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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聞鬱金的主角5

  沈奈在街上站了會, 想了想,跟上了前麵的無花和那管事。


  無花自然是樂意至極,看著自己的獵物跳到自己身邊來, 那多暢快。


  就算是她一開始對自己並不是十分歡喜, 時日久了,溫柔小意對著她, 態度自然就不一樣了。


  管事看著沈奈, 凶著臉驅逐她, 可有無花一番話,說沈奈同自己一樣, 也是武林中人,就索性一起當客人招待。


  從後門進入鄭府之後,管事帶著兩人到一處大廳,就急匆匆離去了。


  “這鄭府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要請你來呢?”


  管事什麽事情都是和無花說的,沈奈是後麵自己跟上來的,對他出現在這裏心裏好奇, 也隻能問他。


  無花不知道從何處拿出了一本佛經,坐在凳子上,翻著頁細看:“鄭家有個小姐, 遇上了一個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惡人,受了些傷,這段時間鄭家小姐的父母家人擔憂她, 怕做傻事,請了貧僧來開解那位施主。”


  “這世上最怕的事情就是入了魔障, 能解救一個活生生的性命, 貧僧聽了就來了。”


  沈奈盯著他另一隻手裏沒有絲毫晃動的青色玉佛珠, 聽著他說的話, 第一個在心裏麵升起的念頭,就是,他說的話,是假的。


  她不太高興地指出:“你在說謊。”


  無花將手上的佛珠遞到沈奈的麵前,溫聲說話:“沈施主一直在看貧僧的佛珠,若是對於佛法有興趣,不若貧僧贈予沈施主,也好細悟。”


  這種話和舉動在別人做來,肯定是一種類似於挑釁的動作,可是無花做來,沈奈在心裏有瞬間動搖了自己對於無花的看法。


  無花將麵前這個人眼神的變化看在眼裏,這才回答剛才沈奈的指責。


  “沈施主,貧僧並沒有說謊,出家之人不打誑語。隻是無花心中不解,可是哪裏讓姑娘覺得貧僧行差踏錯,有負於身上這一層袈裟?”


  不動聲色的,無花將自己對於沈奈的稱呼,從施主變成了姑娘。


  沈奈難得被這種非常包容、非常溫柔、不爭不搶、就靜靜看著你的態度製住。


  “沒有,就是……是我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和尚,所以難免看待你的目光,相較於其他人就更多了一些。是我的錯。”


  無花繞過了這個問題,四下無人,他就繼續說起了鄭家小姐。這回他沒有再說什麽東西來打機鋒,沈奈聽著,倒是明白了。


  鄭家這位小姐溫柔賢淑,也早就已經定親,婚期經定下在明年,大家族裏麵這種閨閣嬌女,父母親早早就會為其作好準備好各種嫁妝。


  一切都喜慶著,可是前段時間,鄭小姐有一天突然把正在繡的嫁衣給全部用剪刀剪碎了,當家主母是她親生母親,這麽一盤查,就發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捧在手掌心上的閨女,竟然出了事情!

  她有了身孕!

  待嫁女,竟然有了身孕!


  “那鄭小姐應當是怕連累家人,並沒有說出是誰,隻不過現在……有輕生之念。”


  無花歎氣,輕道:“那管家與我說,盡力勸阻,切勿讓其輕生之念加重,若實在沒法子,便勸那鄭小姐斬斷三千煩惱絲。”


  出家總比做傻事沒了一條性命的好。


  可憐一片父母心。


  在另外一處,方才沈奈看見的管事正在和一個中年人站在一起,他便是這麽勸自己身前站的主子。


  “老爺啊,就試試吧,就算是出家去,慢慢的,小姐說不定就走出來了,總比做傻事好啊。”


  鄭家主冷著臉握著拳頭:“那人當真是無花?那七絕妙僧?如果他能將三丫頭勸下來,明兒我就讓夫人去少林上香。”


  沈奈並沒有在房間裏和無花麵對麵站得多久,隔了一會兒,大概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有婢女匆匆忙忙的過來,態度恭敬將無花帶走了。


  沈奈一個人獨自在那待客的大廳裏麵站著,看著兩旁種植的嬌豔花木,在心裏想著剛才無花給自己說的話。


  為什麽這種事情明明是男人做錯了,反而是女孩子吃苦受累呢?


