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白骨菩提

  鍾吾界開闢，給無法上界的眾生留下了一處避難所。


  無數道仙家身影落在鍾吾界外，遲疑的看向這片特殊的小千世界。


  不僅是忌憚那個殺神一般的母猴子，更重要的是，此界事關天地的因果，也就是所謂一線生機，若是做事太絕，怕遭天嫉。


  「查出來什麼了嗎？」黑帝站在最高的雲頭，帝袍獵獵作響，在這個時間段，他的力量似乎更甚一籌，畢竟這個時間段，他才『退位』不久。


  老道祖搖了搖頭，他化身千萬，入侵此界，除了找到守護在此界的大雷音寺殘黨燃燈，並無收穫。


  並沒有找到戚籠的分身。


  「在那隻猴子打上天庭之前，有很多人目睹她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老道祖摸了摸下巴，突然笑道：「也對，這位既然知道我算計他，怎麼可能不做防備，尤其是在『踏凌霄』這件大事上，或許便是李代桃僵，將時間線前置了。」


  黑帝看著對方腳下的九顆樣貌不同的人頭，想了想，突然道：「老九約好與老六在魔道降世階段一決勝負，但是在殺諸葛老四的過程中，只有未來的老九，而沒有過去的老九，是不是意味著這一場，是老六贏了，老九輸了？」


  老道祖摸著下巴，道：「不好說，戚小兄弟化身『元始天王』，手段莫測，他很可能是在謀划些什麼，而且兩條時間線的合併演化，會生出很多奇景，在過去死亡的人在未來重生，這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


  「你已經殺了那麼多的『老九』，就算他是『元始天王』，如今又有多少實力；兩方天地合併，『元始天王』也不能真的再次開天。」


  「不好說，說不好，」老道祖嘿然一笑，「既然你如此感興趣，等魔道大興之際，你便親自去看看吧，老九和老六，總會有一個人藉此成道的。」


  黑帝漠然，「你莫要挑撥離間，先把答應給朕的東西交出來，不然你這道分身保不住了。」


  老道祖也不以為意，口念咒語，很快，淡淡的光芒從眉心生出，一共三道。


  三清光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做為第一個誕生的『三清』，比起其它兩位來說，最大的優勢便是擁有完整的三清烙印。


  而這三清光輝最獨一無二的作用，便是推演一切天地內的法門，包括五帝神通。


  黑帝之所以能被說動，在這個時間點出手對付戚籠，正是因為這個。


  收下光輝，驗證過真假之後，黑帝點了點頭，便要離開。


  「老道給你一句忠告，不要擅自更改時間線，」老道祖幽幽的道：「劍仙紀過後，天帝之位的確有一段空窗期，但是盯著它的人很多，你若是強行改變歷史，恐遭反噬。」


  黑帝冷笑一聲，「莫要以為只有你們天地有歷史，彼方世界的天地，照樣會有歷史，既然是兩條時間長河合併，到底聽誰的，可不好說。」


  「言盡於此，老道告辭。」


  等老道祖離開后，黑帝才再度開了口，「你猜這老道這麼急著離開，到底是為了什麼？」


  在他身後，黑帝一位輔神搖身一變，長發飄飄，眼中道光不亞於之前的老道祖——正是彼方世界的道門聖人。


  「怕是急著回到太古，查明玉清道祖為什麼失控，為何相助九天尊，」道門聖人撫須笑道。


  「為什麼呢？」黑帝問。


  「誰知道呢，或許便是因為時間線的更改，讓某尊外神佔了玉清之位，畢竟三次逆道之戰中，有些古神甚至是當初九聖的死對頭，只不過因為敵對關係並沒有參與開天計劃，又或是我們世界中某個怪物從歷史長河中蘇醒了，這可都不好說，」道門聖人笑眯眯道。


