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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女人間的友誼

  程燕西低頭的瞬間,笑得有些苦澀,「爺爺,這個點兒您是不是該午休了啊?」


  「想趕我走啊?」程老爺子拍了拍程燕西的大腿,「爺爺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那爺爺您說。」


  「燕西啊,既然結婚了,就對小涼好一點。」程老爺子緩緩開口,「等過段時間,風風光光辦場婚禮,爺爺我的心事也就了了一半了。」


  「恩。」程燕西一邊替爺爺捶背,一邊應著聲。


  「還有啊,小涼她經常發燒,這個事以後你別不在意。」程老爺子悠悠的開口,「最厲害的一次差點她燒成腦膜炎,所以我一聽她不對,嚇壞了。」


  程燕西的手一頓,「腦膜炎?」


  「是啊。」程老司令點點頭,道,「大概是發生車禍后的兩年吧,我去外省開會,去了大半個月,回來之後去了桑城一趟,才知道小涼她生病住院了。」


  「我就說她姑母一家人不靠譜,小涼她發燒在屋子裡關了三天都沒有人發現!」程老司令說道氣憤處,忍不住拔高聲音,「看我不在,他們就使勁欺負小涼!」


  「當時丫頭她一個人呆在病房裡……嘴唇都裂開了,意識不清。當時我那個揪心啊!想把她接到家裡,丫頭就是不肯!」


  「丫頭小小年紀被逼得去撿瓶子賣錢……她說要學鋼琴,我給她錢,她就是不要!小時候活蹦亂跳的,出車禍之後越來越安靜……」


  「爺爺就想你能好好待她。她小小年紀,一夜之間,爸爸媽媽都沒了……燕西啊,爺爺我真是光想想就覺得於心不忍啊!」


  程老爺子講的越久,程燕西眸子里的情緒就變得複雜。他從沒有想過季涼十年來的生活是這個樣子的……


  季涼打過針之後一直在二樓休息,陳婷去看過幾次,季涼一直沒有醒來,倒是燒退了,好歹讓人安心了點。


  「呃……」卧室里,季涼睡熟了自動醒來,動了動酸痛的胳膊,睜開眼,卻見屋子裡一片黑。她定了一會兒,回神,然後伸手去摸燈的開關,只是手一往旁邊搭,卻摸到一片溫熱。


  咔噠……


  同時,屋子裡的燈被人打開,季涼條件反射般的抬起胳膊,擋著刺眼的燈光,等漸漸適應了光明,才放下手來,轉頭一看,卻是程燕西坐在床上,靠在床頭,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


  「醒了?」程燕西眼皮一抬。


  「恩。」季涼點點頭,眼睛渴望的盯著床頭上的水杯。嗓子一片乾澀,心底在叫囂「喝水!喝水」!她不管不顧的傾身去拿杯子,有人卻快她一步。


  程燕西隨意的執起水杯,遞到季涼嘴邊。


  季涼咽了口口水,伸手抓住水杯,聲音有些嘶啞,「我自己來。」


  「恩。」程燕西應聲放了手。


  季涼捧著水杯,『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水來,嗓子里劃過一絲清涼,終於緩解了她的渴望。


  「咳咳……」季涼喝得太猛,喝完之後忍不住咳了咳,一會兒的功夫,杯子見了底。


  「還喝?」程燕西今晚極其話少。


  「不了。」季涼搖搖頭,看了看窗外,又掃了屋子一圈,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程燕西洞悉了她的想法,開口,「已經晚上了,你睡了一下午。現在晚上八點。」


  「……哦。」季涼微微頷首。


  「吃晚飯嗎?」


  「不用。」季涼抿抿唇,「我想休息。」


  「好。」程燕西想都不想的答應,季涼微愣,沒想到今晚程燕西這麼好說話,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卻見程燕西掀開被子,一下子鑽進被窩,躺到自己旁邊。


