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將計就計計中計
博陵的驛館也在刺史府附近,房屋早已殘破不堪,原本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如今隻剩下了後院的幾間廂房,四周的圍牆也被拆除,磚頭和石塊被拿去建造了民房。不過這對陶升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他可以借助仆役們清理打掃驛館的時機,私下和許攸好好談談。
陶升和許攸站在院子中間,看著前麵的仆役們忙忙碌碌,嘴上卻不停地小聲說著話。這裏很空曠,有人接近馬上就能發現,許攸帶來的兩名仆人還在周圍望風,是個說隱秘事情的好地方。
陶升目視前方,語氣卻十分恭敬:“久聞許先生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先生的淩然氣勢,老夫真是敬佩萬分啊!適才情非得已,故而言語中頗有得罪之處,還望先生不要怪罪。”
“老夫既然奉命出使,當然要言辭強硬,否則豈不是給主公臉上抹黑?”許攸斜著眼睛瞥了瞥陶升,傲然道:“老夫知道主公和閣下的事情,又豈會因為區區幾句話怪罪?”
“多謝先生寬宏大度。”陶升笑著道謝,許攸是袁紹麵前的紅人,他哪裏敢得罪,不過心裏卻十分鄙夷,這廝果然睚眥必報,若非和袁使君這層關係,這廝肯定沒這麽好說話。
許攸左右看了一眼,低聲道:“老夫這次送信隻是個托詞,主要是為了向陶將軍轉達主公的命令。”
陶升聽到‘命令’這倆字眉頭微微一皺,平時張燕和他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除非是戰時從不用命令的口吻說話,袁紹倒是不客氣,自己尚未正式投靠過去就開始發號施令!隻可惜他並不知道‘命令’這個詞是許攸自己所說,袁紹好歹也是一方霸主,就算心裏再是看不起黃巾賊出身的陶升,這個節骨眼上也會善加撫慰。
“陶將軍?”許攸很是敏銳,馬上察覺到了陶升的情緒變化。
“老夫沒事。”陶升趕緊搖搖頭,輕聲問道:“袁使君意欲何為?”
“陶將軍當初如何對於毒,如今就如何對張燕!”許攸淡然回答,眼中有著掩飾不住的蔑視。
陶升身子一顫,默然低頭道:“請先生回複袁使君,老夫定當謹遵號令,一旦良機到來就會裏應外合!”
於毒當年是張燕麾下第一猛將,去年就是因為被陶升出賣,連同數萬部下一起慘死於袁紹手中。這件事使得陶升徹底取信於袁紹,但是背叛出賣袍澤這種事實在不光彩,陶升一直把這件事深深埋在心裏,此時猛然被許攸當麵說出來,不禁又愧又惱,偏偏卻不敢發作。
“老夫絕對相信陶將軍對袁使君的忠誠!不知陶將軍可有什麽要求要對袁使君提起?”
“先生到來之前,老夫剛和公孫小兒打了個賭,那豎子妄言說要全殲麴義的先登營,實在是狂妄不堪!先生回去後不妨和袁使君好好謀劃一下,最好能借此機會誅殺公孫小兒!這豎子一旦身亡,公孫瓚實力大損不說,必定會怪罪張燕,說不定雙方還會翻臉火並!先生以為如何?”
“好!”許攸撫掌叫好,輕笑道:“老夫也看那小兒不順眼,回去後定會和主公好生謀劃一番。敢問陶將軍,可是和公孫小兒有私怨?”
“許先生慧眼如炬啊!”陶升歎道:“老夫有一親侄,被公孫續捉拿後虐待多日,甚是可惱!不過老夫主要還是為了袁使君的大業著想,還望許先生明鑒。”
許攸微笑道:“老夫從不懷疑陶將軍對主公的一片忠心!陶將軍若是有什麽計策,不妨說出來聽聽。”
陶升悄聲道:“公孫小兒說要親自去勘察小清河周邊的地形,老夫猜測他是想在小清河上遊的林子中伏擊先登營,不妨來個將計就計如何?”
