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風雲變亂彈汗山（七）
慕容啟又氣又怒，恨不得把於都海複活之後再親手殺一次，他張張嘴想要為自己辯駁幾句，隻是看看周圍一片片憤怒譴責的目光，最終隻是發出一陣無聲的咒罵。鮮卑人最崇拜於都海這種視死如歸的勇士，他們現在可不管誰對誰錯，隻知道在慕容啟的責罵之下一個千夫長竟然‘不堪受辱自盡’，不管慕容啟說什麽暫時都不會有人相信。
和連臉上詭異的笑容一閃而逝，隨即擺出一副怒氣衝天的模樣瞪著慕容啟。
軻比能搖了搖頭，沉著臉開始思索對策。
公孫續的目光在和連和軻比能之間掃了幾個來回，他本來以為這件事十有八.九步度根所為，偏偏又恰好看到和連臉上的詭異笑容，使得他對和連的懷疑又加深了一些。正在公孫續沉思的時候，忽然再次感覺到後麵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他猛然回頭去看，果然發現了一絲慌忙躲避的目光，他微微一驚，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趙雲湊到公孫續耳邊，悄悄道：“主公，這於羊必然是個死間啊！”
公孫續輕輕點頭，他一直作為一個局外人在一邊旁觀，於都海的神情變幻又豈能瞞過他的眼睛？
軻比能這時猛然一揮手，大喝道：“來人，把慕容啟押下去嚴加看管，祭天大典結束之後本王會當眾審訊，一定會給大夥兒一個明白的交代！”
軻比能很清楚此時絕對不能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否則和連必定會大做文章，弄不好會大大損害自己的聲譽。當務之急是趕緊把慕容啟帶離此地，用關押的借口把他送回軍中無疑是最好的辦法，等到塵埃落定之後，誰還會關注於都海這種小人物？
十七八個軻比能的護衛大聲答應，走過去準備帶走慕容啟。
“攔住他們！”和連豈肯善罷甘休，大喝一聲揮了揮手。
和連身後的護衛們一擁而上，試圖阻止軻比能的人帶走慕容啟，雙方不停地推推搡搡，嘴裏也罵罵咧咧，似乎隨時都會拔出刀來大打出手。
軻比能冷然道：“大王莫非忘了自己剛才所說的話？祭天的吉時稍縱即逝，大王隻知道指責別人耽誤時間，輪到自己的時候卻隨心所欲，毫無半點公正公平可言，如此行事就不怕辱了檀石槐大王的名聲嗎？”
“哈哈哈……”和連仰天大笑起來，眼中卻毫無笑意，笑完後指著慕容啟怒喝道：“若是讓這種心思鬼蜮的賊子逃脫罪責，那才叫辱沒檀石槐大王的名聲！都給本王住手！”
和連的護衛們聞聲停了下來，軻比能的護衛們下意識地退開了兩步，紛紛看著軻比能等候命令。
和連搶在軻比能開口之前，右拳高舉對著周圍的人群，神情悲憤的大喝道：“於都海驍勇善戰，本該死在為吾等鮮卑人開疆拓土的戰場上，如今卻因為某個人的陰謀白白葬送了性命！大夥兒都說說，慕容啟是不是要為此事付出代價？”
和連的矛頭直指慕容啟，並未牽扯到軻比能，頓時引來很多人的附和。
“慕容啟陰謀逼死勇士，應該受鞭刑三十！”
“押他去大殿，讓他在先祖和檀石槐大王麵前供認罪行！”
“於都海千夫長不能白死！慕容啟要給他償命！”
“慕容啟，速速跪下向於都海賠罪！”
“賠罪便宜他了！打死他！”
喧鬧聲中，一隻黑乎乎的物件忽然從左側的人群中飛了過來，看起來似乎是衝著慕容啟而去，沒想到飛到中途卻力道衰竭，啪嗒一聲砸在軻比能的頭盔上。軻比能正垂著頭考慮如何挽回局麵，並未留意到頭頂有東西飛來，這時不禁嚇了一跳，反手就要拔出腰刀，猛然發現砸中自己的原來是一隻破靴子。
眾人一片驚呼，紛紛在人群中尋找丟出靴子的人。
“抓住他，就是他扔的靴子打了軻比能大王！”過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左側距離九鼎二三十步遠的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喝。
“不是俺！爾等幾個狗.娘.養.的竟敢誣陷乃公！兄弟們，打這幾個狗.東西！”
“放屁！乃公親眼看到你扔的，還敢抵賴？哎呦……”
“打！打死他們！”
“他奶.奶.的，乃公站著不動也挨打？找死！”
短短一會兒時間，那邊的人群就開始混戰起來，並且由於很多人到處挑唆，很快就引來更多人參戰。等到和連和軻比能想要控製局麵的時候，已經有一兩萬人參與到了互毆當中，而且像滾雪球般迅速向周圍蔓延。
誰都沒想到，這場發生在彈汗山，最終涉及到幾方將近三十萬大軍的大混戰，竟然是被一隻莫名其妙飛出來的靴子挑起了開端！
和連和軻比能都是目瞪口呆，這個小意外引發的大混戰他們二人都不想看到，因為這完全打亂了他們此前的謀劃！如今他們的大軍都在外圍對峙，誰都不敢輕易調集大軍前來平息混亂，都害怕對方會趁火打劫。