  「你……」季涼不知所措的睜大雙眼,「你想幹嘛?」


  「睡覺啊!」程燕西回答的理所當然,偏頭看著季涼。


  季涼的臉霎時變得慘白,猛地退後,踉踉蹌蹌要下床,「我去別的屋子。」


  「回來!」程燕西說話的同時動作已經出手,拽著她的手臂往後一拉。


  季涼的身子重重的仰面跌回到床上,程燕西一個翻身將季涼壓到身下,盯著她,「跟我睡覺,這麼讓你害怕?臉都白了……」


  「難道我還要歡喜嗎?」季涼轉著手腕想要逃脫,「放開我!」


  「季涼,隔壁的隔壁就是爺爺的房間,你想讓他知道,我們剛領證就分居嗎?」程燕西不緊不慢的開口。


  「你……你跟爺爺說了?我們領證的事?」


  「當然,這是好事,為什麼要瞞著。」程燕西輕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爺爺還說,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


  婚禮?呵……


  季涼痛苦的閉上眼,道,「我知道了。」除了妥協,她還有什麼辦法?如果將事情如實的告訴爺爺,老人家會受得了這個刺激嗎?再說,她不認為她有那個能力,逃脫程燕西的掌控。從昨天開始,她的生命,就不是原本的樣子了。


  程燕西壓著季涼,看著她一點點的神色變化,剛要起身,卻聽季涼開口了。


  「我今晚很累,不想。」季涼麵無表情,清冷的聲音溢出嘴邊,「你下去。」


  「哼。」程燕西嗤笑一聲,「就算你想,我也不想。本來就跟死魚一樣,生病了,我就更沒興趣了。」說罷,一個翻身,滾到床的另一側躺下。


  季涼不去理會他,也翻了個身,側卧著,背對程燕西躺好,閉眼,暗忖,有時候人生的變化真是快得讓人不可思議,不過一晚的時間,她竟然接受了跟一個男人睡一張床的事實。


  如果明天醒來,一切是夢就好了……


  咔噠一聲,程燕西重新將房間里的燈關上,聽著窗外淅淅瀝瀝將停的雨聲,卻沒有閉上眼。


  他看著季涼的背後,隔著衣服,似乎都能描繪出那兩條疤痕的輪廓。


  第二天,天氣放晴,季涼打著病號的幌子足不出戶,程燕西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直到傍晚,程燕西突然走進卧室,說要帶季涼回學校。


  「明天周一,你不會忘了吧?」程燕西盯著季涼,「早上還要軍訓。」


  「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你。」


  「爺爺讓我送你的。」程燕西道,「放心,不會送你到學校里,不會讓別人看見,不然讓別人看到,我也很苦惱。」


  季涼微微點頭,逆來順受。


  京南大學藝院女生宿舍樓,從雨停開始,溫堇言就一直等在樓下。


  季涼在離學校很遠的公交站牌下了車,慢悠悠往宿舍走,卻沒想到這麼快就看到溫堇言,瞬間有種一眼萬年的感覺。


  本想鼓起勇氣好好開始,卻在轉身間天涯兩相隔。


  季涼本來想繞路走,可溫堇言彷彿感受到她的到來,一轉頭,就看到季涼,於是便不管不顧的朝這邊跑過來。


  「季涼!」溫堇言一邊跑一邊叫。


  季涼腳步慢慢後退,剛要跑,卻被溫堇言攔住。


  「別躲著我!」溫堇言張開雙臂,擋在季涼麵前,「季涼,你終於出現了!」


  「學長。」季涼捏著斜挎包的包帶,雙手上的用力透出她的緊張,臉上卻淡笑著,「學長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等你。」


  短短四個字,幾乎在瞬間擊破季涼的心理防線,季涼嘴角微微一抽,問,「等我做什麼?」


  「季涼,你這兩天都關機不接我電話,是不是在為那天晚上的事生氣?」溫堇言又像剛開始認識季涼時那麼膽戰心驚,俊顏上露出愧疚的表情,「我向你道歉……是我太衝動,才會,才會親了你,可那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我不是……耍流/氓!」


