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道之魔（下）
此起彼伏的黑竹錯亂的插在泥土地上，像是刀叢，又像是劍林，卻又遠不止於此。
戚籠盯向前方一根怪異黑竹，碗口粗細，通體無節，仔細看之，卻見竹身表面滿是雷紋，扭曲而怪異，恍惚間，戚籠彷彿看到無窮雷電反打，震散烏雲，撕裂天空，一眾雷神雷兵盡數淹沒，甚至於劈裂天宮，轟散那天空上的龐大意志。
以雷滅雷，借天罰而殺天。
戚籠又把目光放在另一根竹身上，這跟竹子竹節四方，外寬內刃，像是嵌在柱身上。
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復，地不周載。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
戚籠腳下忽然一痛，腳掌轉開，只見掌心上，一絲血水流出。
一節長滿倒鉤的竹筍出現在腳掌下。
子殺父、女殺母、親親互食、友友相殘，天地食人不如人食人、己食己。
戚籠面無表情挪開腳掌，然後身上一陣絞痛。
心造反、胃吞肺、肝膽互爆、脾泛猛毒。
而在竹林內部，三四畝荒田所在，明無欲正攙扶著一個老農坐在田埂上，老農用僅剩的左手，將斗笠摘下，露出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此刻，老臉上滿是汗珠。
「大師伯！」明無欲看向竹林中的戚籠，又看向刀魔的斷臂處，欲言又止。
刀魔讓他把水壺遞了過來，顫顫巍巍的喝了一口后，才道：
「不要大驚小怪，得天獨厚者亦遭天妒，欲滅世者，同樣天地亦滅之，我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好的了。」
「你以為外面的大道封印是為了封印我，若不是大道運轉被幾位師弟控制住，呵呵，我怕是早就被最上面那位殺死了。」
「可是師伯——」
刀魔擺了擺手，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順她也好，逆她也罷，對她來說無甚區別，我阻止劫數降臨，挽回天地，她也不會對我網開一面，更別提我還失敗了。」
「可是大師伯，既然封印在，為什麼你的手會折損？」
魔刀在成為刀魔前，最強大的便是右手，右手持刀，滅盡萬物。
然而此刻，這條手臂卻是沒了。
明無欲突然想到了什麼，面色變的很難看。
刀魔倒是笑的很坦然：「可能是哪位師弟覺的我不堪重任，想要我挪一挪位置，沒有別人的提點，獨孤凶這個謹慎有餘、膽氣不足的傢伙，怎會跑來做我的徒弟。」
由於問刀樓特殊的傳功體系，門內並沒有因師徒關係形成的利益派系。
而且巔峰刀者意志堅定如鐵，有自身的信念，外物難以打動。
而五位道者的分裂，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這意味著，他們不僅要選邊站，同時問刀樓也要分裂。
而問刀樓真正的職責，也會在內鬥之中，喪失殆盡。
其實這已經隱隱約約有些苗頭了，譬如，刀帥師叔常年不歸，刀匠師傅不問世事，五大道者這十年間，唯一一次集會，還是為了呂傲侯師姐之事……
明無欲勉強笑道：「大師伯說的誇張了，或許只是大道封印出了問題。」
可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沉默了一會兒，明無欲才又道：「大師伯，真的只有這樣，才能滅除小師弟腦中的魔性么。」
在二人眼中，戚籠此刻已經被竹林中的利刃磨的鮮血淋漓，那一道道刀鋒，讓龍脈之子的肉身幾乎無阻擋之力。
天地都毀滅了，更別提你這個天地間的主角…之一。
這一道道血痕上，是無止盡的毀滅意念，直接殺入精神海洋中，斬殺在魔影之上。
那四殺之力所化的巨大刀光也乘機相助，一瞬間，魔影被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滅著。
刀魔願意出手，有大半的原因，卻是因為波旬。
當年那一場，他贏了卻又敗了，贏了敵人，敗了劫數，他無數次的想，倘若沒有波旬阻止，他是否能成功引發八劫之力，阻止眾神下凡。
答案是未知。
而對於波旬，曾經的魔刀恨不得將之斬殺一萬遍、一萬遍！
水面之上，一道人影緩緩走出。
「果然是你！」
欲界七重天化作的巨大魔影轉過頭，戚籠的後腦勺長出了波旬的面孔，居高臨下，俯視著的曾經的敵人，突然，冷森森一笑：
「在未來死在自己徒弟手上的逆天罪人，一生謀划皆是徒勞，實在可悲。」
刀魔看向欲界第四層……一尊肉山般的大佛嘿嘿傻笑，眼吐魔光。
