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入冬一場雪
載著溫堇言跟程然的救護車先後達到離機場最近的醫院，兩個人雙雙被送進手術室。
季涼站在手術室門口，看著發燒昏迷的溫堇言被人推進手術室，害怕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下來。
「我警告你！務必將她身體里的子彈取出來！不能有一點差錯！」
身後突然響起程燕西帶著緊張又威脅的聲音，季涼淡淡的轉過頭去，果然看到程燕西抓著某個醫生的衣領，眼神中濃濃的警告。
還是那麼自大狂妄，目中無人。
季涼看在眼裡，不屑的嗤了一聲，心裡卻莫名的微微發苦。
「是是是！」那醫生連忙應了聲，推著程然的手術床，逃也似的離開。
程燕西鬆了一口氣，眼睛無意的一抬，正好與季涼對視。四目交叉，對視良久。兩個人臉上都沒有過多的表情，也沒有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意思。
「不過去看看嗎？」溫堇軒突然走上前來，來到季涼身邊，意有所指，道：「沒想到在同一層遇到。」
季涼收回目光，抬頭看了溫堇軒一眼，「不過去了。還有……剛剛在機場，謝謝你。」
「沒事。」溫堇軒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忽的抬手，理了理季涼有些凌亂的發，「你沒事就好。」
程燕西的餘光瞥見這一幕，心裡的怒氣一下子冒了上來。該死的！溫堇軒果然對季涼有所企圖！
程燕西幾乎要把溫堇軒的手盯出個洞來，剛要抬步衝過去把季涼拉回來，程然手術室的門卻被人從裡面推開。
一個滿手是血的白大褂醫生慌張的走出來，來到程燕西身邊，顫巍巍的說道：「病，病人中的子彈，離心臟太近了……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請……請家屬簽字，我們才能繼續進行手術啊！」
「廢物！」程燕西瞪了眼罵了一句，一顆心緊緊地懸了起來，「不能把病人治好，你當什麼醫生！」
「我……」那醫生驚懼的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袁豐旭卻適時地趕到，身後跟著三四個白大褂醫生。
「首長！」
「首長！「
幾個人看到程燕西，齊齊的開口喊人。
看到他們，程燕西鬆了口氣，手臂一伸，指著手術室，道：「你們幾個進去做手術，把裡面那幾個廢物醫生換出來！」
「是！首長！」
不遠處，季涼剛剛是躲了一下子溫堇軒的，可下一秒，目光卻被程燕西吸引住。
溫堇軒心裡有點不爽，盯著季涼，淡淡開口，「季涼，你很怕我？」
一句話又把季涼的思緒拉了回來，季涼仰頭看著溫堇軒，一時間不知道該搖頭還是該點頭。
「不要怕我。」溫堇軒輕輕開口，指著走廊里的長椅，道：「去那邊坐下吧，跟楠楠一起。」
「恩。」季涼點點頭，連忙快步走過去坐下，有些逃跑的意味。
溫堇軒轉頭朝程燕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屑的冷哼。
蘇楠坐在座位上，臉色有些蒼白，看季涼過來，說道：「季涼，你沒事吧？」
「我沒事。」季涼搖搖頭，看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只說道：「不知道學長怎麼樣了。」
「言哥哥一定會沒事的！」蘇楠連忙開口，也是在安慰自己，「只是傷到胳膊，很快……手術很快就好了！」
「恩。」季涼堅信的點了點頭。
另一邊的手術室門口，程燕西在走廊里急得來回踱步。
蘇楠看到那邊的狀況，悠悠的開口說道：「沒想到程燕西跟他的姐姐感情這麼好！剛剛他都急成什麼樣子了，要吃人一樣。」
季涼的臉一僵，心裡越發不是滋味起來。