  幾千年來,從來如此。


  沈奈清早出門的客棧大半夜的來了一出事,其他人雖半夜被吵醒很多都沒有出門,可是清早卻是看著沈奈將那人和客棧的活計拖走前往衙門。


  不得不說,唯有慶幸和暢快兩詞能說明他們的心情。


  慶幸在遇見這等倒黴事的不是他們,暢快在惡人行惡當即就有強者替□□道,讓惡人狠狠的在地麵上磕個跟頭。


  “客官,您看要不要繼續再住幾天?昨夜的事,也是我這老眼識人不清,原先的價格,您二位現在可以住兩天.……”客棧老板殷切的對著一對夫妻挽留。


  小夫妻對視,丈夫回絕:“多謝好意了,隻是我們夫妻現在就有事情要離開,訂房間也不需要了啊。”


  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客人用各種理由離去,客棧老板臉越來越難看,這些人心裏在想什麽他又怎麽不知道?可是偏偏就是知道,才什麽辦法都沒有。


  “沒點眼力勁的東西,什麽虧良心的事情都幹!就該被那些大人打死才能長教訓!”做虧心事連自己能不能惹的人都不清楚。老板想到那夥計,就氣上心頭。


  “店家.……”


  “將鑰匙放在桌麵上就行了,未過午飯的時間直接到那邊去找賬房要押金——”客棧老板低著頭重複著說了一個上午的話,卻說著說著猛地抬起頭來。


  一個渾身文弱書香的婦人不慌不忙:“再續三日的房間,還是原來那間,不知需要多少錢?”


  原先一臉愁色的人頓時大喜:“不多不多,昨日讓夫人受驚了,算是賠罪,付一晚上的錢就行。”


  雄娘子取出錢來:“想來是吹了風,有些頭疼,店家莫讓夥計吵鬧。”


  客人能留下,那老板自然是連連應是,雄娘子上樓時,看見昨夜那人住的已經空出來的房間,在心裏思索著,要如何自然地和那人認識。


  “這種有武藝在身的女子不需要教禮儀和看書識字的嬤嬤,長得貌美,應當也處理慣了江湖宵小.……就來安排個美人救美人吧。”


  “先得踩好點,看看那女子會經過何處,有沒有什麽能利用的人……”


  花叢裏走慣了的老手雄娘子,瞬間就根據自己昨夜和沈奈的照麵,摸索出了她的性格處事,一旦開始做事,立馬就有了可以執行的念頭。


  柔弱婦人輕輕邁進屋,把門給關上,在銅鏡前看著自己的臉一笑,動作迅速的換了一身裝束,趁著沒人從窗翻下去了。


  需要無花勸阻的鄭家小姐住在一個安靜過頭的小院,無花一路跟著侍女往前走,最後麵看見一個渾身不著金銀的少女。連引路的侍女都穿著比她更好看一些。


  鄭家小姐一臉冷漠,無花的那張臉就連楚留香、沈奈兩人看見也不能說無視,她卻隻有不耐煩和抗拒。


  無花手上的念珠轉動,沒說什麽佛家典故,也沒有傻愣愣念經,反而緩聲說起了手上的念珠。


  “施主可願聽貧僧閑聊些與佛經無關的事?”


  鄭小姐絲毫沒有回應,她的貼身侍女則麵露茫然。


  無花自顧自說下去:“貧僧手中所持念珠,為佛家弟子修行工具,念佛持咒,存乎一心,施主不修佛法,想來也知曉,常有人贈念珠以作祈福之效,求菩薩佛祖庇佑在意之人.……”


  鄭小姐原本恍惚的眼神突然更有神一些,安安靜靜聽著無花說的話。在意之人.……若是爹娘不心疼自己,這般醜事,怕是此時也已經.……

  “靜慮離妄念,持珠當心上。佛家有‘七寶’之分,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琥珀、珊瑚,可不拘是七寶還是木石,於貧僧而言,手中念珠多為斷除惡念、消除煩惱、明悟報障之效.……”


  鄭小姐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斷除惡念、消除煩惱,明悟報障。似無花大師這種風光霽月,濁世中的佛家金蓮,竟然也和我等凡人一般,有惡念?有煩惱?有報障?莫不是說笑的罷。”


  她又重歸恍惚:“像我這樣的女子,才是不知道做了什麽惡事,才得來的報障……”


  無花手中的青玉念珠轉動。


  麵前這女子有回應,便不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不過,這世間,又有誰是真會視死亡如天命的呢?還不是不得以才這般等著菩薩佛祖開眼,期望不切實際的下輩子。


  “施主,不知如何看待‘因果’二字?”


