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車子停下來, 穆廷州用毛毯將明薇從頭到腳裹嚴, 直接抱著她進了酒店。大堂中人員零散, 認出穆廷州, 他們激動地拿出手機, 可惜穆廷州走得太快,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拐角, 有人大膽追上去，人家又進了電梯。


  明薇看不到外麵，也沒去想那些, 心裏隻有他。


  “公主先沐浴，臣在門外等候，有事可以隨時叫臣。”放明薇站好, 為了不耽誤她盡快洗澡, 穆廷州轉身就走，出去時反手帶門, 沒有關嚴。


  少了男人的體溫, 明薇更冷了, 哆嗦著拿出睡衣、替換的生理用品, 立即去衛生間淋浴。溫暖的水流驅散了寒冷, 對她的腹痛卻沒有多大功效，明薇站著難受, 簡單洗洗換好睡衣，這就出來了, 恰好聽見門外穆廷州與肖照在說話。


  “晚飯放你房間了, 其他還用我幫忙嗎？”


  “不用。”


  “那我回房了。”


  肖照說完，隔壁很快就傳來開門關門聲，而穆廷州，應該還在她門外守著。


  明薇低頭，檢查衣著。這次拍攝預計會持續三個月，明薇提前準備了兩套秋天睡衣，太冷，她剛剛拿的就是秋款，純棉長袖長褲，挺保守的。用毛巾裹好頭發，明薇走到門前，隔著門叫他：“進來吧。”站在外麵，被人瞧見不太合適。


  穆廷州現在隻想照顧她，聞言便走了過來，推開門，看到她微微低著頭站在對麵，上麵穿印著一隻萌貓的白色睡衣，下麵是淺灰色睡褲，拖鞋中露出白淨可愛的腳指頭……


  “地上涼，請公主去床上休息。”穆廷州回頭關門，低聲說。


  明薇嗯了聲，拿著吹風機去床上了，盤腿坐著，被子蓋住腿。


  “先喝點薑湯。”穆廷州站在書桌前，從一個新的保溫鍋中往碗裏盛湯。


  簡直是五星級的服務，明薇摸摸被子，強迫自己甩開曖.昧幻想，盡量大方道謝：“謝謝太傅。”


  穆廷州沒說什麽，將七分滿的碗遞給她：“可能有點燙。”


  明薇點頭，雙手接碗，眼睛偷偷瞄他。見他褲子鞋也都濕了，西裝外套下擺也有水跡，明薇忙道：“我這邊沒事了，你回房休息吧。”


  “臣幫公主吹頭。”頭頂傳來他平靜穩重的聲音。


  明薇臉又燙了，低頭喝湯掩飾。湯水裏放了糖，味道還好，湯水下肚，熱意頓時傳遍全身，肚子也沒那麽疼了。明薇一口氣喝了兩碗，穆廷州全程站在她身邊，確定她不需要第三碗了，穆廷州插好吹風機。


  明薇耷拉著腦袋，解開頭上的毛巾，頭發肯定亂亂的，明薇想撥一撥，他不讓：“公主別動。”


  明薇隻好放下手。


  穆廷州撈起她涼涼的濕發，笨拙地幫她吹。她低著頭，烏發垂下來，露出一段白如雪的脖頸，美，卻纖細柔弱。穆廷州無意看了一眼，視線很快移開，全神貫注為她吹頭，吹好了，再一縷一縷地幫她梳通。


  其實明薇很想問他，是不是每個太傅都會這麽照顧公主，但她沒有問。


  不問，她可以多暖和一會兒，問了，她怕心情變涼。


  “公主稍等，臣去拿晚飯。”


  “麻煩太傅了。”明薇小聲說，目送他往外走，她再次勸說：“對了，你，先換身衣服吧。”


  “好。”穆廷州沒再拒絕。


  三分鍾後，穆廷州推了晚飯過來，換了一身西服，隻有貼在額前的短發暗示著他剛剛淋過雨。


  兩副碗筷，明薇靠在床頭吃，穆廷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除了咀嚼吞咽，再無旁的聲音，哦，期間陳璋、導演打了兩個電話，詢問她身體情況，明薇都笑著應付過去了。


  “我會跟導演說，明天你休息。”飯後，穆廷州收拾好碗筷，重新坐到明薇身邊。


  明薇想了想，被子裏的手偷偷放到肚子上：“看情況吧，狀態好就拍。”