  黑帝臉色一沉，道：「朕把你復甦過來，不是為了聽你這些廢話的。」


  「當然，七天尊之志，老夫亦知曉，況且天尊之志，便是老夫之志。」


  「窮天理、盡道性，以至於命；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道門聖人輕輕一笑，鄭重道。


  「我庄無為定然輔佐天尊，重修天地無為之道。」


  人皇紀中，人皇伐天之前，大雷音寺如火如荼，與道門爭輝。


  八百萬佛國，億萬佛子，佛光璀璨，與九日爭輝。


  舍衛佛國中，佛祖弟阿難又做了一場夢，夢中菩提樹高漲，大若天際，枝繁葉茂，樹葉是金葉，樹身吊綴著佛八寶，然而當他走進了，才發現樹根之下，埋著億萬佛子骸骨。


  於是他飛向大雷音寺，詢問如來尊者。


  尊者曰：「菩提興，佛門興，菩提衰，佛門衰，八寶倒吊，日月沒星宿亦沒。佛涅槃后，一切聲聞，隨佛涅槃不在世，白骨埋根，大雷音寺再無雷音。」


  阿難面色大變，顫聲道：「怎會如此，怎可如此！」


  「五濁惡世，在過去、在現在、在將來，莫要執著。」


  隨即萬佛頌唱，阿難被一股強大的推力推了出去。


  「何事如此驚慌？」


  一古佛見阿難在大雷音寺門口哭泣，詢問道。


  「燃燈古佛，師尊說五濁惡世將至，世上再無佛。」


  燃燈佛肅然道：「為何如此？」


  「是有一顆白骨菩提樹降生在阿衛佛國。」


  「既知如此，何不阻止？」


  阿難隨即醒悟過來，「我明白了！」


  等阿難離開之後，燃燈佛掐指一算，呵呵笑道：「總算是來了。」


  阿難回到佛國，立刻召集手下五百萬佛將，肅然道：「我佛慈悲，大雷音寺有大敵將至，爾等搜索全國，務必找出一棵白骨為根、腦掛人頭的菩提樹。」


  眾佛將領命，七日之後，一佛將稟告，檢查過全國的菩提樹，的確是找到了一顆奇異的菩提樹，阿難連忙來到樹下，只見這顆菩提樹通體白骨，枝椏好似肋骨，樹冠好似無數小骨，不過無人頭、也無八寶。


  阿難立刻道：「就是此樹，立刻砍伐！」


  然而不管怎麼用戒刀去砍，此樹依舊屹立不倒。


  阿難又用忿怒佛火去燒，火光洶洶，那白骨菩提受此滋養，甚至長出了夢中的金葉。


  「此樹乃我佛門大敵！」


  阿難佛雖然佛門業位不高，但卻是如來大弟子，又加上『五濁惡世』的預言，很快，很多佛陀被他請了過來，大力佛王拔出把手臂給拔骨折了，藥師佛給樹下毒藥，結果樹身長了三千丈，氣的藥師佛準備加大劑量，結果被趕來的諸佛嚇的連忙按住他。


  金剛佛準備用蠻力拆下一節樹枝，結果一不留神，被樹枝上的骨刺刺入手掌，金剛不壞之身被破；大威天龍佛召喚天龍八部助陣，結果天龍八部上了樹就不下來了，歡喜佛準備在樹下行歡喜法，結果被一眾菩薩給踢了出去。


