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皇之屍

  柳芙蓉頓時一喜，心道皇天不負有心人，這聖劍終於還是給我找到了。


  雖然有些奇怪體內為什麼沒有感應，但是劍影在前，他便不在深思，腳步一踏，直接步入羊腸小道中。


  意料之中的，無數瘋狂的吶喊聲從耳邊響起。


  宗主告訴他，聖劍包含著人皇之力，包含著大千世界的人心齊聚之念，非小千世界產物，擁有能以人道撬動天道的力量，必須萬分謹慎。


  柳芙蓉雙眼一閉，再睜開時，瞳孔之中，卻倒映著雷電、雲雨、狂瀑飛湖等諸般異象，來自於天地的險惡，一下子在其身上展露無遺。


  以人道之念能撬動天道之力，反過來亦然，以天象亦能攪動人心。


  無數險惡的天象在心中幻化而出，那種沸騰的人心念頭頓時削弱了九成，柳芙蓉暗鬆了口氣，快步上前，渾然沒注意，沙漠中的羊腸小道隨著風沙吹散，漸漸露出了真容，那是一條骸骨之道。


  劍身約有六尺，古銅色寬刃，劍柄金絲螺紋，紋路邊緣卻是鋒銳的口子，一握之下，必然滿手是血。


  柳芙蓉猶豫了片刻，手掌探前，而同一時間，劍身下方，一雙黑洞洞的瞳孔緩緩睜開，露出一種莫名的、冷漠的眼神。


  「我要是你，就不會中這個陷阱。」


  「誰！？」


  柳芙蓉色變，猛然回頭，只見一道人影，正打著一個燈籠，在黑暗中看著自己。


  黑暗？！

  不是聖劍所在么？


  柳芙蓉猛然回頭，只見聖劍消失不見了，只有一道黑色的高大人影，單指若劍，緩緩點向自己的額頭。


  恍惚之間，彷彿有億萬人心化作的殺念，匯於一點，向他刺來。


  柳芙蓉眼神恍惚，好似嚇呆了，然而心中劍影一閃，手中細劍下意識的出鞘，劍與指交，『咔嚓』一聲，細劍斷裂。


  脖頸后的衣領被猛的一扯，柳芙蓉被扯入了燈光之中。


  人影消失不見。


  「是你。」


  「嗯，是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


  「關你屁事！」


  柳芙蓉嘴一癟，很委屈的模樣。


  戚籠沒搭理這傢伙，環顧四周，在燈籠光線範圍外，黑暗瘋狂喧囂，像是人心的暗潮，人道意念不再是篳路藍縷、開山挖海的堅定信念，反而是混亂、癲狂、還有歇斯底里。


  『照燈籠真的瘋了？』


  戚籠看著燈籠中的光芒明暗不休，似乎隨時都要被黑暗吞沒，心道。


  這個認識有好幾年的朋友，是他難得掛在心上，算是半個志同道合之輩。


  某種程度上，對方比他更講『道義』。


  「走吧。」


  眼看著黑暗越發強大，而燈籠中的燭光越黯淡，戚籠掉頭就走，人皇之力，可不是現在的自己能抗衡的。


  亡國七災照敦煌為首，當年的亡國七災中，可是有好幾位都已經達到真神一檔了，結果依舊是這位人皇後裔禍害程度第一。


  至少在精神傷勢恢復前，戚籠沒打算跟這種力量硬碰硬。


  他怕被撞死！


  「穹蒼暴雨宗跟照敦煌什麼關係？」


  柳芙蓉一愣，連忙堅定的搖頭，「事關宗門機密，我不能告訴你。」


  「哦。」


  戚籠燈籠光芒一轉，頓時間，柳芙蓉小半個身子暴露在黑暗之中。


  無數人道邪念紛至沓來，柳芙蓉瞬間感覺自己腦袋被揉成團、搓成泥，然後腦漿攪在一起。


  「說不說？」


  「我宗門的開派老祖，曾是照敦煌的首席大弟子。」


  「這就對了嘛。」


  戚籠瞥了對方一眼，燈籠一轉，光芒再度裹住對方全身。


  柳芙蓉面色慘白，眼眶含淚，嚇的不輕。


  「繼續說。」


  柳芙蓉委委屈屈：「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據說照敦煌晚年跟老祖宗決裂，然後老祖宗就另立門戶，建立了我穹蒼暴雨宗。」


  這七府上下，跟亡國七災還真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穹蒼暴雨宗老祖是照敦煌的弟子，武平督護府的平天御齊親王，又是重明兒的親弟弟，而二者的叔公，又是那位假王爺，而假王爺和戾妖皇，又是明妖皇的義子。