  季涼有些空洞,「學長,那天的事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


  「好朋友?」溫堇言不可置信的凜起眉毛,「季涼,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只做朋友!季涼,迎新晚會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突然之間,你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季涼舔了舔嘴唇,「那是因為,我突然覺得我們只適合做朋友。」


  「我不信!」溫堇言篤定的開口。


  「我喜歡上別人了。」


  「我、不、信!」溫堇言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


  「學長為什麼不信?」季涼心裡像一團亂麻,看著周圍來往的學生投過來好奇的目光,一橫心,說道,「學長是在糾纏我嗎?我們認識不過兩個月,沒必要搞得生死相隨吧?我喜歡上別人不是很正常嗎?」


  說完,在溫堇言還在詫異的時候,匆匆跑開。


  「季……」溫堇言無力的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雙手緊緊握成拳,閉上雙眼。明明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相識兩個月又如何,就是想一輩子都抓住你,不可以嗎?

  315宿舍里,蘇楠她們三個人看到回來的季涼,又是詫異又是驚喜。


  「季涼,這兩天你都跑到哪裡去了?」林可是第一個開口的。


  「言哥哥在樓下,你有沒有見到他?」蘇楠連忙抓住季涼的雙手,「嚇死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


  「我沒事。」季涼勉強笑了笑。


  「你怎麼有點兒奇怪?出什麼事了嗎?」神經有些大條的蘇楠都感覺到季涼的不正常。


  「沒什麼事。」季涼把包包放下,淡然道,「以後,我跟溫堇言學長就只是朋友關係,大家不要再開我們的玩笑了。」


  「呦呵,」楊柳柳扭著身子走過來,「那天晚上還看到你們抱在一起,怎麼說變卦就變卦了?」


  「季涼,你不喜歡言哥哥嗎?」蘇楠有些急了,「言哥哥人那麼好,你們在一起很般配啊!」


  「我有喜歡的人,不是他。」季涼掃了三個人一眼,「請大家不要再造成我的困擾了。」


  「什麼?!」三道齊刷刷的聲音響起。


  蘇楠蹭的一下子眼冒怒火,「季涼,你知不知道言哥哥找你快找瘋了?你沒出現的這兩天,我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三分鐘一個電話問你回來了沒,雨一停就到樓下等你,你……你竟然說喜歡別人?」


  「對不起,蘇楠。」


  季涼微微閉了下眼,再睜眼時,已經將眸子里的無奈與悲慟消磨的一乾二淨,「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季涼!我真是看錯你了!」蘇楠急得大吼,「怎麼短短兩天不見,你變成這個樣子了?一句喜歡別人就想打發我?」


  季涼自顧自爬上床,引得蘇楠怒氣更勝。


  「算了算了!」林可連忙拉住蘇楠,「季涼她有自己的選擇。」


  「是啊,都說女人是善變的,我今天才認識到。」楊柳柳揮舞著自己剛剛染好的指甲,嬌媚的喊道,「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


  「哼!」蘇楠負氣的爬上床,拿著自己的東西摔摔打打,看著對頭的季涼,以此泄自己的不滿。季涼不作任何回應。


  半夜,蘇楠睡得迷迷糊糊,卻隱隱約約聽到耳邊似乎有人在小聲啜泣,她微微張開眼睛,撐著手坐起來,尋找聲音的來源。


  借著月光,蘇楠看到季涼的身子在被窩裡一抖一抖的,啜泣的聲音也從裡面傳來。


  蘇楠一皺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心已經軟了下來,她爬到床邊,輕輕拍了拍季涼只露著一點的腦袋,「季涼,哭什麼?」


  季涼哭泣的聲音霎時停止,鼻子堵堵的,過了半天才悶聲悶氣的說道,「對不起,吵醒你了。」


  「這個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哭。」蘇楠輕聲問道,「是因為言哥哥的事嗎?」


  季涼在被窩裡悄悄抿抿嘴,手握著被子的一角,露出臉來。


  「哎呀,你快起來跟我說說!」蘇楠氣惱的將季涼拉起來,「你要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剛真是氣死我了!我就說我認識的季涼不是這個樣子!你還躲在被窩裡偷著哭……」