  穆廷州沒發表更多意見，垂眸坐在那兒，眉宇嚴肅。


  明薇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沉默的氣氛，她情不自禁回想這一路他對她的好，特別是那段擦腳，可能童話中的公主，也沒有如此被白馬王子照顧過，可能以後，都不會有男人，那麽讓她心動。


  雨聲扣窗，一聲一聲像扣在她心上，漸漸又似鼓聲，催她大膽問個清楚。


  “你……”


  “公主……”


  異口同聲。


  明薇側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睛，她下意識躲開，臉紅了，露出女孩子特有的羞澀。


  少女動人的羞紅，成了他腦海中最後一聲鼓點，不再猶豫，穆廷州推開椅子，直挺挺朝明薇跪了下去。明薇驚得坐正了，難以理解地看著他：“你怎麽又跪了？”


  “臣鬥膽，請公主下嫁。”說話前，穆廷州抬起眼簾，目光平靜，眸底又似波濤暗湧。


  明薇張開了嘴。


  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穆廷州喉頭滾動，繼續正色道：“臣年長公主二十年，若在我大明朝，臣定會為公主挑選年齡、才幹與公主相配的佳婿，絕不敢僭越求娶，然臣與公主身困此地，不知何時能夠破局，臣無法信任他人，故請公主下嫁，方便臣近身照顧。”


  他抱了公主，摸了公主的腳，他必須負責。


  他說的鄭重緩慢，明薇狂蕩亂跳的心，也慢慢恢複了正常節奏。


  “太傅求娶，是為了方便照顧我？”明薇低頭，看著被子說，什麽年長二十歲，那是太傅與公主，她叫明薇，今年二十二，他是穆廷州，剛剛三十。


  這麽說似乎不太妥，但穆廷州還是承認道：“公主與臣有了夫妻之名，以後再出現今日這等情況，臣照顧公主，旁人才不會非議。”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抱她，給她擦腳。


  精神氣都被他氣沒了，明薇重新靠回床頭，斜眼看窗：“太傅多慮了，明天我給沈姐打電話，請她幫我介紹一個靠譜的女助理，以後太傅不方便做的，女助理可以幫我。”


  穆廷州皺了下眉，然後那挺拔的眉峰，再也沒有鬆開。


  請女助理，好像很有道理，可是……


  “臣，剛剛冒犯了公主。”垂下眼簾，穆廷州聲音也低了下去，“臣對公主不敬，臣想負責。”


  明薇笑了，扭頭看他：“你是說你抱我、幫我擦腳的事？這算什麽，接下來的劇情，陳璋也會抱我，還會親我，還會跟我拜堂成親，還有一場比較清水的床.戲，難道我也要因為古代封建規矩，嫁給他？”


  穆廷州抿緊了唇，黑眸幽幽地注視著她。


  認清他的心思，明薇不怕跟他對視，輕笑道：“我不會因為規矩嫁人，我要嫁的男人，他一定是真心喜歡我的，如果我被雨淋濕，他會幫我取暖會幫我擦腳，但他做那些的時候，腦袋裏想的不是公主臣子，也不是刻意逢迎，他隻是心疼我，想讓我舒服點。”


  穆廷州的胸口，有一塊兒堵住了，裏麵是衝動，想說點什麽的衝動，但理智與身份堵在那裏，讓他說不出口。


  “我要睡了，你走吧。”男人麵無表情，明薇翻身躺下，拉起被子擋住臉。


  她嬌嬌小小，一動不動地躺著，寬大的床上好像無人。


  以為她真的困了，穆廷州放棄掙紮：“臣告退。”


  一陣腳步聲後，是他的關門聲。


  明薇呆呆地躺著，五味雜陳。


  真傻，居然對一個記憶錯亂的病人動了心。他有病啊，他早晚會變成那個高冷傲慢的影帝，變成人群中相遇，她在角落站著，偷偷打量，而他光芒加身，麵無表情幫人簽名，眼裏沒有粉絲，更沒有她。


  蒙住腦袋，明薇強迫自己睡覺。


  ~

  早上六點半，穆廷州又來敲門。


  明薇睡得沉，沒聽到敲門聲，電話響了三遍，她才迷迷糊糊醒了。


  “公主，該用早飯了。”


