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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胡顏的表白

  曲南一覺的,如今他是白身,可封雲起還不知道,他還可以大模大樣地走進封家,坐在大廳裏等。就算被識破,扔出來,他也可以坐在門口等。他就不信,等不到那個言而不信的女人!


  曲南一打定主意,快步向封雲起家走去。


  路過早點兒攤時,他直接越過。


  不想,衣袖卻被人扯住了。


  曲南一回頭一看,突然愣住了。


  胡顏問:“身上還有銀兩沒?”


  曲南一摸了摸袖兜,翻出一塊可憐巴巴的碎銀子。


  胡顏拿過銀子,掂了掂,扔給了攤主,道:“兩碗混沌。”


  攤主接過銀子,找了一把銅板給胡顏。


  胡顏坐在長凳上,接過銅板,塞給了曲南一。


  曲南一接過銅板,坐在了長凳上,然後將銅板放進了袖兜裏。手一動,銅板就嘩啦啦地響。


  胡顏莞爾一笑,用眼尾,風情萬種地掃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勾唇一笑,拔出四根筷子,吹了吹,將其中兩隻塞進胡顏的右手裏。


  胡顏的右臂不好使,右手還用不上勁兒,筷子脫落,掉在了地上。


  曲南一彎腰撿起筷子,放到長幾上,伸手揉了揉胡顏的胳膊,就像聊天般自然而然地問:“胳膊怎麽了?”


  胡顏毫不在意地回道:“不太好使。”


  曲南一掃了胡顏的眼睛一眼,道:“是我粗心了。”


  胡顏伸手,敲了曲南一記腦門,笑道:“你若心再細些,就可以穿上裙子媲美女子了。”


  曲南一攥住胡顏的左手,望著胡顏的眼睛,目光盈盈地笑著,道:“我被罷官了,以後就隻能跟著你,當個狗頭軍師。不知,能不能入你的眼,東家可滿意?”


  胡顏道:“不怕餓死就來吧。反正東家最近手頭也挺緊,也在找地方混吃混喝。”


  曲南一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道:“看出來了。”


  好像為了印證胡顏所言不虛,她的腹部又開始嘹亮高歌。


  曲南一伸手揉了揉胡顏的腹部,彎著腰,小聲道:“噓……爹一會兒就來喂你,不要哭哦。”


  胡顏的唇角抽了抽。


  曲南一直起腰,接過攤主遞過來的兩碗餛飩,放下一碗,端著另一碗,夾起一隻餛飩,吹了吹,用嘴唇貼了貼餛飩,確定不那麽燙了,才送入胡顏口中。


  兩碗混沌,你一個、我一個,被曲南喂得幹幹淨淨,就連湯水也被二人分著喝個底朝天。


  胡顏發出舒服的喟歎,曲南一掏出帕子,擦了擦胡顏的嘴,笑道:“還是挺好養活的。”


  胡顏笑吟吟地橫了曲南一一眼,覺得這種平凡難能可貴。她與曲南一就像是老夫老妻,彼此都十分了解對方,平時打打鬧鬧,若有外敵會立刻調轉槍頭一致對外。若說默契,沒有人比曲南一更能讓胡顏覺得舒坦。


  按理說,曲南一與燕歸一樣,都是戰五渣。不,嚴格說起來,曲南一還不如燕歸那兩下子。但是,為何最後留在她身邊的人是曲南一而不是燕歸?隻因一個字——心。


  曲南一的心內是強大的,無論貧賤富貴,他都能始終如一,努力讓自己過得舒坦。卑躬屈膝也好、趾高氣昂也罷,他從不認為自己弱,坦坦蕩蕩地將自己活成了一位真小人,瀟灑自在、包容萬物、談笑間設下陷阱,取人性命。這是一頭笑麵虎,真的能靠一張嘴,咬死別人!

  燕歸卻是自卑的。他怕成為胡顏的拖累,盡管他可以為胡顏不顧一切,但在內心深處,他早已把自己定位成了拖累,無論如何,都衝不破那道心靈枷鎖,縱使假裝堅強,也難以自信、難得快樂。


  燕歸走了,許會怪她不肯留下他。實則,這些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胡顏清楚地知道,燕歸若一直不回,她倆之間怕是會藕斷絲連,成為情殤;若燕歸回來,定然不回讓她好過。無論是她騙他也好,還是擅自篡改他的記憶、編排他的人生也罷,她都是在往外推他,背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隻因,在她心中,他太弱。不是不配站在她身旁,而是……他真的無法站在她身旁。


  司韶、曲南一、白子戚,哪個不是豺狼?若沒有點兒手段自保,隻能陷入痛苦中,守望不得,遍體鱗傷。有種成長,叫做痛!