  最終，十大古佛中的彼岸佛波羅蜜多佛和第一戰佛摩訶迦葉聯袂前來。


  波羅蜜多佛想了想，坐在白骨菩提樹下，學如來行道。


  然而七日過後，此佛口噴黑血，慘叫一聲，暈厥了過去。


  眾佛連忙將之喚醒，歡喜佛想要做人工呼吸，又被眾佛打了出去。


  「我……看到了敗壞后的西天！」


  這是波羅蜜多佛蘇醒后的第一句話，然後顫聲道：「邪見熾盛，壞我佛法，有德之人，皆隱不現！」


  眾佛大驚，波羅蜜多佛之所以被稱為彼岸佛，正是因為他境界高深，能見西天，但若西天都不在，豈不是說，這是滅佛之禍！


  「此惡樹境界強大，恐需我二人合力，」戰佛摩訶迦葉沉聲道：「波羅蜜多，你用無量佛法定住這樹的神通演化，我用金剛杵壞其法身。」


  十大古佛中的兩大古佛聯手，場面自然宏大萬物，在戰佛的金剛杵上，一道道光暈像是杵環一樣大小變化，而每一道光暈都是一座佛國，裡面有千萬佛子佛力加持。


  而波羅蜜多佛背後，西天佛境隱現，在場佛陀無不艷羨，這說明波羅蜜多佛已經踏出了色界，達到無色界之境。


  兩佛聯手，整座舍衛佛國晃了三下，而不出眾佛期盼，白骨菩提『咔嚓』一聲，裂成兩半。


  然而在眾佛大喜之前，一朵二十四瓣黑蓮從裂口之處，直接飛向大雷音寺，無論眾佛用什麼手段，都沒有半點作用。


  「這黑蓮到底是什麼來歷？」


  地藏王菩薩身下的諦聽趴著地面聽了許久，才對菩薩耳語了數聲。


  「眾生無我，無法無天，這朵黑蓮的主人叫做無天。」


  眾佛皆被驚的無語，好半晌，才有一佛道：「看來也只有如來尊者出手，才能化解佛難。」


  黑蓮所過之處，一些有形有相之物盡皆枯萎，黑蓮進入大雷音寺后，寺門禁閉，惡風陣陣，枯葉飛舞，好一片末法景象。


  大雷音寺內，燃燈與如來嚴陣以待，便是傳聞中的波旬，都未必讓他們有這般態度。


  「你們搞什麼鬼，這麼大的場面！」黑蓮口吐人聲。


  「終有妖魔，破塔害僧，」燃燈一臉悲憫。


  「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此皆命數，不可躲避。」


  「要不，我走？」黑蓮悶聲道。


  二佛面色一變，立馬下了佛蓮，笑容燦爛。


  「來者是客，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未來佛請坐，請上座！」


  黑蓮光芒一閃，化作白髮菩提僧的模樣，背著佛碟，長發激揚。


  菩提僧開門見山道：「佛門末劫的演化，就算我全部吸收，也不可能達到如來你的層次，過去、現在、未來合一，你的境界，雖然比不上創世者，但絕對比古神更上一個檔次，我扮演你，與天帝戰鬥，會露出破綻。」


  「這一點請不用擔心，西天演化，師尊會盡數傳授予你，同時將一身佛法與你灌頂，此事過後，世尊便會選擇沉睡，一直到未來才會再度出世。」


  「還有一點，我從未來回到過去，雖然走的是佛宮路線，但是波旬肯定知道，他是我的一道念頭所化，你需把他鎮住，洗去這段記憶。」


  燃燈古佛點頭：「此事老佛親自去辦，那波旬在不遠的未來會出現在鍾吾界，自從戚施主離開之後，波旬便一直惦記奪取煌月女娃的肉身，尤其是在煌月女娃得到刑天氏的傳承之後，他若化身戚施主，煌月女娃怕是擋不住。」


  「這樣一來，歷史便對上了，」菩提僧對著二佛道，「過去變成現在，現在變成了未來，而未來又化作過去，只要操作順利，便是三清也察覺不了。」


  如來世尊突然開口，道：「其實還有一條路。」


  「你捨身成仁，我化身如來，藉助十強的身份，再開西天，就宛如那死去的諸葛侯一般？」菩提僧冷漠道：「你倒是真會指揮別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世尊沉默不語，燃燈古佛嘆了口氣，道：「你終究不願做這未來佛，可惜了，只要你一念向佛，戚施主便是未來西天之主。」


  「天之禪定，非想非非想，再無煩勞，說的好聽，比起天界都要好，然而這樣還是人嗎？你立宏願，斷六根，開西天，欲給苦難眾生開一方樂土，然而這方樂土，卻遲遲凝不了龍脈，你自己不清楚這是為什麼？」