  “不吃。”明薇毫不留情掛了電話，掛了，人醒了，身體無力，火氣旺盛。


  今天開始，她再也不用他管了。


  鈴音又響了，明薇心煩，掛掉電話，設成靜音，可眼睛卻一直盯著屏幕，盯了一分鍾，跳出一條微信，太傅：臣帶了早飯上來，開門。


  竟然是上門.服務！


  明薇沒出息地心軟了，掀開被子，起床，剛坐起來，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明薇趕緊閉上眼睛，等那股眩暈勁兒消失了，短短幾秒，明薇出了一身冷汗。渾身難受，明薇歎口氣，看來她抵禦力還是不夠，高估自己了。


  換了一片衛生巾，明薇臉也沒洗牙也沒刷，頭重腳輕地打開門，開完就往裏走。


  因此穆廷州進來，隻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背影，等他將早飯推到床前，明薇已經爬到床上，萎靡靠在那兒，臉龐潮.紅，眼睛浮腫。


  穆廷州心中一沉：“公主身體可有不適？”


  明薇搖頭，頂多小感冒，能有啥事，她現在更關心早飯：“都有什麽？”


  穆廷州沒說，人走過來，伸手要摸她額頭。


  明薇一把躲開了，眉頭緊擰，抗拒溢於言表。


  穆廷州手僵在了那兒，他真的沒料到，昨晚肯乖乖依偎他懷的公主，會這麽嫌棄他。


  他僵硬地縮回手，沉默片刻，問：“公主額頭燙不燙？”


  明薇還是搖頭。


  穆廷州不信，她繃著臉，嘴撅著，分明是在生氣，才不老實回答。


  但穆廷州猜不透，她在氣什麽。


  “飯後臣送公主去醫院，公主千金之體，謹慎為上。”穆廷州一邊擺床上桌，一邊低聲說。


  明薇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什麽公主千金，看著穆廷州來回來去地忙活，將粥菜一樣一樣擺在她麵前，明薇越看越心酸，越看越委屈，哽地她一點胃口都沒有，一個飯粒都不想吃。


  “公主？”東西擺好她卻不動，穆廷州更擔心了。


  “不吃了。”明薇哧溜鑽到小桌子底下，蒙住腦袋。他伺候的是公主，她又不是公主。


  穆廷州手端著碗，想陪她一起吃的，她突然這樣，他愣了會兒才徹底肯定，她在耍脾氣。


  放下碗，穆廷州俯身過來，皺眉問她：“公主心中不快？”一手扶著小桌子，以防萬一。


  “如果哪天，你發現我不是公主，還會這樣照顧我嗎？”


  “會。”他毫不猶豫。


  意料之外的痛快，明薇眼眶一熱，哭了：“那我不是公主，昨晚你也抱我？”


  “是。”穆廷州隻說一字，同時拉開被子。


  她沒料到，臉上掛著淚珠，驚慌無措，好一會兒才喃喃問：“為什麽？”


  為什麽？

  昨晚一晚，穆廷州都在想這個問題，直到推著早飯來到她門前，他才確定了答案。


  “臣非草木，也會心疼。”他輕輕幫她擦淚，眉眼溫柔。


  明薇聽不懂，也不想糊裏糊塗地曖.昧：“哪種心疼？臣子對公主？”


  穆廷州不習慣說太直白的話，剛剛那句已屬不易，現在被她淚眼汪汪地盯著，他說不出口。


  所以，他手心覆上她眼，低聲訴說：“不是臣子公主，是男人女人。”


  明薇笑了，蒼白小臉得了愛情滋潤，精神煥發，唇角上彎，紅潤的嘴唇，比營養早餐誘.人。


  穆廷州看著那可愛嘴唇，耳邊忽然響起那晚在這間房，她放電影前說的話：“……胡扯，喜歡一個人就會情不自禁地接近他，做更多甜蜜的事，所以影視劇男女主感情到了，肯定要親一親，那樣觀眾才覺得圓滿……”


  甜蜜的事，是指親.吻嗎？


  她的嘴唇，是甜的嗎？

  仿佛受了蠱惑，穆廷州身體壓得更低，不自覺屏氣凝神。


  “你，怎麽不說話了？”眼前一片黑暗，他那麽安靜，明薇緊張地攥被子，而且明白了他的心，她少女心作祟，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她臉都沒洗，會不會很難看？額，牙也沒刷，應該沒有口氣吧？

  就在她天馬行空的時候，穆廷州悄然退開，平複幾秒，他鬆開手。


  明薇羞答答地朝他看去。


  才說過甜言蜜語的穆廷州，神色如常：“吃飯吧，飯後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