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戰局混亂慘廝殺（六）
寅時初，河內郡城東門處。
城門附近的街道上人頭攢動，旌旗和刀槍林立，一萬多名曹軍士卒沉默地等待著命令。他們都很清楚如今的處境，殺出重圍回到兗州則生，突圍失敗則死，沒有多餘的路讓他們選擇。
曹操在夏侯淵和荀彧等人的簇擁下，正站在東門的城頭上向外瞭望，此時烏雲稍稍散去了一些，月亮露出雲層的時間大大增加，但是依舊隻能看到城外軍營中朦朧的燈火，除此之外一無所見。曹操側耳傾聽，隻聽到城西那邊傳來的廝殺聲，西門外麵卻悄無聲息。
“為何外麵一點聲息也無？莫非有重兵埋伏？”曹操皺眉自語，眼神驚疑不定。他素來疑心重，自忖若是自己是公孫續，一旦城西開始廝殺，其他三麵哪怕虛張聲勢也要弄出一番動靜迷惑敵人，
荀彧低聲道：“主公，哪怕城外是龍潭虎穴，該闖還是要闖啊！”
曹操聽了這話眼神一凝，有些動蕩不安的心神立刻平靜下來，不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哀兵必勝，哪怕公孫續親自率領大軍在外麵阻擊，我曹孟德也一定要帶著隊伍回到兗州東山再起！
“主公？”荀彧見曹操不說話，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走！”曹操自信滿滿地一揮手，大踏步向城下走去。
荀彧等人相視一笑，快步跟了上去。他們之中的很多人當初有很多去處，之所以選擇實力低微的曹操，看重的就是曹操的個人魅力以及堅韌不拔的性格。
曹操大踏步來到街道中間，將士們靜靜地看著他，盡管如今形勢險惡，但是他們看向曹操的目光中依舊沒有多少不滿。曹操素來體恤下屬，處事也十分公正，行軍打仗的時候更是和士卒們同甘共苦，很受麾下將士們的愛戴，在這一點上曹操和公孫續幾乎一樣。遺憾的是曹操不像公孫續那麽有錢，公孫續可以不計錢糧的損耗操練出一支‘職業軍隊’，曹操對此舉十分讚同和羨慕，但是卻因為捉襟見肘而無法效仿，時常引以為憾。
曹操目光四麵掃了一圈，就在荀彧等人以為他會慷慨陳詞激勵士氣的時候，他卻僅僅沉聲說了一句話：“兄弟們，我曹孟德在此發誓，寧死也會帶著你們回到兗州！”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調動起了曹軍將士們的士氣，他們大都是兗州人，此時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到兗州！曹操對眾將士的心態洞若觀火，故而並未長篇大論。由於此前曹操嚴令禁止喧嘩，故而曹軍將士們盡管心情激蕩，但是卻並未開口說話，隻是紛紛把手中兵器在地上頓了頓以示支持讚同。
荀彧心頭讚賞不已，同時又有些悲涼，曹使君的實力還是太弱小了，若是能有袁紹那等實力，又何須懼怕公孫瓚父子？這次就算回到兗州，能否順利和劉備聯盟前去救援袁紹還尚未可知，更何況還不知道袁紹能否撐到那一天！但是這是唯一的一條生路，荀彧隻能勸說曹操如此行事。當然，曹操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投靠公孫瓚父子，但是這對於心高氣傲的曹操來說絕對無法接受，他寧肯死也不會向他人投降，否則去年呂布趁虛偷襲兗州的時候，其時幾乎走投無路的曹操就率眾投奔袁紹了。
曹操見軍心士氣可用，心裏的擔憂也為之一輕，正要下令打開城門，忽而聽到身後傳來急促零散的馬蹄聲，他趕緊回頭望去，隻見三匹快馬打著火把飛奔而來。到了十幾步開外，借著火把光曹操認出來人是曹昂的親兵，而且三個人的臉色都很惶恐，他心裏咯噔一聲，莫非城西那邊出了什麽大變故？
不止是曹操心懷忐忑，荀彧和荀攸等人也都臉色凝重，生怕聽到什麽極壞的消息。荀彧皺皺眉，忽而悄悄對荀攸做了個手勢。
“主公，屬下去問問情況！”荀攸低聲對曹操說了一句，快步走向那三人。
那三人在距離人群七八不遠的地方跳下馬，快步向前奔來，這時荀攸一抬手阻止了他們：“站住！”
“小人見過荀先生！”三個人都認識荀攸，趕緊躬身行禮。
“你……”荀攸順手指著三人中相對臉熟的那人，低聲道：“過來點，悄悄告訴吾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人愣了愣，湊到荀攸身前，壓低嗓子說了幾句話。
荀攸的臉色瞬間大變，他深深吸了口氣，對那人小聲吩咐了幾句。那人抱拳行禮，帶著其他倆人翻身上馬向來路而去。
荀攸跺跺腳猶豫了一會，這才轉身向曹操走去。