  關係老亂了。


  不過七府背後那五位一定是知道這層關係，或者說，照敦煌大弟子投靠了五位真神，不然做為曾經的亡國七災一黨，應該早就被真神鎮壓了。


  「……上頭派你加入問刀樓，是要你幹什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柳芙蓉只得將尋『人皇配劍』一事又說了一遍。


  「你們那位開派老祖宗，應該是女的吧。」


  「你怎麼知道？」柳芙蓉一臉茫然。


  戚籠用詭異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想了想，沒再問了。


  按照照燈籠的說法，照家是血脈傳承，這人皇劍想必也是如此。


  師傅和女徒弟，呵呵嘿嘿。


  照燈籠留下的陷阱只在一定範圍內，戚籠藉助燈籠之助，一離開這個範圍，黑暗便自動回收，黃沙滾滾間，依稀可見得一位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風沙之中。


  芒刺在背的感覺。


  「人皇之屍，」柳芙蓉喃喃道。


  面對戚籠詢問的眼神，柳芙蓉心道反正都說的夠多了，也不差這一遭了，便道：

  「人心難聚，易散，而人皇劍更是億萬人心所在，得以異物為鞘，這異物便是人皇之屍。」


  「人皇…之屍。」


  戚籠有些驚悚的看向背後那道人影，人影已在黃沙之中消失不見，但是給他的感覺反而更危險了。


  「人皇，算是什麼層次的高手？」


  「師叔說過，人皇曾是大千世界的主角，便是下界的神佛，都要尊其號令。」


  沒得到聖劍，柳芙蓉一臉沮喪，而沒做成黃雀，戚籠雖然有些不爽，卻也沒有多少失落，將不剩多少燈油的燈籠一收，目光一轉，忽然面色微變，只見在西北方向，巨大的血雲籠罩天空，而大地之上，一座巨大的邪影巨人正在似緩實快的移動著。


  強悍的刀光連綿起伏的斬在胸口，那邪影表面卻像是一面面詭異的鏡子，無論怎麼兇悍的刀光，劈在上面，都被折射了過來。


  吞噬世界——邪影巨人


  而在東南方向，忽然，天邊忽然被撕出一道巨大裂口，裂口之中，又是一尊巨人從天而降，只不過降臨的巨人身影重重疊疊，好似一道巨大的幻影。


  吞噬世界——幻影巨人


  這兩尊巨人方一出世，虛實之間便開始模糊起來，無數大道之線在瘋狂攪動，好似虛空承擔不了這般重壓一般。


  這是那小千世界的力量化身，正如問刀樓五大道者一般。


  只不過這種力量的怪物不是該被擋在外界嗎？

  而此時在外界，燕非刃、小葉、風萬里、白夫子、血火真人、遊仙子、季靈子近十位頂級高手同時出手，各種大道演化齊齊發動，正與一道發光的人影纏鬥著。


  人影看不清面孔，一舉一動，卻宛如大道淵海，深不可測，一些恐怖的攻擊砸在身上，更只是蕩漾起一道道淡淡波瀾。


  這是一尊真神。


  不過這些『劫道』和『融道』階段的刀客全力以赴之下，卻也把這位神秘的真神牢牢困住。


  既防他侵入鍾吾世界，又拖住他，免的他破壞幾個道者的破壞計劃。


  那尊神秘的真神輕咦一聲：

  「這座小千世界的意志還真是少見的強大，本座只是誤入此間，你們現在讓本座離開，本座可以不計較你們的冒犯。」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千萬道蘊含著大道之力的刀光。


  這尊真神有些惱怒的道：

  「呵呵，再強大又如何，天帝下凡在即，凡是阻擋大千世界重塑的存在，都將被毀滅，你們不趁著這個機會脫身而出，難道還想著與這方世界一同毀滅嗎？」


  對方口中的你，則是這方天地的世界意志。


  燕非刃看著吞噬之母所化的肉瘤，正瘋狂的吞噬著上古碎片的表面，一座座血肉火山口源源不斷爬出『巨人』，往下鑽去，眉頭一皺，不過下一剎那，刀光一轉，似瘋似魔，蘊含著一種顛覆一切、挑戰一切的天妖意志，斬向對方。


