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廢棄軍營雙雄會（中）
公孫續仔細打量著明朗月色下的呂布，隻見對方身材高大魁梧，甚至比自己都要高半個頭，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頰上滿是冷峻之色，兩條粗黑飛揚的眉毛將其桀驁不馴的脾性完全彰顯了出來。可能是為了表示誠意，呂布今天並未穿盔甲，而是穿著一身黑袍，頭發也隻是用一根黑色布條在腦後簡單綁了一下，因為剛才策馬狂奔的緣故，大片的頭發披散開來，給人一種十分狂野的感覺。
呂布也在認真打量著公孫續，別看他嘴上對公孫續有些輕視，但是心裏卻十分慎重，能夠在短短一年多時間內取得讓自己都望塵莫及的成就的人，已經完全引起了他的重視。呂布把公孫續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心裏不禁有些自得——和公孫續那隻是中人之姿的相貌相比，本就相貌英俊的他完全稱得上是人中之龍了。
高順看到二人不說話隻是對視的時候頓時緊張起來，他深知呂布桀驁衝動的脾性，生怕呂布一時衝動破壞了這次的會麵。今日為了表示誠意，呂布隻帶了五百人過來，公孫續那邊人數倍於己方，而且裝備及其精良，此前又已經多次打出了赫赫威名，若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話，高順並沒有多少把握能擊敗對方。
“哈哈……”驀然，公孫續和呂布同時大笑起來，笑聲中緩緩策馬向對方接近。
距離七八步遠的時候，二人不約而同又停了下來。
公孫續率先跳下馬來，抱拳道：“公孫續見過溫侯！溫侯的大名如雷貫耳，某早就想一睹溫侯的風采，隻可惜一直未曾謀麵，時常引以為憾！今日終於得見溫侯，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甚聞名啊！”
“哈哈……公孫將軍太客氣了！”呂布也跟著翻身下馬，大笑著抱拳還禮，“某也久仰公孫將軍的大名，多次想要前去幽州拜見將軍和令尊，奈何實在是脫不開身啊！還望將軍休要責怪！”
呂布這番話看似很平常，其實卻隱隱在向公孫續示好，他是聞名天下的第一猛將，又曾經掌控過朝政大權，單論地位的話絕對不比公孫續低下，此時卻用了‘拜見’這個詞，顯然是把自己擺在了較低的位置上。
“溫侯此言差矣，你我此前雖然從未謀麵，但是某和溫侯卻神交久矣，將軍殺胡虜、誅董卓、破郭汜、敗曹操，樁樁件件都讓某擊節叫好！家父知道將軍雜務繁忙，故而才讓某前來拜會將軍，事前未曾通報一聲，還請將軍不要責怪！”
公孫續馬上就聽懂了呂布話中隱含的意思，他很清楚如何對付呂布這種人，故而並未表現出半點傲慢不遜之意，而是說出了呂布平生最得意的幾件事情以便獲得對方的好感，從而讓對方的心神鬆懈下來，稍後說正事的時候才更容易獲得主動權。
果然，呂布聽了公孫續這番話十分喜悅，摸著下頜一寸多長的短須得意地笑了起來。其實公孫續說的這些話呂布以前聽了無數次了，但是自從他落魄之後這種話就基本在他耳邊絕跡了，如今又聽到了這番讚賞，而且還是如今名聲鵲起的後起之秀公孫續所說，更是讓他加倍高興。
公孫續指了指那座點將台，笑道：“那裏是高祖當年點兵出征的地方，今夜吾等恰逢豈會，不知溫侯可願和某一起上去看看？”
“某正有此意，哈哈……”呂布點點頭，大笑著走了過來。
策馬站在公孫續身後四五步開外的侯勇迅速握住了掩藏在寬大袍袖下的連弩，一旦呂布有所異動，他就會忠實地執行公孫續此前的命令，和周圍的袍澤們一起攻擊呂布。
好在呂布並未有絲毫異常，走過來之後笑道：“如此大好月夜，某和公孫將軍一起登上高祖的點將台，暢談這天下之事，真是不亦快哉！”
“溫侯所言極是，昔日蕭何月下追韓信，這才有了後來的漢室江山，那件事也被世人傳為佳話。今日某與溫侯夜登點將台，千百年之後肯定會被傳為千古佳話啊！溫侯，請！”
蕭何月下追韓信確實被傳為佳話，韓信後來也成了統帥千軍萬馬的大將軍，在劉邦一統江山的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韓信隻是個臣子，而且最後因為功高蓋主、囂張跋扈被呂雉所殺，結局可謂是十分淒慘。因此公孫續這番話看似平常，其實卻一上來就分清了主次，而且還隱隱約約對呂布提出了警告，當然，若是稍後二人談不攏，呂布並未率眾投靠幽州，這個警告也就沒了半點作用。