公孫續快步走到和連身邊，低聲勸道：“大王，此地不可久留，請速速離開！”
“對！趕緊走！子民，請隨本王一起走！”和連猛然回過神來，狠狠瞪了一眼軻比能，轉身就向台階跑去。
公孫續跑向台階的時候揮了揮手，趙雲和庫勒帶著百餘護衛迅速跟了上去。
軻比能本想讓手下護衛們追上去，想了想還是打斷了這個念頭，和連既然敢向大殿跑，上麵肯定埋伏的有人馬，他這點人手就算追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走！跟隨本王回到隊伍中去！”軻比能當機立斷，帶著護衛們跳上馬就衝進了人群。
幾裏開外站在高處觀望的步度根心頭狂喜，策馬奔到最前方軻比能的人馬前麵，一揮手中彎刀，大吼道：“和連想要謀害軻比能大王，爾等速速隨本王衝過去誅殺和連！救出軻比能大王！殺啊！”
“誅殺和連！救出軻比能小王！殺啊！”
“殺！救出軻比能小王！”
“呼嗬……呼嗬！殺！”
此時素利不在，慕容啟也不在，剩下的幾個萬夫長都是頭腦簡單之徒，沒有一個人能撐起大局，被步度根一煽動頓時熱血上湧，嗷嗷叫著率領手下人馬跟著步度根向前衝去。
和連和公孫續等人剛走了一半台階，聽到沉悶的馬蹄聲回頭一看，頓時怒道：“軻比能竟敢先動手！本王要親自去帶領將士們殺了他！”
公孫續回頭看了看，趕緊勸道：“慕容連信將軍肯定能抵擋住軻比能的人馬，大王請速速上去調集兵馬固守大殿，等待家父的援軍到來！”
和連也隻是說說而已，在他看來隻能自己先出手對付別人，軻比能竟敢先發製人攻打過來，讓他覺得受了很大的羞辱。此時聽了公孫續的勸說，和連冷哼一聲繼續前進，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怎麽回事？誰下令攻擊的？”騎在馬上奮力向前擠的軻比能大驚失色，百姓們本來就混戰不休，雙方的大軍再攻殺起來，隻怕鮮卑人的屍體會布滿彈汗山！
慕容啟用力推開前麵幾個人，大聲叫道：“可能是右賢王擔心小王的安危，這才下令進攻的吧！”
“步度根下令進攻的？”軻比能腦中如同炸響了一道閃電，猛然間想到了一個最壞的可能，眼前一黑差點滾落馬下。
身邊的護衛趕緊一把扶住，焦急的叫道：“軻比能小王！軻比能小王！你怎麽了？”
軻比能晃了晃腦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胸口，哇的一聲就吐了一大口鮮血。吐出這口血之後，他的心中頓時清明了許多。
軻比能不理會身邊眾人的焦急問詢，指著前方的人群對慕容啟大吼道：“慕容啟，不惜一切代價速速闖出一條路來，否則一切就完了！”
慕容啟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大聲應諾，拔出腰刀咆哮一聲就開始胡亂劈砍。其餘的護衛們也都跟著出刀亂砍，很快擋在他們前麵的鮮卑百姓就被殺的四散開去，紛紛躲在遠處咒罵軻比能。
軻比能此時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名聲，他俯下身抱著馬脖子一個勁的埋頭向前衝，恨不得插翅飛到兩軍陣前。
慕容連信早已到了和連的大纛下麵，後方百姓們混戰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想著要不要派一支隊伍過去控製一下局麵。還沒等慕容連信下定決心，後麵的局麵已經變得不可收拾，好在他親眼看到和連去了上方的大殿，因此心裏並不是很擔心和連的安危。他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嚴重的混戰，臉色十分的難看，就在他決定派人去和對麵的步度根商議一下，看對方是否答應先平息百姓們混戰的時候，步度根忽然率領大軍衝殺過來！
慕容連信看著忽然衝過來的敵軍，刹那間愣了一下，隨即怒火衝天而起！步度根這廝真是不當人子！混戰的人可都是鮮卑人，步度根竟然想在此時趁火打劫！
“將軍！”慕容連信身旁的將領大聲叫道：“敵軍就快殺過來了！請將軍速做決斷啊！”
慕容連信回頭看了一眼兩三裏開外的大量人群，就算想退讓也無處可退，他斷然喝道：“殺過去！擊潰他們！”
“呼嗬！呼嗬……殺！”
幾萬人狂呼大叫著，跟著慕容連信向前衝殺過去。
軻比能艱難地衝出人群，入目之處是兩支正在接近的大軍。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不足一百五十步，此時就算檀石槐再世，也絕對不可能在如此近的距離上讓兩軍停下來。
軻比能仰天長歎一聲，痛苦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