  曲南一見胡顏失神,便彈了她一記腦蹦,拉起她的手,道:“走了,讓我一同流浪街頭吧。”


  胡顏回神,似笑非笑地道:“我怎麽覺得你很期待?”


  曲南一眸光繾綣,幽幽道:“阿顏不知,我曾想過,哪日鵝毛大雪下,你我二人躲在一處破廟裏,相互依偎取暖,任它外麵天寒地凍,你我二人隻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獨享快活。”


  胡顏啞然。半晌後,感慨道:“你還真是……後麵那句,才是重點吧?”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獨享快活。


  曲南一嗬嗬一笑,道:“阿顏不急,我相信總會等到那一天。”


  胡顏挑眉問:“你怎麽看出我急了?”


  曲南一低聲耳語道:“在地牢裏,為夫鑽進阿顏的裙子裏,便知道……”


  轟隆!胡顏感覺有血湧上了頭,瞬間染紅了她的臉。


  這曲南一沒羞沒臊的像誰?!


  胡顏聽不下去了,胳膊肘一拐,頂在了曲南一的胃上。


  曲南一麵露痛苦之色,道:“輕點兒,剛吃下的東西,萬一吐出來怎麽辦?”衝著胡顏眨了眨眼睛,“為夫現在可是兩袖清風,要靠娘子養活呢,怎敢浪費糧食?”


  胡顏眯眼笑道:“你是不是為夫、娘子的叫順口了?”


  曲南一盯著胡顏的眼睛,眸光幽幽地問道:“可以嗎,娘子?”


  胡顏知道,曲南一在占地了。隻是這一次,她想寵著他。於是,她道:“無人時準你叫叫。”


  曲南一的笑容在緩緩綻放,耀得人睜不開眼。他情意綿綿地喚道:“娘子……”


  胡顏一巴掌拍在他的嘴巴上,道:“有人的時候,敢怎麽叫,腿打折!”


  曲南一用舌頭舔了胡顏的手心一下,眨了眨眼睛,曖昧道:“都聽娘子的。”


  胡顏收回手,將曲南一的濕潤攥進手心,糾結道:“有一件,你需知道……”


  曲南一感覺心髒突然停止了跳動。每當他與胡顏濃情蜜意時,她總會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幺蛾子,說一些令人心痛難忍的話。曲南一提心吊膽地問:“何事?”


  胡顏本想說說關於他母親的事兒,但轉念一想,關於他們母子間的話題,她還是不參與了。有些事,越是想要撕扯清楚,反而越是身陷其中。就像孔呂氏,就算她和她說,她並不是殺害孔落籬的真正凶手,可是,誰信?孔落籬最後的性命,確實是熄滅在她的手中。


  曲南一等了等,卻見胡顏不再言語,這顆心呐,七上八下的可跟著遭老罪了!於是,他捧著胡顏的臉,道:“雖然知道你話無好話,但你還是快說吧,著脖子上懸著鍘刀的滋味,當真不好受。”


  胡顏的眸光閃了閃,笑道:“這次還真不是說什麽不好的話。”


  曲南一悄然噓了一口,感覺心髒又開始正常蹦躂了。


  胡顏用左手拍了拍曲南一的臉,道:“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曲南一,你得寶了。”


  不待曲南一反應,站起身,邁著輕快地步伐,走了。


  曲南一望著胡顏的背影目露迷茫之色,轉而卻是勾唇一笑,站起身,追了上去,攥住胡顏的手,道:“酒喝陳釀,書讀老幅,曲彈古調,人嘛……自然是年紀稍長一些的好,知道疼人。”


  胡顏似笑非笑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道:“稍長一點兒,已經不足以形容我嘍。”


  曲南一微愣,隨即興奮道:“娘子今年高壽啊?”