「未來佛居然落在你的手上了，佛門還真是不幸，」刀魔輕輕一笑：「可是在古佛九字箴言中，你不是真正的未來佛。」
「是嗎？未來佛就在此界之中，不是本王，還能是誰！」
波旬似是怒了，魔爪撐天，一剎那間，無窮魔影瘋狂的卷向刀魔，然而只在刀魔周身三尺，便就盡數崩裂。
「滅天地、逆蒼生者，方為魔，你這道惡念，還不配成為魔。」
刀魔左手一招，四殺之力凝為一體，化作一口古柄撲刀，輕輕往上一揚。
剎那間，精神的四角崩裂，同一時間，一股毀天滅地的刀意直接轟碎了這座精神世界。
黑色的刀光一閃而逝，在波旬不可思議的眼神中，龐大的六層魔身，直接被一劈為二。
「左手持刀，就是不穩當。」
刀魔看了看已經黯淡的刀身，搖頭道。
被一分為二的波旬忽然怪笑起來，同時彌勒魔也笑道：
「你傳給那個小丫頭的刀光，根本擋不住監察者的天刀，這方世界、包括這世界的眾生，毀滅已是必然，你的魔刀，便是最好的證據。」
刀魔臉色微沉。
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了對方。
「如果不介意的話，這口刀，能不能借我來使使。」
刀魔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
「你居然從滅世竹林中脫身了？」
一道漣漪從刀魔身邊蕩漾而出，人影幻化而出，戚籠看著毀天滅地的景象，心疼的直抽抽。
自己大武行體系的核心，被搞成什麼樣了。
刀魔遞過刀身，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既然你想這麼做，那就去做吧。」
戚籠握住刀柄，第一次感受到這從大劫中演化的力量。
從剛剛的話語中得知，呂傲侯的叛門，居然是刀魔指示，或者說是提點的。
而四殺之力，則是八種大劫力量中，攻擊力最強的一種。
戚籠剛剛握住刀柄，一股毀滅一切的力量便就從刀身上爆發出來。
春誅、夏戮、秋絕、冬陷
彌勒魔雙眼之中，突然吞吐出黑幽幽的光芒。
「你的下場也好不到那裡去，你會死在那個女人的手中！」
刀光一閃，天覆地滅！
……
現實之中，戚籠一聲慘叫，直接化作了金翅大鵬鳥，渾身飆血，然後倒地一滾，又化身成粗大龍脈真身，連續轉化數次，才恢復人身。
一雙充滿血絲的雙眼，對上了刀魔的眼睛。
那是深不見底的黑色。
刀魔緩緩起身，剎那間，以周身三尺為核心，所過之處，一切粉碎。
「道魔之念!」
明無欲面色一變，不過這股恐怖的力量並沒有衝擊到二人。
然而整片魔劫域的海面被其一衝，全部化作了黑色。
除此之外，一切煙消雲散。
刀魔手掌一張，一根竹刀憑空凝成。
「走吧。」
話音一落，二人便感到虛空瘋狂重疊，百倍、千倍、萬倍。
然後刀魔一步踏出，便出現在了被撐爆的虛實之間中。
一隻撐天一般的邪影巨人迎面撞來，刀光一閃，邪影崩解。
五六張足有上千丈的面孔一齊顯出，嘴巴大張，嘴巴之中，是無邊無際的吞噬風暴。
「刀即心也，心即道也，刀由心生，心由道有。無生無滅，無來無去，不增不咸，如如自然，炳煥靈明，圓通太虛者是也。」
刀魔將刀身一拋，剎那間，無數大道之光蜂擁而出，將人臉撕碎。
刀魔再一次握住刀柄，喘了幾口氣，自言自語：「還是老了，不然這些小雜碎怎能受我一刀之力。」
看了一眼天空，而一眼之下，天空便化作黑色。
刀柄一轉，以一個玄妙的軌跡，猛然插入地面。
「刀無鬼神，獨來獨往。」
戚籠和明無欲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眼前這刀魔的表現，幾乎可以說蓋過戚籠所見過的任何一位真神。
黑色籠罩之下，無論是邪影巨人，還是血影巨人，又或是吞噬之母演化的任何邪道怪物，無不煙消雲散。
「天黑黑，地黑黑，世間物物之形，乃色塵也，道眼之下，無物不見，見見皆刀。」
戚籠忽然感覺額頭有些發緊，然後有什麼東西要撕裂開來。
「既然都出手了，那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他看向刀魔，只見刀魔森然一笑，另一根手臂對著虛空輕輕一劃，剎那間，天空撕裂，一顆巨大的黑色眼珠張開。
目光所過之處，一切飛灰湮滅。
眼珠翻轉，盯向了小千世界之外。
正在糾纏中的神秘真神面色一變，毫不猶豫的施展大千遁法，逃離此間，不過一根手指被眼神掃到，神光一爆，直接截了下來。
而黑眼看向了吞噬之母。
吞噬之母的腦袋直接被爆開。
同一時間，三道宏偉的道光直接破界而出。
這邪道怪物從外到內，從內到外，轟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