  世尊再次沉默，好半晌才輕輕道：「眾生苦難，無有解脫，就算有解脫，也只有那億萬分之一的驚世之才才能解脫，生靈演化、繁衍，終究不是為了磨出那一口口利劍惡刀。」


  「取法於上，僅得為中，取法於中，故為其下。中法並非惡法。」


  菩提僧與世尊對視，純粹的意志碰撞，然而誰也奈何不得誰。


  燃燈嘆了一口氣，道：「雖非同道，亦是佛友，何必爭個高下。」


  菩提僧冷哼一聲，甩過世尊，直接坐在了代表現在佛的寶座之上。


  世尊微微一笑，雙手一合，剎那間，八百萬座佛國，無不大亮，光照九幽八荒，無邊世界。


  眾佛見狀，無不禮讚如來，稱頌世尊法力無邊，此刻怕是正以無邊佛法降服那『無天』魔王。


  然而誰也不知道，如來世尊正將一身佛力灌注入菩提僧體內。


  菩提僧雙手合併，背後菩提樹長至八丈，金光璀璨，七日過後，如來雙手一合。


  「我便去了。」


  「自去就是。」


  菩提樹下，一僧轉過身來，竟是另一個『如來』。


  第二日，大雷音寺大開，如來手持黑蓮，召來群佛，道：「此獠已被我滅殺，將之鎮入八寶池下，永封此獠。」


  眾佛口稱『至尊』，自然照辦。


  眾佛離開之後，燃燈道：「老僧也得走了，不然逃不過天庭追殺。」


  「你自去，」『如來』道。


  「可有話交代，」燃燈問，他知道在接下來的天庭大戰之中，『如來』註定殞落，這才符合歷史。


  這在佛門的計劃之內，雖然是第二種計劃，菩提僧李代桃僵，一命換一命。


  『如來』笑了笑：「並無。」


  燃燈想了想，又好奇道：「戚施主現在何處？」


  『如來』打了個口號：「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原來如此，戚施主已經不在天地之內了。」


  又五百年，上古佛門聲勢如烈火烹油，大雷音寺宛如人間西天。


  上古天庭在第三天帝期間，已開闢上界，鎮於其中，佛門越發不可制。


  又五百年，天庭大軍圍剿八百萬佛國。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如來』站在大雷音寺頂，眼神穿過無邊烏雲，佛光籠罩之處，群仙無不躲避。


  五道帝影站在最頂端。


  尤其是最前面一道黑色帝影，無邊無際，霸道無邊。


  第三天帝、日後的黑帝，或者說，同樣李代桃僵的老七。


  老七身邊，站著一群道人，尤其是其中一個老道，分外的眼熟。


  『你果然也在暗地裡搞事啊，老七。』


  二人視野相對，剎那間，天地幾乎分裂，一半佛光籠罩，一半帝光鎮壓，一半西天，一半東天。


  『如來』伸手，八百萬佛國佛光匯聚之地，一道璀璨光影顯身，佛牒張開，劍身顯出八個字。


  『諸生苦果，盡由我擔。』


  第三天帝同樣抽出了一口劍，那是一口漆黑到光線都無法入侵的怪劍，劍身無字，唯有劍柄之處，雕刻著五顆人頭。


  赤帝、黃帝、白帝，還有日後的黃帝看向此劍，不知為何，心頭一跳。


  劍起、帝落、仙佛大戰，億萬佛土化作焦土。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之後，第三天帝驅走了所有人，而大姐樹中走出。


  大姐看著裂開的八寶池，眼中閃過興奮之色，手掌輕輕一拍，下一刻，八寶池開裂，一朵黑蓮緩緩升起。


  「末運至寶，要收集它可不容易，不枉我暗中助那小胖子成道。」


  「大姐，你說過幫我的。」


  「當然，我又怎忘呢，你手上的五帝劍，便是大姐給你的定金，」大姐嫵媚一笑：「大姐答應你，在老二出世的一甲子前，助你滅殺其餘四位帝王，讓你趕在戚干之前成道。」


  「對了，佛碟呢？」


  「如來在滅亡之前，將佛碟丟了出去。」


  大姐舔了舔紅唇，「無所謂了，只要有西天和末運至寶，奴家便能重煉被六聖刺破的胃，你都不知道，這數百萬年間，大姐好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