“此計甚好!”許攸點頭讚同:“若是真的能殺了公孫續,陶將軍堪稱首功啊!不過那公孫續近來名頭十分響亮,倒也不容小覷,可知他帶了多少人馬?戰力如何?”
陶升沉思道:“公孫小兒帶了五千餘人,裝備看上去很不錯,戰力如何老夫並不知曉。”
“五千人……”許攸想了想道:“如果僅僅是勘察地形,公孫續絕對不可能帶上全部人馬,頂多帶千餘人而已,麴義的先登營能以一擋十,擊殺公孫續應該沒什麽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他到底哪天去勘察地形。”
“不出意外的話就在這兩天!”陶升順口猜測,隨即笑道:“許先生請放心,南城盡在老夫掌握之中,一定能把消息及時傳出去。”
“既如此,老夫明日就兼程趕回去和主公商議此事。”許攸滿意地點點頭,肅然吩咐道:“還請陶將軍務必設法拖延公孫續出城的時間,最少也要拖延一日!”
“此事……”陶升猶豫了下,看了看不遠處白馬營駐紮的軍營,忽然計上心來,“有了!老夫今夜就去和張燕說說,讓他邀請公孫續明日觀看黑山軍的操練。”
“不錯!不錯!果然是個好主意!”許攸連連讚賞。
“多謝許先生誇獎!”陶升笑道:“以後在袁使君賬下效力,還望先生多加指點。”
許攸也微笑道:“指點不敢當!有這一段淵源在,老夫一定會和陶將軍互相守望。”
陶升大喜,趕緊連聲道謝。
這時清理打掃屋子的一個仆役走過來,躬身道:“屋子已經清理好了,請將軍查驗。”
“哼!許子遠,自己進去吧!老夫不奉陪了!”陶升冷哼一聲,一拂袍袖轉身就走。
許攸怒道:“老夫巴不得你這老匹夫趕緊滾蛋!”
“許先生,請。”那仆役低頭彎腰,恭請許攸進屋。
許攸衝著陶升的背影吐了口濃痰,邁著八字步帶著兩個仆人走進了屋子,隨即就開始大聲挑三揀四。
深夜,許攸居住的房間內依舊點著油燈,燈下看書的身影在窗戶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驛館隱秘的角落裏,幾雙眼睛一直盯著窗戶上的那道人影,卻始終未曾發現有什麽異常。
快到亥時末的時候,油燈裏的油似乎用光了,燈光逐漸暗淡下去。許攸扔下書,伸個懶腰打個哈欠,一口吹滅了油燈,走到床上躺了下去。
黑暗中一人聲如蚊呐:“去稟報大帥,就說許攸並無異常。”
另一人悄然點頭,躡手躡腳出了驛館,快步向刺史府奔去。
與此同時,一個穿著粗麻布衣衫的仆人來到了白馬營駐紮的軍營外麵,頭上還戴著一頂寬沿氈帽。
單猛一直守在大門後,見到有人來輕聲喝道:“是誰?”
“老夫許子遠,小侯爺可在營中?”來人小聲回答,赫然正是許攸。
“許先生?主公一直在等著你,快請進!”單猛迅速令人把大門打開一道縫隙。
許攸閃身而入,小聲問道:“小侯爺知道老夫會來?”
單猛點頭道:“正是!主公一回來就吩咐吾在此等候許先生。”
許攸讚賞地點點頭,公孫續竟然能猜到自己會來,果然是心機不俗。
單猛在前帶路,二人走了四五百步,來到了中軍帳篷外麵。公孫甲兄弟一左一右站在賬外,見是單猛過來,點頭示意並未說話。
單猛小聲道:“主公,許攸先生來了。”
“哦?許先生來了?”裏麵傳來公孫續欣喜的聲音,隨即就見他迅速衝了出來,拉著許攸笑道:“吾盼先生如久旱盼甘霖啊!”