經過這麽多年的打磨，呂布的火爆脾性並未改變多少，但是心智卻成熟了很多，公孫續這等程度的暗示他一想就明白過來，眉頭一皺就欲發作！心中暗道我呂布縱橫天下的時候，你這小子隻怕還在玩泥巴，就算我現在落魄了，而且還準備投到你父子麾下，但是此時我呂布還不是公孫瓚的部下，又豈是你能如此對待的？
“主公！”高順及時喊了一聲，隨即快步走了過來，對公孫續笑道：“公孫將軍，夜登高祖點將台這等好事能否準許某也參與進去？”
公孫續剛才一直盯著呂布，對方臉上的怒氣他盡落眼底，不過卻並未有絲毫懼怕，有這一千精銳騎兵在手，就算呂布忽然翻臉，他也有絕對把握全身而退。剛才他說那些話就是為了試探呂布，一來是想讓呂布看清形勢，分清主次，將來不要做無謂後悔的事情；二來是想看看呂布能否控製住自己的怒氣，從而判斷此人是否值得嚴加提防，如今看來呂布還是本性難移，這麽多年都沒有認清形勢，這種人就算將來再次反叛也掀不起什麽大浪。
公孫續哈哈一笑：“高將軍言重了，有將軍陪同，某和溫侯的這次會晤想必會更加愉快！溫侯，高將軍，請！”
呂布淡淡哼了一聲，勉強做了個請的手勢，和公孫續並肩向點將台走去。
高順輕輕鬆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登上點將台之前，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上了高台之後，呂布走到邊緣看著下麵空曠的校場，忽然一聲輕歎。曾幾何時，他手中也掌控著數萬精兵，隻可惜這些年顛沛流離，如今手中兵力竟然不足萬人，實在是讓一向心高氣傲的他無言以對。
“不知溫侯為何歎息？”公孫續故作不知，看著呂布沉聲詢問。
呂布剛才的火氣已經消失了大半，麵對公孫續的詢問，他搖搖頭，語氣有些悲涼的答道：“昔日在洛陽，某和王司徒（王允）曾經在洛陽大營的點將台上麵對著數萬精兵，當時司徒大人和某都意氣風發，一心想要終結這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沒想到幾年時間過去了，司徒大人早已自殺身亡，某也……唉！”
公孫續聽了這聲歎息心頭大定，若是換了自己落到呂布如今的境地，無論如何也會奮力一搏，豈能在頹廢中沉淪？不過他臉上卻一片肅然，輕聲勸道：“溫侯正當盛年，何必為過去的事情沮喪不已？在某看來，溫侯隻是時運不濟罷了，一旦時機到了，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呂布若有所思的看了公孫續一眼，心裏莫名有了一些期待，公孫續顯然是在暗示將來不會虧待自己，隻是他父子到底能給自己什麽東西呢？他看了一眼高順，有些話讓高順來說更加合適。
高順馬上笑著問道：“公孫將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袁紹這次敗局已定，幽州大軍獲勝指日可待啊！某問句不該問的話，不知將軍和令尊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公孫續摸了摸下巴，故作沉吟道：“要看這次戰事的最終結果如何，某和家父才會做出下一步打算！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先回到幽州讓隊伍休養一段時間。”
高順微微一笑：“袁紹一旦袁紹兵敗，將軍和令尊大人的聲望必定一時無兩，幽州軍的士氣也會空前高漲，將軍為何不趁此機會繼續擴大地盤呢？”
公孫續歎道：“高將軍有所不知，這次我幽州大軍傾巢而出，張燕大帥又親自率領十幾萬大軍前來相助，每日的消耗十分巨大，就算是以幽州如今的富庶也很難支撐多久，更別提繼續擴大地盤了！更何況關中路途遙遠，此時實在不是西進關中的好時機啊！”
‘這廝年紀輕輕竟然如此圓滑！’高順心裏罵了一句，不得不自己把話挑明：“關中確實路途遙遠，將軍為何不南下呢？”
“南下？”公孫續一臉愕然，“我幽州大軍南下做什麽？玄德公乃是家父的同窗好友，袁公路又和家父是盟友，家父豈能打同窗和盟友的主意？”
這下子呂布按捺不住了，他沉聲道：“公孫將軍，某今日前來是抱著誠意的，將軍若是繼續這樣虛言應付，隻怕有些不地道吧？”
公孫續淡然笑道：“既然溫侯如此說了，那就請溫侯先說說自己的誠意吧！”
呂布怒哼一聲，瞪著公孫續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