  季涼坐起身來,背靠著牆壁,幾乎用唇語開口,「蘇楠,真的對不起。我跟學長不能在一起。」


  「你有什麼苦衷嗎?」


  季涼微微嘆了口氣,點頭,「算是吧。」


  「能跟我說說嗎?」


  季涼眯了眯眼,眼睛哭得有些腫,「我……不太方便。」


  蘇楠看著季涼清瘦的臉龐,點點頭,「我理解。可是,很棘手嗎?真的不考慮考慮言哥哥嗎?他真的很好……他家裡,他們家裡也很有錢!」


  「我不是在乎這個。」季涼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我是無意傷害學長的。」


  「那你喜歡他嗎?」


  「我……」季涼只吐出一個字就再也開不了口。


  那個穿白襯衫的男生,熱的滿頭大汗跟自己看畫展、在月光下小心翼翼又勇敢的表白、溫柔的摸著自己的髮絲說要守護自己、騎自行車帶著自己穿過學校里高大的梧桐、在舞台上跟自己默契的合奏……


  每個畫面都深深印在自己腦海里,說不喜歡,是假的。


  「蘇楠,學長在我心裡,會是一道美好的風景。」季涼沉默半晌,微微開口。


  「季涼,你真文藝!」蘇楠崇拜的看著季涼,「怪不得言哥哥這麼喜歡你!」


  季涼苦澀的一笑,「你不生我的氣就好了。」


  「我只是……遺憾。」蘇楠抓住季涼的手,「我從來沒見過言哥哥這麼認真的對待一個人。你想聽聽言哥哥的故事嗎?」


  季涼蹙眉,故事?

  「言哥哥其實很慘的!」蘇楠已經自顧自開始說了,「他是……私生子。」


  「什麼?!」季涼一下子捂住嘴巴,震驚的看著蘇楠。


  「噓!」蘇楠伸出食指,「我是信任你才告訴你的,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言哥哥的媽媽以前是溫家的幫傭,跟溫叔叔有了孩子,就是言哥哥。可是當時溫叔叔已經有老婆有孩子了,就把言哥哥的媽媽打發走了。」


  「那……後來呢?」


  「後來,溫叔叔的老婆去世了,溫叔叔才把言哥哥跟他媽媽接到溫家,那個時候言哥哥已經五歲了吧?言哥哥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叫溫堇軒。」


  季涼眉毛緊緊擰了起來,溫學長這麼好的人,怎麼會……


  「言哥哥一直努力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他想向別人證明他的實力。」蘇楠眼眸里劃過一絲心疼,「受了再多苦也自己承擔。」


  這不就是一直以來的自己嗎?季涼的心猛地顫了顫。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跟你說這些。」蘇楠撓撓頭髮,打了個哈欠,「可能是希望你再重新考慮考慮。」


  「你為什麼,不喜歡學長?」季涼輕聲問。


  「我跟言哥哥對彼此都沒有心動的感覺啊,這個問題還要問。」蘇楠笑了笑。


  季涼沉默下來,扭頭看向窗外。


  「季涼,我們是好朋友吧?」蘇楠問道。


  「是啊。」季涼微微轉過頭來。


  「我是說很好的那種朋友。」


  季涼微愣,「我沒有很好的朋友。」


  「那我做第一個。」蘇楠仰著脖子,頗為得意。


  「……好啊。」季涼頷首,「我很久沒在人面前哭過了。」程燕西除外……「如果不跟你做好朋友,會很尷尬吧?」


  蘇楠失笑,伸出小拇指,「那我們拉鉤,做一輩子好朋友。」


  季涼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看了看,還在猶豫的時候卻被蘇楠的小拇指勾住。


  「來來來!」蘇楠晃著兩個人的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蓋章……」


  兩個人的大拇指一下子印在一起,蘇楠笑著說道,「儀式完成!」


  季涼淺淺的笑著,心想,失去了愛情,獲得了友情,是不是也算沒有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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