「哦，對了！說到他們感情好……」電光火石之間，蘇楠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發生的一件事，說道：「季涼，程家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歡你啊？」
「恩？為什麼這麼問？」季涼疑惑的問道。
「哎呀，就是我們去楓山寫生那次啊！」蘇楠攥著季涼的手，激動地說道：「你不是被林可推下山了，我找不到你，想聯繫程燕西卻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他，於是我就打電話給他的姐姐程然了，可程然說她也聯繫不到程燕西，還很不屑的掛了電話……」
說到這裡，蘇楠越來越激動，「可是我當時很生氣啊，回撥過電話去想罵程然一頓，可你知道嗎？第二次接電話的人竟然是程燕西！程燕西明明就在她的身邊啊，她竟然騙人！」
聽完，季涼驚得說不出話來。
溫堇軒側著耳朵聽到蘇楠說的話，眸子一暗，俊臉上蒙了一層陰影。
「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是不是？」蘇楠一臉同仇敵愾的表情，「程然簡直是壞心眼！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她竟然要瞞著程燕西！她明顯是不喜歡你啊！我看她這次救不過來才好呢！」
「噓！」季涼嚇壞了，連忙捂住蘇楠的嘴，嚇道：「你別亂說！」
「唔唔……」蘇楠被季涼捂著嘴，連忙點點頭。
看蘇楠老實下來，季涼才放了心。可過了一會兒，她微微垂下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雖然第一次見面，她就看到程然對程燕西的野心，她就感受到程然的挑釁，可萬萬不會想到程然竟然隱瞞自己遇險的事實，企圖阻止程燕西去救他……
季涼的腦袋有些疼。
林可、程然，因為兩個男人，她們兩個都對自己有著太深的敵意，恨不能置自己於死地，怎麼會這樣？是她做人太失敗嗎？還是因為，這兩個男人，本就不應該跟她有接觸？
另一邊，程燕西的一顆心像在油鍋上煎著，絲絲縷縷的疼，一半是因為擔心程然，不論如何，程然是替他擋了子彈，救了他一命的，而另一半，卻是因為季涼。
程燕西雖然站在程然的手術室門口，可心思總是不自覺地往季涼那邊飄去。
看到季涼垂著腦袋，窄瘦單薄的身子好像秋天的落葉，隨時能夠飄零，程燕西很想上前去將她擁在懷裡，季涼也剛做完手術不久，現在應該在修養期，今天發生了這麼可怕的槍擊事件，從身體上和心靈上兩方面來說，她更應該好好休息的。可一想到季涼是在為溫堇言擔心，他的心又冷了下來。
憑什麼季涼可以擔心溫堇言，難道他就不能擔心程然了嗎？他不僅要擔心，還要很擔心！
程燕西負氣的坐到一旁的鐵凳子上。
不知過了多久，醫院外的天空顏色漸漸暗沉了下去，夕陽西落。溫堇言手術室的燈一下子變綠，手術終於結束！季涼、蘇楠幾個人激動的一下子坐起來，齊齊的涌到手術室旁，等著溫堇言出來。
手術室厚重的門被人從裡面推開，護士一臉輕鬆的走出來，摘下口罩，說道：「病人的手術很成功。」
「呼……太好了！」
「謝天謝地！」
「謝謝醫生！」
這邊的病房門口一片喜樂融融的模樣，程燕西偏過頭去，看到季涼臉上的笑容，覺得礙眼得很。
手術室里的溫堇言被人推出來，病床上，溫堇言還掛著吊瓶，整個人昏迷著，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而程然的高難度手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時候，醫院外又匆匆趕過來幾個人。
「小然！我的小然啊！嗚嗚……」
人未到，哭聲已經先到。季涼偏過頭去一看，原來是程然的母親來了，連程旭都跟著過來了。長輩來了，她自然應該去打個招呼。
「蘇楠，你們先送學長去病房，我去那邊跟長輩說幾句話。」季涼看了眼溫堇言。
