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四月初, 《白蛇》的劇情發展到了一個次高.潮點, 法海要找上白蛇了。


  開拍前一晚, 穆崇與穆廷州、明薇共進晚餐, 飯後低聲給兩人講戲, 先對明薇道：“白蛇真正愛的是她前世的情郎許賢, 沒在許仙身上找到竹葉胎記, 她對許仙的感情便隻是一種寄托，法海出現後，白蛇幾乎本能地肯定法海才是情郎轉世, 所以明天初遇法海，白蛇有兩種主情緒，一是等待了數百年的情愛, 一是急於確認的迫切。”


  明薇認真道：“嗯, 我努力”。


  穆崇再看向兒子：“法海此時隻想替天行道，人設並不複雜, 但你要把握好法海與許仙的區別, 別串人設。”


  穆廷州點點頭。


  小會議結束, 三人一同走向電梯, 穆崇離開後, 明薇與穆廷州隻是對個眼色，跟著便各自回房了。白蛇法海見麵就要開打, 明日幾乎全是打戲，兩人都要養精蓄銳。許仙、法海相當於精神分裂, 隻是兩個性格, 對穆廷州來說，這點並不難，所以他很快便入睡了，明薇關燈躺在床上，不受控製地想了很多。


  法海與許仙，同一張臉，不同的性格，一個傾慕白蛇，一個把白蛇當妖，要壓回雷峰塔下。


  去掉複雜的經曆，其實，這兩個人設，與影帝太傅挺像的。


  明薇失眠了。


  與穆廷州熱戀後，她很久沒想到太傅了。有人說，治療失戀的最快辦法，是迅速展開一段新的戀愛，明薇不知道這話到底有幾分道理，但放在她身上，似乎確實對上了。如果影帝還是那個高冷傲慢目中無她的影帝，明薇絕對不會動心，她也不會快速開展新的戀情，太傅那麽好，哪個男人能輕易讓她走出那段戀情？

  隻有影帝穆廷州，因為影帝與太傅一樣出色一樣體貼，因為明薇知道，他們是一個人。


  可如果太傅有獨立的記憶，如果太傅知道她在他離開後與影帝戀愛了，他會不會失望？

  第二天拍攝，麵對法相威嚴的高僧法海，明薇除了震驚、懷疑、癡念，還表現出了第四種情緒：愧疚。


  明薇對麵，穆廷州一手立掌，一手持擎天禪杖，身體不動，人卻出戲了。這一刻，他本該隻是法海，他看不懂白蛇眼中的複雜情緒，也無心計較，他本該隻想著收了這條蛇妖。可角色之外的穆廷州，看得懂明薇前麵三種眼神，也明白那是角色需要，但他不懂，明薇為何要流露出愧疚。


  監視器後，理應掌握全局的穆崇，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明薇身上，作為一位知名導演，或許穆崇沒有提前分析出白蛇該有第四種情緒，但當他看到明薇表現出愧疚時，穆崇突然懂了，再看鏡頭中那個年輕的白蛇，穆崇眼神不知不覺柔和了下來。


  “卡！”注意到兒子的出戲，穆崇第一次平靜地喊卡。


  穆廷州並不意外，明薇心頭一跳，不禁忐忑是不是自己的問題。


  穆崇離開監視器，先提醒兒子，淡淡道：“出戲了。”


  穆廷州默認。


  穆崇隨即毫不吝嗇地誇獎明薇：“薇薇剛剛的眼神很到位，說說你的理解。”


  明薇還在為準公公那聲親昵的“薇薇”震驚，聽後麵穆崇竟然在誇她，自她進組後第一次誇她，明薇先是高興，跟著偷偷地心虛，瞄了穆廷州一眼，明薇微微低頭，小聲解釋道：“既然白蛇懷疑法海才是她前世情郎，現在被情郎撞破她把另一個男人認成了他，盡管法海不記得，白蛇還是會愧疚，怕情郎怪她吧。”


  果然如此，穆崇再次誇明薇角色理解地透徹。


  明薇受之有愧，她是占了自身經曆的便宜，情不自禁把法海代入太傅了。


  “準備一下，繼續拍攝。”溝通過了，穆崇重新回了監視器後。


  明薇目送準公公轉身，然後隨意地看向穆廷州，卻見穆廷州正用一種晦澀難懂的眼神看著她。明薇愣住，奇怪道：“為什麽這麽看我？”


  劇組人員都在準備，現在不是私聊的時機，穆廷州也不想影響明薇的入戲狀態：“進步很大。”


  被影帝男友誇讚專業技能，明薇開心地笑了，沒注意到穆廷州抿緊的唇角。


  “Action！”


  這個鏡頭第二次拍攝，明薇發揮穩定，表現完美，穆廷州……


  “卡！”


  穆崇揚聲喝道，遠遠地批評兒子：“法海隻想收妖，與白蛇沒仇，眼神不用那麽冷！”


  穆廷州默默調整狀態。


  明薇同情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堂堂影帝，別的導演都客客氣氣對他，親爹卻不留情麵……


  嗯，今晚安慰安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