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風雲變亂彈汗山（二）
彈汗山地勢平緩，山上多有占地寬廣的平坦高原和草地。從鮮卑王宮出發，順著兩三丈寬的山路繼續向山上走五六裏，就會出現一個一眼無際的山間高原，鮮卑人的祭天祭台就建造在這裏。
巳時，太陽已經高高升起，近乎十萬鮮卑人聚集在祭台下方的平地上，虔誠地跪地膜拜。像以往的祭天一樣，四周布置著和連的五萬兵馬，他們披掛整齊，牽著戰馬默然而立。
這座祭台原本又小又矮，後來被檀石槐數次重修擴建，如今占地廣闊，氣勢十分恢宏肅穆。
平地上鋪著青石板，上麵一排並列著九隻閃閃發亮的銅鼎，它們一大八小，顯然是仿照漢人的大禹九鼎。不過上麵鐫刻的可不是漢人的山川河流，而是鮮卑人的各種圖騰和神話故事，由此可見檀石槐當年的勃勃野心。
銅鼎兩側立著兩根五尺方圓、高達六七丈的巨大圓形石柱，上麵雕刻著鮮卑人最常見的馬鹿圖騰和熊圖騰。左側石柱頂上立著一把一丈多長的彎刀，右側則立著一匹昂首狂奔的駿馬。
銅鼎前方有九十九級台階逐級向上延伸，台階兩邊用青石條封閉著，每隔三個台階就立著兩盞青銅鑄造的大油燈，足足有一人多高，熊熊火焰直衝三四尺高。平時這些油燈都是熄滅的，唯有舉行祭天的時候才會點燃。
台階的頂端有一個四方高台，周圍用一人多高的青石圍欄圍著，中間建造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裏麵擺放著鮮卑人先祖的石頭雕像。擺在正中的那具雕像最大，正是檀石槐英武高大的雕像，他躍馬奔馳，彎刀直指前方，似乎正在指揮千軍萬馬衝鋒。
和連雙手撐在額前，五體投地跪在檀石槐的雕像前，嘴裏念念有詞。
“偉大的父王啊，您的榮光逝去之後，鮮卑人就開始迷茫了，他們竟然想要殺掉我，殺掉您立下的繼承人，然後推舉新的大王！作為您的兒子，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孩兒在此立誓，誅殺軻比能、步度根兄弟和素利之後，一定勵精圖治，恢複父王在世時的榮耀！求父王保佑孩兒馬到功成！”
祈禱完畢之後，和連站起身來靜靜看著檀石槐的雕像，許久之後，他輕歎一聲，一甩袍袖出了大殿。
“大王！”慕容連信頂盔戴甲站在殿外一個幹涸的池子邊上，見到和連出來就躬身行禮。
和連向下方望了一眼，皺眉問道：“那三個賊子還沒來嗎？剛才密探來稟報，早上竟然有很多人在人群中詆毀本王，大肆宣揚軻比能的公正勇猛！你說說，軻比能是不是也在密謀對付本王？”
“大王，剛才探子來報，說軻比能和步度根帶著五萬多人正向這裏而來，受了重傷的素利留在了營寨中。末將以為，軻比能這次確實有可能欲圖不軌，幸好大王已經做好了安排！”
“軻比能不管怎麽做都是自尋死路！”和連冷冷一笑，問道：“軻比能給素利留一萬多人是何用意？”
慕容連信沉思了一下，回道：“末將以為應該是用來防備白馬營的那支騎兵。”
“看來應該是這樣。”和連點頭讚同，冷笑道：“看來軻比能被打怕了，竟然留下了五倍的兵馬！隻可惜……嘿嘿！公孫續到了何處？”
“已經到了王宮，大王可要請他過來？”
和連看了看正趕著一大群羊向祭台而來的上千個倭人，又看了看羊群中間被綁起來的一群人，搖搖頭道：“暫時不用，等軻比能到達的時候再請他過來吧。”
檀石槐當年定下過規矩，鮮卑人祭天的時候一定要宰殺九百九十九頭羊和九十九個人，這樣才能求得先祖和圖騰神的庇護，從而保佑鮮卑人的長盛不衰。原本被當做祭品的都是漢人，和連繼位之後開始也一直用漢人血祭，後來相繼被劉虞和公孫瓚嚴詞斥責，他為了緩和和幽州之間的關係，就下令廢除用漢人血祭。
彈汗山的鮮卑人已經習慣了倭人們的存在，但是很多鮮卑貴人認為這些倭奴國人是低賤肮髒的奴隸，隻配幹一些髒活累活，根本不配在祭天大典上露臉。因此每當這些倭人上來獻上祭品的時候，都會用黑巾蒙住臉，這次的祭天大典都不例外。
鮮卑百姓們看到倭人過來，紛紛小聲議論開來。
“那些倭人又來獻祭品了！真不明白，大王為何還要讓這些卑賤的東西來獻上祭品？”
“你孤陋寡聞了吧？聽說今年的祭天大典又要用活人血祭了，等會要在這些倭人奴隸裏麵選九十九個人殺了！”
“什麽？原來他們本身也是祭品啊！難怪有幾十個人是被綁著來的。”
“是啊，你以為敬獻祭品是好事兒呢？其實這些倭人雖然低賤肮髒，但是打漁的本事真的不錯，可惜大王不允許，否則吾願意用九十九個奴隸換他們一條命！”