“勞煩小侯爺出來迎接,許攸愧不敢當啊!”許攸嘴上謙遜,心裏卻很是得意。
“先生客氣了,快請進去說話!”公孫續二話不說,拉著許攸進了帳篷。
“小侯爺……怎的沒穿靴子?”進了帳篷,許攸看著公孫續隻穿著襪子的雙腳,不禁有些驚訝。
公孫續歉然笑道:“先生久久不來,吾就忍不住小憩了一會,剛才聽到先生來了,一時興奮不已忘記穿上靴子啊!”
許攸定睛一看,果然見簡陋的床榻邊上放著一雙靴子,頓時又驚又喜。當初他投奔袁紹的時候可沒有這等待遇,連續求見了三次才被袁紹接見,哪像公孫續這般對待自己。
許攸拱手歎道:“小侯爺禮賢下士,許攸感激不盡啊!”
“許先生此言差矣!”公孫續笑道:“先生哪裏是下士?明明是無雙國士嘛!”
“小侯爺謬讚了!”許攸躬身道謝,心裏不禁有些感激。
“先生快請坐下說話!”公孫續指著左側第一個位置請許攸坐下,微笑道:“久仰先生大名,時常想聆聽教誨,隻可惜卻一直沒有機會,今日先生定要暢所欲言啊!”
許攸頓時大喜過望,左側第一個位置!如此看來自己若是投靠了公孫續,地位說不定會在郭嘉之上!
“多謝將軍賜座!”許攸馬上改了稱呼,拱手道謝後坐了下來。
火盆上溫著一壺酒,公孫續提起酒壺,從案幾上拿起酒碗倒了多半碗,走到許攸麵前遞過去笑道:“春寒料峭,先生悄然而來,先飲一杯溫酒暖暖身子吧。”
“多謝將軍賜酒!”許攸趕緊站起來拱手道謝,雙手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飲完後長長的哈了口氣,讚道:“好烈酒!好美酒!吾飲酒無算,從未見過此等好酒啊!”
公孫續又替許攸滿上,舉著銅壺晃了晃,笑道:“此乃蒸餾過的烈酒精華,七八斤酒才能蒸出這樣一碗酒。先生既然喜歡,吾就把薊縣酒坊的兩成份子送給先生,保證先生每日都能飽飲這種烈酒。”
許攸眼睛一亮,這種酒最少也能賣個四五貫一斤,雖然不知道公孫續所說的酒坊規模有多大,但是既然他保證每天都能飽飲這種酒,一月下來最少也有數百貫銅錢入帳!此時他在袁紹手下做從事,每月俸祿不過三百斤米糧,銅錢三十貫而已,和公孫續給出的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
他心裏十分意動,嘴上卻趕緊推辭:“這如何使得?老夫愧不敢受啊!”
“美酒贈國士,此乃佳話啊,況且隻是一些美酒罷了,先生就不要推辭了!哈哈……莫非先生是擔心吾送了美酒就不給俸祿了?”
“老夫不敢!”許攸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樣,歎道:“將軍既如此說了,老夫就愧領了,多謝將軍!老夫就借這一碗酒敬將軍!”
公孫續走回去給自己也倒了一碗酒,端起來笑道:“先生請!”
“將軍,請!”
二人一飲而盡,許攸連叫痛快。
公孫續又給許攸滿上第三碗酒,放下酒壺拱手道:“先生深夜而來,必有所教吾,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將軍無須多禮!快請坐下聽老夫慢慢講來。”
公孫續回身坐下,靜靜地看著許攸。
“老夫此來,是想告訴將軍兩個秘密!”
“先生請講,吾洗耳恭聽!”
“其一,陶升早已投靠袁紹;其二,陶升密謀趁著將軍出城勘察地形的時機,讓麴義帶領先登營前來襲殺!老夫有一計中計,可一舉殲滅先登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