「恩，好的。」蘇楠點點頭，瞥了那邊一眼。看到程旭的模樣，一眼就認出那是程燕西的父親，偷偷開口確認，「季涼，那是程燕西的父親嗎？」
「恩。」季涼微微點頭。
「嘖嘖，果然虎父無犬子。」蘇楠小聲地讚歎了一句，說道：「我先送言哥哥去病房了啊！」
「去吧。」
「嗚嗚……我可憐的女兒啊！」陳婷一到手術室門口，把這門，立刻大哭了起來，眼淚橫流。
「陳姨，是我不好。」程燕西一臉悲痛，「是我沒有照顧好小然。」
「不怪你……」陳婷哭著擺了擺手，抽泣著，上氣不接下氣。
程旭安撫的拍了拍陳婷的肩膀，問程燕西道：「醫生說什麼？」
「還沒出來過呢。不過，從總院調來了最好的醫生，應該沒什麼問題。」程燕西只撿了好的說，他怕一說子彈離心臟很近，陳婷會受不了的暈過去，那麻煩就更大了。
「那就好。」程旭點了點頭。
季涼邁著步子走過來，沒有看程燕西，只對著兩位長輩打招呼，「父親，陳姨。」
程旭轉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關切，「小涼，你怎麼樣？沒事吧？」
「我沒事，讓父親擔心了。」季涼搖搖頭，又對陳婷安慰道：「陳姨，您別太擔心，沒問題的。」
陳婷哭得沒了說話的力氣，只哽咽著點了點頭。
程燕西也固執的沒看季涼，雙眼緊緊盯著手術室的門。
一時間，走廊里除了陳婷的抽噎聲，只剩沉默。
季涼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位置有些尷尬。背對著程燕西，面對著哭得一塌糊塗的陳婷，怎麼都覺得彆扭，還是換個地方等手術結束吧。
季涼剛要邁開步子準備換個地方站，胳膊卻一下子被人從後面攫住，季涼一愣，只覺得被後邊那人一拽，身子一旋，一個翻轉之間幾乎撲進那人懷裡。
「你要去哪？！」程燕西抓著季涼的胳膊，身子緊貼著她的，睥睨著她，眼神中警告明顯。
季涼雙手抵在程燕西胸前，餘光瞥見程旭略帶疑惑的眼神，嚇得趕緊咽了咽口水，「我，我去旁邊坐下，有點累了。」
程燕西眯著眼睛看她，打量了半晌，低低的說了幾個字，「最好是！」
季涼還沒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就被程燕西拉著往旁邊的凳子上坐。程燕西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自己也一下子坐在季涼旁邊，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程燕西不理她，她跟程燕西也無話可說。
季涼在冰冷的走廊里呆了這麼久，渾身都冷得不行，十個指尖更是凍得發紅。季涼舉起手放到嘴邊，一邊往手上哈著氣，兩手一邊用力的摩擦。
很冷嗎？
程燕西看著季涼的樣子，心裡默默的疑問。
「女人做了這個手術，會比平常人更能感覺到冷，所以平常要多注意保暖。」
程燕西忽的想起季涼拿掉孩子之後，醫生跟他說的話，想起那個跟他無緣的孩子，程燕西心裡又是一揪一揪的疼，他想都沒想，麻利的解開外套的扣子，脫下外套，偏身，拿著外套一下子將季涼包了起來。
「喂……」季涼一驚。
「別動！」程燕西皺著眉，使勁將衣服往她身上裹了裹，手指飛快的將扣子繫上，道：「要脫，也等到父親走了再脫。」
季涼剛要道謝的話停在嘴邊。秀恩愛是嗎？做給父親看是嗎？呵……
季涼索性不說話，有了程燕西的外套倒是暖和多了，只是，外套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那是屬於程然的味道。程然啊，看來她也是愛慘了程燕西，不然也不會替他擋了那顆子彈……
鈴鈴鈴……
沉默中，季涼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伸出手，在衣服里掏啊掏，終於把手機拿出來。