  無花笑著等麵前的人回應,不失他所望,那原本枯坐的少女開始磕磕絆絆的回答起了他的話。


  “萬事有因才有果,因果相連,若行的是善事,得的就是善果,若是……若是做了惡事,便種了惡因,來日,便是惡果。”


  “施主,錯了,因為這世間,並非所有人,都是善男善女。施主說錯的,不是佛家的因果之理,而是這芸芸眾生的因果之理……”


  就像是鄭家小姐,青春年少,代嫁之身,遇上這種事情,並不是她做錯了,而是那惡人做錯了,她隻錯在沒有反擊之力,隻能任人宰割而已,也錯在那行事之人不夠聰明太過愚蠢,連哄騙人都不會。


  無花淺談佛經和佛家各種理論,可在他的心裏,對著恍惚的鄭家小姐,卻用同樣溫柔的語氣嘲笑著她和另一個人的愚蠢。


  院門大開,卻沒有任何下人隨意走動,隻有室內淺淺的交談聲,還偶爾間雜溫柔的男聲朗誦的佛經。


  鄭小姐身邊的侍女眼神隨著主人的變化越來越亮,最後,看向無花的眼神仿佛他是天神下凡一般。


  沈奈獨自在大廳看了一會兒院內的風景,就有些乏味了,這裏的布置隻能說是中規中矩,夏日的花開的正是爭妍鬥豔的時候,可她看去,這庭院好些花,隻有個花骨朵。


  花骨朵?

  還有溫度……沈奈自己的身體,已經沒辦法像普通人一樣對寒熱那麽脆弱了,她剛進入這個世界遇見的是楚留香和無花,他們兩個人有武功在身,也強於常人。


  直到看見德州城和鄭府的下人衣著,沈奈才心裏嘀咕這反常的溫柔。


  怎麽酷暑六月,弄得和春末一樣?

  鄭三小姐的狀態已經好了許多,沈奈在鄭府閑逛一圈,站在無花不遠處聽他將佛經的時候,沒多久就聽到無花解下了自己手上的念珠,贈送給了那鄭小姐。


  無花手掌上一串青玉的念珠更襯得他手掌如玉:“相由心生,境由心轉,心係諸佛,珠可助道。施主,莫入魔障。”


  鄭小姐絲毫不動,那侍女卻麵帶喜色接下了。


  沈奈看著之前隻是對待普通客人的下人們對無花轉變了態度,一口一個大師,還看見之前那個管事跟著個中年男人對著無花道謝。


  假模假樣的和尚雙手合十,身上仿佛有佛光從白色的袈裟上透出來。


  “弘揚佛法,開解世人,這些都是貧僧應當做的,無需道謝。”


  沈奈在樹蔭下看著他,總覺得他這個時候的笑和佛廟裏麵的佛像笑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無花,你勸好了那位鄭小姐嗎?”


  無花輕輕搖頭:“沈姑娘,你說錯了,並不是無花相勸,而是那位施主本身就是聰慧之人,隻是暫時身在局中,看不明白而已。”


  沈奈不想說話了。


  她問一句話,這個和尚能將一個非常簡單的回答加上各種彎彎繞繞來回答,到了最後,一句話說完,也沒有用肯定的語氣告訴自己,那位鄭小姐,到底是有事沒解決,還是已經平安了。


  “你說的話我沒有那悟性,還是我自己去看吧。”


  腳下運力,沈奈身影消失在樹蔭下,無花手上空空,習慣性做了轉念珠的動作猝不及防落了空。


  他卻站在原地,笑了一聲。


  念珠,斷除惡念,消除煩惱,明悟報障。


  他並不需要這種東西。


  無花一番話,對於鄭小姐來說,還是有用的。沈奈聽見了鄭小姐屏退下人,和她的父親說起了話,言簡意賅,直接說出了加害者的身份。


  [爹,是我院裏的方嬤嬤。]

  [女兒繡藝不精,娘尋來幾個嬤嬤,可方嬤嬤是個男人,他是雄娘子。]

  [是他害了女兒。]

  好哄騙的人就溫柔小意的哄著騙著,不好哄騙的就威逼,鄭三小姐一番哭訴,她的父親鄭老爺氣炸了肺,一出女兒的院門,就差人找無花大師和沈奈這個江湖中人。


  沈奈還聽見他咬牙切齒吩咐管事帶錢去衙門,作為雄娘子項上人頭的賞金。


  德州誠和濟南城是相鄰的兩座城,沈奈無花此時正在德州城的鄭府,而楚留香,已經到達了濟南城中,開始繼續調查起了天一神水之事。


  楚留香先行離去,沈奈無花之後,就一路一起同行,到了德州城。三人說分成兩隊,走了不同的兩條路,但是其實他們現在距離的位置並不是很遠。


  根據自己查出的線索,楚留香尋找到了一個曾經天下聞名,如今已成瞎子的畫師。


  本來正在大船之上和知己三個紅顏知己快活的過日子,順著大海,撿起了幾具屍體,其中,屍體之一正是天鷹子,而那包袱裏有短箋,指向了一個叫做“雲素”的女子。


  濟南城中,楚留香繼續尋找線索,德州城中,沈奈也遇見了撞上門來踩點的雄娘子。


  她這邊剛聽到雄娘子這個名號,隻知道他是一個男人裝成著女人樣子的qj犯,卻沒有想到,雄娘子這個時候,已經打探出來了自己往什麽地方走,跟著自己的行走方向,也進入了鄭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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