“是啊，兄長你的部落就在北海附近，要是有一批倭人奴隸，常年都能打到魚了。對了，兄長為何不在祭天大典結束後向爾玉貴女請求此事呢？”
“嘿嘿……爾玉貴女？誰知道今天過後她還是不是貴女……”
“兄長是說今天可能會出變亂？”
“咳咳，吾什麽都沒說，你別胡亂猜測！”
“明白明白……看來等下吾要盡量離遠一點……”
不一時，倭人們趕著羊群，牽著被綁起來的九十九個同伴來到了祭台下方。鮮卑人紛紛向一邊讓開，用嫌惡的目光看著他們，倭人們似乎也習慣了這種目光，紛紛低下頭不敢和鮮卑人對視，默默地趕著羊群走到一邊的角落裏等待。
“主公，軻比能和步度根來了。”鮮卑王宮內，趙雲奔進大殿向公孫續稟報。
公孫續正在和爾玉小聲說話，站起身來就向大殿門口走去。
遠處的山路上，數不清的鮮卑騎兵正在向山上而去。走在前麵的隊伍打著步度根的大纛，穿著一身黑色魚鱗甲的步度根正在大纛下緩緩而行，這時忽然轉過頭看了一眼王宮大殿，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公孫續，很快就轉過頭去繼續前進。
步度根的隊伍過完之後，緊隨而來的是軻比能，人數要少了一些。軻比能今天穿了一身金色魚鱗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整個人就像金子做的一樣。
公孫續十分驚訝：“那廝為何穿著這樣一副鎧甲？一旦有事，豈不是成了活生生的箭靶！”
“夫君有所不知。”這時爾玉走了過來，輕聲解釋道：“當年檀石槐大王第一次主持祭天的時候，就穿了一身這樣的鎧甲，看來軻比能今天是勢在必得啊！”
“嘿嘿……”公孫續冷笑道：“想做第二個檀石槐？我看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是當然！”爾玉輕笑道：“有夫君在，軻比能豈能翻上天去？”
“少拍馬屁！”公孫續在她臉上輕輕拍了一下，問道：“你娘準備好了嗎？”
“嗯！你前去祭台的時候，我就會讓她趕緊下山藏匿起來。”
“不！”公孫續搖搖頭，微笑道：“你陪著她一起先下山吧。”
爾玉眼中有些水霧，她低聲呢喃道：“你這邊很危險，我想陪著你……”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有事的！”公孫續很自信的笑了起來，他湊到爾玉耳邊，悄聲道：“我告訴你一點秘密……”
“原來是這樣……”爾玉聽完後十分震驚。
“明白了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輸的！”
“嗯……不管怎麽說，你都要多加小心！”爾玉伸出手，替公孫續整理了一下有些偏了的頭盔。
這時庫勒來到大殿門口，躬身道：“主公！主公！和連大王派人請你前往祭台！”
公孫續輕擁了一下爾玉，小聲在她耳邊說道：“我上去了，你和你娘也準備動身下山吧！一切小心！”
“嗯……我會等著你！”爾玉輕輕觸了一下公孫續的額頭。
“走吧！”
公孫續和趙雲庫勒一起出了王宮，公孫甲兄弟帶著一百多人在外麵等著，見到他們出來趕緊把戰馬牽了過來。
公孫續跳上馬之後，回頭看了看跑馬場軍營的方向，小聲道：“奉孝，子虎，萬一素利前去攻擊，希望你們能撐到援軍到來！”
趙雲也回頭看了看，勸道：“主公請放心，末將剛才大略數了一下軻比能和步度根帶上山的人馬，估計素利手中最多隻有一萬多人，而郭祭酒和閻校尉手中有兩千人馬，那素利又被打的心膽俱裂，且不說他是否敢去進攻，就算他敢去，區區一萬多人也必定會被再次擊敗！”
“但願如此！”公孫續一提韁繩，率先向上山奔去。
片刻之後，公孫續一行就看到了遠處的祭台。
軻比能和步度根的人馬已經到了，他們開始整列隊形，隔著三四裏遠的距離與和連的兵馬對峙起來。
軻比能和步度根跳下馬，在一群護衛的簇擁下走近鮮卑百姓中間，麵帶笑容和他們一一攀談。他不時會拍拍某個人的肩膀，或者和某個人擁抱一下以示親近，所過之處鮮卑百姓們大都會恭敬地行禮，歡呼聲響成一片。
公孫續歎道：“久聞軻比能深得民心，乃是當今鮮卑第一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若是此人不死，說不定真的能成為第二個檀石槐！可惜啊，我公孫續既然來了，你這樣的人還是早點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