  胡顏真是打心眼裏覺得,曲南一上道!瞧瞧,人家這話問得就是有讓人舒坦,比司韶一口一個老不死的強多了。咳……打住打住,切記不能如此對比,否則家宅不睦啊。


  胡顏眯了眯眼睛,望著前麵匯集到一起的人群,道:“猜猜吧,曲南一。”


  曲南一也發現了前麵的躁動,於是一邊在心裏猜著胡顏的年紀,一邊拉著胡顏湊上去看個熱鬧。


  原來,是新任齊縣令的告示,下令捉拿山魈,說山魈惑人心智,唯有除之才能保六合縣安寧。並言明,曲南一因受山魈迷惑,失了心智,被罷黜官職,從今天起,這六合縣就是他齊縣令當家做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竟直接燒在了曲南一和胡顏的身上。


  告示旁邊,還貼了兩張畫像。一張是山魈的,另一張是胡顏的。


  山魈那張,整張臉都是黑乎乎的毛,壓根看不出五官,感覺就像一大滴的墨水炸開了。


  胡顏的畫像,倒是有些意思。看起來像個人,但若誰能通過畫像辨別出這是胡顏,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貼告示的是李大壯和兩名老衙役。


  有人問李大壯:“李頭兒,這告示上寫得是啥啊?”


  李大壯粗聲道:“我不認字,誰知道寫得是啥!”言罷,低著頭,大步走出人群。


  曲南一知道,李大壯是認字的。就算不認字,他也一定知道告示裏寫得是什麽。都說患難見真情,這個李大壯,還真是個不錯的。隻可惜,不懂得變通,這樣在齊海平手下做事,自然要吃大虧。


  曲南一拉著胡顏,尾隨在李大壯的身後,喚了聲:“大壯。”


  李大壯回頭,看見曲南一和胡顏,瞬間紅了眼眶。兩名衙役,齊齊抱拳道:“大人。”


  曲南一擺了擺手,笑道:“現在是布衣,就別叫大人了。”伸手拍了拍李大壯的肩膀,“有一事,要與你們說說。”


  李大壯吸了吸鼻子,道:“大人您盡管吩咐!在大壯心裏,大人就是大人!”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大壯啊,你可知什麽叫心裏話?”


  李大壯目露迷茫之色。


  曲南一接著道:“所謂的心裏話,就是放心心裏,自己心知肚明便可,不用拿出來與人分享,讓人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人,識時務者為俊傑,誰的日子都不好過,沒必要為了心中所想丟了飯碗。你的媳婦,已有身孕,你這份差事,可丟不得。”


  李大壯沒想到,曲南一被罷免後,會反過來安慰自己。當即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哽咽道:“大人!”


  曲南一一拳頭打在李大壯的胸口上,道:“你們敬重我,便要想方設法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這六合縣,原本都是占山為王的綠林好漢,可不是誰都能擺得平的。山水總相逢,各位,我們再見了。”說完,拉著胡顏便走。


  李大壯和兩名衙役望著曲南一和胡顏的背影,深深地感覺到了何為高人。高人,原來就是落於低穀中仍舊能閑庭闊步、談笑風生。他們在曲南一的口中聽到了新的希望,竟深信不疑,覺得曲南一總有重掌六合縣的一天。李大壯等人,對曲南一的敬仰再次泛濫成災。


  胡顏輕飄飄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道:“這都不在其位了,還想著收買人心呢?”


  曲南一笑道:“被人貪銀兩,我貪人心,有何不可?”


  盡管曲南一這麽說,但胡顏卻知道,他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李大壯過得好,於是笑道:“原來,不好好兒說話的不止我一個。”


  二人相視一笑,攜手同行。


  白子戚站在賭坊二樓的窗口,看著他們由自己的麵前走過,漸行漸遠。他攥得手杖,想要扭開頭,卻……做不到。眼前的畫麵是那麽和諧美滿,卻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是白子戚,他是機鳩,他是尊主的一條狗!他……是她的誰?!


  胡顏說:“曲南一,若有麻煩,請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別做腦袋一熱就往上衝的莽夫。”


  曲南一道:“你放心,若有麻煩,我一定舍下你跑得無影無蹤。”


  這話若是被他人聽見,一定會十分不恥。世人都渴望同甘共苦的情誼,讚歎死同穴的深情,偏偏這二人卻互相許諾,在大難來時各自飛。


  然,唯有真正的智者才會明白,隻有活下去,才有新的希望;隻有活下去,才會有新的轉機;隻有活下去,不成為拖累,才對得起這段波折不斷的感情;隻有活下去,才能最終走到一起!

  胡顏道:“我是最不屑那些殉情之舉。”


  曲南一道:“死簡單,兩眼一閉、兩腿一蹬,奈何橋上一碗孟婆湯,也就了無牽掛。活等,做一些必須做的事,才是最難。”


  胡顏點點頭,對曲南一道:“現在,你可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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