曹操把荀攸剛才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心裏已經一片冰涼——荀攸行事素來果決嚴肅，很少出現像剛才那樣猶猶豫豫的情況，再加上剛才過來的是曹昂的親兵，到底發生了何事幾乎是呼之欲出。
荀攸走到曹操身前，拱手笑道：“恭喜主公，大公子和夏侯將軍、典將軍一起掩殺入城的敵軍，如今已經大獲全勝，敵軍全軍覆沒就在眼前！請主公速速下令出城，大公子他們很快就會跟過來！”
曹操聽了這話心頭又痛又怒，雙手緊握成拳，指甲甚至都刺到了掌心之中，此時他可以肯定自己最器重的長子已經不在人世了！他迅速仰起頭佯裝看看天色，以免被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濕潤。
荀彧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夏侯淵臉上悲怒之色一閃而逝，輕聲勸道：“孟德，大局為重啊！”
曹操‘哈’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城西的方向，強笑道：“子脩不愧是老夫之子，初次帶兵就能立下大功，回去後老夫要讓子桓（曹丕字）和子文（曹彰字）以子脩為榜樣……”一言未了，語聲已經顫抖起來。
夏侯淵趕緊振臂叫道：“主公有令，開城門，吾等殺回兗州去！”
守在城門後的曹軍士卒聞聲馬上動作起來，很快就把沉重的城門緩緩拉開。
“孟德，走吧！”夏侯淵拉了一把戀戀不舍盯著城西方向的曹操，輕聲道：“不可辜負了子脩的心意！唯有我等東山再起，才能給子脩報仇啊！”
曹操微不可覺地歎了口氣，認真地整了整頭盔，大踏步向一邊的戰馬走去。
荀彧等人紛紛鬆了口氣，他們都很擔心曹操急怒攻心之下和公孫續死拚到底，若是那樣做，恐怕在場的沒有幾個人能活著回到兗州。
曹操第一個策馬奔出城門，他回頭看了看城牆，咬牙切齒地輕聲道：“公孫續，老夫誓要報殺子之仇！”
與此同時，剛剛衝上城西街道的公孫續高舉長槍，大聲喝道：“投降免死，頑抗者斬！”
半柱香之前，大量雲梯被輔兵們運到了城牆下方。由於城頭上無人防守，公孫續派出的精銳小隊順利越過城牆，輕鬆殺散了城門處附近的少量敵軍，打開城門把大隊人馬迎接入城。
公孫續十分擔心單猛的情況，入城後就帶了一千餘人率先向前方的街道衝過去。剛走不遠就發現一群敵軍正在圍攻抬著單猛的家將和親兵，公孫續一馬當先殺了過去，一口氣連殺七八個人，剩下的敵軍大都一哄而散，其他人聽到公孫續的喝聲紛紛跪地投降。
公孫續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單猛麵前，看了看後者如紙一般蒼白的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隨口問了問情況，才知道原來這些人抬著單猛趕往城門的時候，恰好在途中遇見了一支敵軍（高鋼率領的那支郡兵），幸虧發現得早，他們及時躲避在民房之內，等到那支敵軍過去之後才出來繼續趕路，沒想到很快又遇到了一支敵軍（高鋼留下看守城門的那支小隊），正在糾纏廝殺的時候公孫續就到了。
公孫續探了探單猛的鼻息，發現對方氣若遊絲，又摸了摸心跳，感覺跳動十分微弱，他的心頓時涼了大半，這麽重的傷，在如今這個醫療條件之下能治好嗎？不過無論如何也要盡心救治，公孫續讓人趕緊抬著單猛回軍營先找隨軍醫師治療一下，同時派人去薊縣請華佗過來，隻希望單猛能撐到華佗到來的那一刻。
目送單猛被抬出城門，公孫續縱身跳上馬背，繼續向著前方奔去。
墨冰梅此時已經陷入極大的危機之中，典韋緩過氣之後也不再顧及名聲，悍然上前和夏侯惇一起雙戰墨冰梅，試圖在撤離之前先給曹昂報仇。墨冰梅精於刺殺、藏匿、刺探，是一個超卓的刺客，但是正麵廝殺的時候卻稍顯不足，剛才能打得典韋一敗塗地一來是因為赤手空拳的典韋心浮氣躁，二來是因為她的劍法正好克製典韋。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墨冰梅麵對狀若瘋虎的夏侯惇和重新上陣的典韋，招式再是精妙，兩名對手卻始終不閃不避硬扛硬打，每每都迫使墨冰梅收招躲避，否則手中的兵器很可能被斬斷或者擊飛。
墨冰梅越打越是惱怒，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危機，她忽而故意賣個破綻，誘使夏侯惇一刀斬了個空，閃身就向後急退，準備遠遠離開這兩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