  誰說真神就不能被斬死！


  ……


  戚籠固然不知道，這是因為一尊神秘真神突然降臨的緣故，但是他明白，再不跑，就要跟之前那幾個刀仆一般，被邪化了。


  「上來!」


  戚籠二話不說，直接變身金翅大鵬鳥，柳芙蓉先是被嚇呆了，繼而回過神來，連忙爬上金翅大鵬鳥的背部。


  大鵬鳥一對金翅猛的連扇，幾個呼吸間，便就出現在兩百裡外。


  然而二者的距離不僅沒有拉遠，反而在縮小。


  確切的說，是整個虛空都在往這座幻影巨人身上下陷，吞噬之母吞噬萬物、邪化萬物，這種力場堪比真神領域，而且隨著幻影巨人大量吞噬虛空，身體表面越發清晰，誕生出一種肉質紋路，氣息也更加強大。


  誕生人道的小千世界，跟沒有人道的小千世界，唯一的區別，便是誕生人道的世界，擁有著超脫之道。


  從小千世界中，能誕生真神，譬如歷代妖皇，譬如紅蓮僧。


  而沒有人道的小千世界，就算誕生了世界意志，也只是一個大號的妖魔，或者說，魔巢妖穴。


  然而從現實角度來看，吞噬之母出手，只要不是真神，跪地的妥妥的。


  「是他！」柳芙蓉驚道。


  金翅大鵬鳥能在虛空風暴中保持身形，那是天賦異稟，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般天資的。


  虛空風暴裹著一道強壯人影，直卷向那幻影巨人。


  那人正是赫天闕，前任獸神將，一口天闕巨刀能斬裂山頭。


  赫天闕也知道是生死關口，大吼一聲，小巨人一般的身體居然開始縮小，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血水從毛孔中溢出，融入刀身，讓刀身徹底變成血紅色。


  『某種武道神通？』


  戚籠從天闕刀刀身上，居然感受到了一股天子神兵的氣場。


  讓武器提升一個檔次，這種武道神通，應該就是赫天闕的壓箱底本事。


  「萬獸闕！」


  赫天闕所有神性力量全部融入這一刀之中，然後一刀劈下，天空居然顯化出一座巨大神門，千萬走獸齊吼，夔牛、畏獸、白虎、玄武、英招、當康，滾滾獸潮一下子吞沒了巨人身影，就連虛空吞噬，一時間都止住了。


  然而這只是幻象，下一剎那，一隻巨掌直接轟破神門，一把抓住赫天闕，這位前任獸神將連慘叫聲都沒發出，就被吸入了巨人體內。


  戚籠二話不說，接連施出『道化』『截道』，金翅大鵬鳥身上，先是一道巨大的黑影浮出，黑影遮天一般，然後無數大道絲線開始融合。


  鳥蛇相轉，一股恐怖的氣息開始孕育誕生。


  「你、你怎麼做到的！？」


  柳芙蓉驚愕道，都是同一批加入問刀樓，然而自己到現在，都沒有感應到那玄之又玄的大道氣息。


  幽冥大蛇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沒搭理他，粗大蛇身猛的向上彈出，兩顆好似尖峰一般的獠牙猛的刺出，一下子就咬在了幻影巨人的手掌上。


  剎那間，無數道邪異氣息射出，順著口腔往下鑽，變成成千上萬條魂蝦。


  不過幽冥大蛇要是只這點手段，也就不配當作戚籠的殺手鐧了，巨大的蛇頭猛的一晃，下半截蛇身立刻化作一道黑白匹練，那數萬隻魂蝦被其一卷，就統統攪的粉碎。


  而幽冥大蛇猛的一甩蛇頭，一聲爆響，幻影巨人的一條手臂被硬生生咬爆，邪光鋪天蓋地。


  而戚籠並沒有乘勢追擊，反而化作金翅大鵬鳥，反向奔逃。


  「你怎麼——」


  柳芙蓉話說到一半，便感受到對方身上極不穩定的氣息，二話不說，備用寶劍拔出，劍光飛轉，每一次劍光流轉，都有一道天地惡象幻化而出，泥石流、洪水泛濫、狂風暴雨、烏雲雷暴……


  這種天地惡象有效的阻止虛空回溯。


  不過沒用，幻影巨人法天相地，身影越累越大，殘存的另一隻巨手探出，抓向金翅大鵬鳥。


  「怎麼辦？」


  面對這種近乎真神的怪物，柳芙蓉徹底花容失色，而金翅大鵬鳥在半空中搖身一變，化作人形，兩人跌入風沙之中。


  「這是——」


  看著不遠處的白骨小道，柳芙蓉一下子認出了這是什麼地方。


  戚籠大白天點起了燈籠。


  同一時間，黑暗吞噬一切。


  邪道巨掌探下。


  人皇之屍再度出現，輕輕一點。


  掌與指交。


  時間、空間為之一滯。


  再然後，風沙輕輕一吹，這尊邪道怪物化作糜粉，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