程燕西賊溜溜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往季涼手機屏幕上看去，一看是江姐來電，頓時放鬆了下來。
「喂？江姐？」
「哎呦，夫人啊，這都幾點了，」江姐的聲音焦急的傳了過來，「不是說好下午回來嗎？怎麼這都黑了天了，還沒見人啊？」
「我……我暫時過不去了！」季涼為難的說道：「江姐，不好意思害你擔心了。」
「我擔心是小事，夫人您的身體才是大事啊！您現在在哪裡，我去接您過來！」
「不用了，我……」
「她跟我在一起。」程燕西忽的搶過季涼的電話，搶著開了口。
「小首長！」江姐一聽到程燕西的聲音，頓時鬆了口氣，不過有些疑惑，「小首長是帶夫人出去了嗎？你們在哪裡了，今晚還回醫院嗎？」
「說來話長。」程燕西道：「今晚，應該會不了醫院了。」
「那好吧。」江姐妥協，「有小首長在我也放心！夫人的身體怎麼樣啊？」
「她沒事，辛苦江姐了。」程燕西絮絮的說著，講了幾句才把電話掛斷。
季涼從程燕西手裡接回手機，還是沒有看他。現在兩個人的關係，在她看來是有點複雜的，她忘不了程燕西前幾天才做過的殘忍『殺害』小生命的事，可剛剛在機場里，她看到程燕西被人拿槍指著，竟然會不由自主的想衝上去，從未做過這樣衝動的事的她，快被自己搞暈了……
程然手術室門口的紅燈一直亮著。
晚上七點來鍾，程旭的警衛員帶了晚飯過來，兩份熱湯熱菜送到程燕西和季涼麵前，程燕西接過來，擺擺手讓警衛員離開。
「季涼，給你。」程燕西將其中一份遞給季涼，等了幾秒，卻不見她來接。程燕西一皺眉，「你……」
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程燕西竟然看到季涼睡著了。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雙手放到膝蓋上，腦袋枕著手臂，偏著頭睡著了。
程燕西心裡莫名的生出一絲憐惜，「笨蛋……」
他小聲的念叨了一句，將飯菜輕輕放下，毫不猶豫，卻輕手輕腳的將季涼抱了起來。
「嗯……」季涼臉蛋紅撲撲的，睡意正濃，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不僅如此，睡夢中她覺得程燕西的胸膛好像是一處溫暖源，她嚶嚀著往他懷裡鑽了鑽，像只可愛的小貓。
程燕西心裡柔軟的發疼，抱著她走得急慢，走到程旭跟陳婷身邊。
「小涼睡著了？」程旭也壓低聲音問道。
「恩。」程燕西點點頭，看了懷裡的人兒一眼，「我先送她去別的地方休息一下。」
「去吧。」程旭應了一聲。
在護士的指引下，程燕西抱著季涼往安靜的病房走去。
將季涼放到病床上的那一刻，程燕西竟然有點不舍，看了看四周，程燕西剛想搬個凳子坐到床邊，靈光一閃，卻有了更好的辦法。
只見程燕西飛快的爬上床，鑽進季涼的被窩，就像在軍區總醫院的那幾晚一樣，抱著她睡，只有抱著她睡，他才感到安心，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比跟別人做什麼好一千倍。
「季涼，季涼……」
程燕西緩緩的叫著季涼的名字，沒有察覺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繾綣深情。他摸著季涼額前的碎發，輕柔又帶委屈的說道：「可不可以不要那麼關心溫堇言？雖然他救了你，可換做是我，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救你啊！季涼，你的眼裡好歹看一下我……別說恨我那樣的話，我會受不了的……」
沉睡中的季涼不知道做了什麼好夢，嘴角微微彎起。
屋子裡是暖如春的溫度，窗外卻是萬物凋零的嚴寒，清寒蕭瑟、星空萬里的冬日夜晚，有清涼的雪花三三兩兩的從高空飄落，在昏黃的街燈映襯下，朦朧又唯美。
濱海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