正常狀態下，最多不過一炷香時間，而戚籠足足走了三天三夜。
而等戚籠趕到呂傲侯所說的地方時，鞋子露出兩個腳趾頭，頭髮也雜亂成一團，鬍子拉碴著。
在龍脈之子沒有修復完全之前，他的身體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會流汗、流血，髮絲胡亂生長。
『這裡是——』
戚籠眯了眯眼，在他面前，像是一座被削平了的山峰，原本半山腰所在，變成了數百畝的石坪。
「問刀坪？」
戚籠看著山峰上好似用刀劈成的三個大字，微微揚眉。
好強烈的刀氣！
哪怕精神識感依舊沒有恢復，但是每走一步，字身上的殺意之強，依舊毫不停歇的傳來。
向前五十步，刀氣強度已經達到五大傳奇刀境的檔次。
向前一百步，刀意已經突破了半神檔次。
向前兩百步，戚籠的額頭開始微微刺痛，好似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
那是刀意！
呂傲侯走之前，應該在自己精神中留下了四道刀意，替代四大地藏，鎮守精神世界，也防止精神中的十萬天魔外泄。
戚籠氣喘吁吁的走上台後，台上已經有人了，一個足有六七丈的小巨人，身前插著一口斬船大刀，而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一臉懼怕的看向小巨人，腰間掛著一口小指粗的細劍。
「又來人了嗎？」
小巨人轉頭，眼中凶光一閃，濃郁的氣血凝成一口鮮血巨刀，朝著戚籠當頭斬來。
少年尖叫一聲，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刀光一閃，預想中的四分五裂並沒有發生，刀光斬了個空。
「你沒有刀意？甚至沒有精神？」
「嗯，沒有。」
戚籠抬頭看了看巨人，又看了看對方身上的鎧甲款式，若有所思道：「武平督護府的府將甲，現任府將可沒你這號人。」
那個小巨人冷哼一聲，道：「老子叫做赫天闕，第一任獸神將，後來自感武道無法進步，便拜別了煉老大，去了將職，在此地隱居苦修一甲子，你當然不認識我。」
戚籠『唔』了一聲，原來是煉鐵手的手下大將，怪不得看上去這麼眼熟。
「看什麼看，小子！你不會是煉老大手下的新人吧，乖乖來拜個碼頭，老子罩著你，免得你被那幾個老傢伙活活打死。」
「煉鐵手死了。」戚籠突然道。
赫天闕銅鈴眼睜的老大。
「什麼！？」
「別激動，他前幾天又活過來了。」
戚籠聳了聳肩，目光轉過赫天闕，看向那個少年，還有少年人腰上的劍。
這口劍給他的感覺，比赫天闕要危險多了。
「閣下是？」
少年有些畏懼的看了戚籠一眼，大概是戚籠看上去比赫天闕和善多了，便道：「穹蒼暴雨宗柳芙蓉，見過道兄。」
柳芙蓉——
戚籠嘴角抽了抽，違心道：「好英氣的名字。」
穹蒼暴雨宗，又是一個七府組織，而是七府之中，少數以門派存在的督護府。
「等等，你剛剛說煉老大死了又復活什麼意思？煉老大武功蓋世，怎麼會死！！」
赫天闕怒氣衝天，拔了那口天闕刀，就氣勢洶洶的殺了過來。
「赫瘋子，煉鐵手死了就死了，你拿年輕人出什麼氣，怎麼，你還打算去煉刀，不打算為你主子報仇了嗎？」
一道蒼老的聲音玩味道。
「獨孤老鬼，你這種連問刀坪考核都不敢參加的老東西，有什麼資格說老子，有本事你顯出真身，我們真刀實槍的幹上一架！」
看的出來，赫天闕似是有些忌憚獨孤老鬼，腦袋轉動，眼神四處張望，手中的天闕大刀轉動間，人為的製造小型風浪。
「呵呵，要打架，你去找那個老和尚打，這幾十年來，你不是經常找他試刀嗎？」
「哼，這老和尚沒意思，打架軟綿綿的，越打越軟，不是個好對手。」
赫天闕重新看向戚籠，問道：「小鬼，你也是來參加問刀會選拔的？你的刀呢？」
「問刀會，那是什麼？」
戚籠此話一出，不僅柳芙蓉，就連赫天闕都用詫異的眼神看向他，驚愕道：「你不知道問刀會是什麼，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自然是走來的。」
一旁的柳芙蓉見狀，拉了拉戚籠的衣角，小聲的解釋起來。
原來問刀樓並不完全是個隱秘組織，每到一甲子，都會舉辦一個問刀會，用來招攬一些修行到極限的刀道高手，一旦考核成功，便能加入問刀樓，成為樓內刀客，這赫天闕便是上一次的考核者。
「看這樣子，他是考核失敗了？那他為什麼還這麼囂張？」戚籠納悶道。
柳芙蓉嚇了一大跳，連忙解釋道：「問刀會考核極其殘酷，就算是半神，能夠成功考核過關的，也是百不存一，而能在考核中活下來，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展現。」
「赫前輩、還有獨孤老前輩、戒刀大師，都是考核中的常客。」
戚籠『唔』了聲，看向柳芙蓉，表情古怪道：「就算問刀樓再怎麼厲害，你一個劍客，來這裡不合適吧？」
柳芙蓉臉色微紅的道：「師叔說我劍法無法入道，在這裡或許有機緣。」
戚籠突然想到了一事，從人皮口袋裡摸出了一張帖子，問道：「我有一張請帖，有用嗎？」
柳芙蓉還沒回答，之前那道蒼老的聲音便急促了起來：「把它給我！」
「你想的美，這是老子的！」
赫天闕舉重若輕的一斬，源於風聲的意念就被斬了個通透，同時伸出巨掌，直接就要搶請帖。
「阿彌陀佛，此人與我佛門有緣，施主可不要妄動了。」
刀光一閃，一口戒刀便插入地面，同時方圓百里，所有的刀意煙消雲散。
「戒佛刀意，又是這種噁心的手段。」
刀意不出，就算是強如赫天闕，也不敢隨意動手了。
一個清癯的灰衣和尚一步步走了上來，走到戚籠面前，笑道：「施主有禮，還不知道施主怎麼稱呼？」
「我叫戚籠，大師你呢？」
「貧僧戒刀，對於這張帖子，不知貧僧要用什麼手段，才能從施主手上獲得？」
戚籠上下打量著對方，突然道：「你跟大鳩府那兩位佛尊是什麼關係？」
「貧僧在未出佛門前，曾是那兩位師兄的小師弟，只是到底佛不如刀，貧僧舍不下刀，也就只能叛出佛門了。」
戒刀笑道：「戚小施主莫不是對佛門功法感興趣？貧僧可以傳授你，做為交易。」
「你傳授我？」
戚籠表情更加怪異，好半晌，才打了哈哈，問道：「這帖子有什麼用？」
「持這請帖，便能主動避開外門考核，於我們來說，是一件極省精力的寶物，」和尚倒是坦然，直接說出真相。
戚籠『哦』了一聲，又突然道：「在這問刀坪上，其實是禁止打鬥的吧，不然你們早就動手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紅臉，有意思嗎？」
戒刀和尚笑道：「其實無甚意思，只是我佛慈悲，不打誑語，能說實話把請帖賺了，那自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