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捉襟見肘劉玄德
一陣夜風從窗戶裏吹了進來，案幾上的油燈光芒忽然暗了一下，火焰來回搖動，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劉備急忙放下手中的冊子，伸手遮掩了一下燈火，然後用一根細鐵釺挑了挑燈花，燈光一下子又明亮起來。他伸了個懶腰，走到窗前向外望去，隻見彎月傾斜，繁星閃爍，原來已經是子夜了。他歎了口氣，揉了揉酸痛的雙目，繼續坐回去查看那些錢糧賬冊。
這次徐州軍看似铩羽而歸，其實傷亡人數在三家聯軍中是最少的，隻是錢糧卻損失了不少，以至於劉備回到徐州準備再次征兵五萬的時候，才發現府庫裏的錢糧已經無法支撐軍隊的急劇擴充。
若是換了以往，劉備會讓糜竺、陳珪（陳登之父）、曹豹為首的徐州本地豪強出手相助，然而糜竺因為妹妹糜貞的事情失去了他的信任，雙方已經處於決裂的邊緣，糜竺就算答應相助也絕對不會盡心盡力，他根本不敢指望糜竺。陳珪和曹豹二人本來就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現在他屢屢戰敗，看不到任何反敗為勝的希望，那二人不暗中做手腳就不錯了，又豈會出手相助？
劉備是外來人，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他雖然恨不得立即把糜竺陳珪等人抄家，但是也隻是想想而已，若是真的那樣做，他在徐州一天都待不下去——徐州的百姓們本來就對他把徐州拖入戰爭十分不滿，若是再對知名的本地豪族動手，絕對會立即爆發一場內亂。正因為如此，他隻能選擇忍耐，就連讓自己名聲掃地的糜竺也不敢輕易治罪，隻能選擇暗中打壓。
無奈之下，劉備隻好親自調來各地府庫的錢糧賬冊，試圖緊急抽調一部分錢糧，先解決燃眉之急再說。奈何他以前從來沒有親自處理過這麽多的賬務，即使從中午忙到現在，也僅僅從附近幾個縣的賬冊中查找到了一萬多石糧食和數百萬錢的庫存，對於巨大的缺口來說杯水車薪。
劉備喝了半杯涼茶，耐著性子又看了幾本賬冊，終於忍耐不住，狠狠地把手上的冊子砸在案幾上，不料用力過猛，差點打翻了油燈。他手忙腳亂穩住油燈，忍不住長歎一聲，糜竺可是處理賬務的行家裏手，若是還像以前那樣傾力相助，自己又豈會做這些瑣碎的事情？他揉著額角思索了一會，還是放棄了去請糜竺前來相助的想法，準備明天緊急召集一批賬房先生來做這件事。
篤篤篤……書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敲響。
劉備輕聲喝道：“進來！”
房門隨即被推開，一個容貌俊美的婦人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正是劉備的妾室甘氏。
劉備以前連續死了三個正室夫人，被相麵的人批為‘命中克妻’，他自己也深信不疑。因此在沛縣納了甘氏之後，即使十分喜愛對方，平時也把後宅的事情盡數交予對方處理，卻依舊不敢將其扶正，以至於甘氏至今還是妾室的身份。
甘氏外柔內剛，處事睿智，把家中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所有的人都把她當做正室對待，就連性格粗莽的張飛都對她十分敬重。在原本的曆史上，十二年後她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後主劉禪。她死之後，在諸葛亮的提議下被追封為昭烈皇後，可謂是死後哀榮。
甘氏把托盤上的一碗粥和三樣小菜放在案幾上，柔聲道：“夫君忙了一整天了，請先用些膳食吧。”
劉備本來沒有半點胃口，隻是不忍拂了夫人的一番好意，當下道了聲謝，端起碗筷吃了起來。
甘氏看著劉備眉間的愁苦，心裏黯然歎了口氣，別人不知道夫君的苦處和難處，她又豈能不知？
當初從陶謙陶使君手中接掌徐州的時候，劉備兵不過萬，戰將也隻有關羽張飛寥寥數人，為了盡快穩住局麵，再加上本身手頭無人可用，他不得不向那些徐州本地豪強妥協讓步，把大批官位拱手相讓。徐州局麵穩定的時候，那些本地豪族的表現倒還過得去，如今劉備屢戰屢敗，偏偏還要再次征集錢糧、征召兵員，城內怨聲載道，其他各地想必也是如此，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
甘氏好幾次都想勸勸劉備，不如向公孫續投降算了，隻是一想到當初夫君背棄公孫瓚的事情確實做得不地道，後來又間接導致公孫瓚的死亡，劉備和關羽張飛每次提到公孫續都是咬牙切齒，她又實在不敢開這個口。在她看來劉備的宏圖霸業早就破滅了，現在所做的一切隻是垂死掙紮，擊敗公孫續的希望無比渺茫。
劉備心情不快，隻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甘氏關切地問道：“夫君，可還要用些點心？”
“不必了！”劉備搖了搖頭，輕聲道：“夜已深，夫人先去歇息吧。”
“是！夫君也早些歇息！”甘氏收起碗筷，端起托盤向外走去，走到門邊上的時候停住腳步，回頭道：“夫君，妾身剛才整理了一下家中的資產，可以拿出八百萬錢補充府庫。”
劉備聞聽此言，心情稍稍舒緩了一點，微笑道：“夫人有心了，明日某就讓人把這些錢解往府庫。”
甘氏點了點頭，出去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劉備厭惡地看了看堆積如山的賬冊，實在沒有心情繼續看下去，他打開一張大漢朝的地圖，試圖找到一個新的落腳點——他很清楚，一旦公孫續重兵南下，徐州失守是遲早的事情。然而地圖的每一個角落都看遍了，他卻始終找不到想要的地方，隻好收起地圖，無奈地搖了搖頭，深恨沒有頂級的謀士出謀劃策。他收好地圖，把剩下的半盞涼茶一飲而盡，起身準備回房去歇息。
這時門外傳來護衛的聲音：“啟稟主公，憲和先生求見！”
劉備一怔，簡雍昨日才去了山陽，竟然這麽快就回來了，顯然是連夜快馬趕回，莫非曹cao那邊真的出了紕漏？他急忙讓護衛請簡雍進來說話。
須臾，風塵仆仆的簡雍走進書房，向劉備躬身行禮。
“憲和不必多禮！”劉備上前扶起簡雍，輕聲道：“憲和辛苦了，快快請坐！”
“多謝主公！”簡雍道了謝，很隨意地坐了下來，沉聲道：“主公，確實有一支幽州騎兵到了山陽城外！”
劉備大驚，顫聲問道：“莫非公孫續前幾日都是在故弄玄虛，其實已經調遣大軍南下了？”
“非也！”簡雍搖了搖頭，笑道：“主公不必擔心，來的僅僅隻是一支兩千餘人的隊伍，並未有幽州大軍出動的跡象。而且他們到山陽並非為了攻城，而是想要和主公以及曹使君交換幾個人！”
“交換幾個人……”劉備猛然明白過來，沉聲問道：“公孫續想要袁尚兄弟？”
簡雍點點頭道：“主公英明，一猜就中！公孫續派了許攸南下，他想用荀公達交換袁尚兄弟，曹使君十分意動，還特意拜托某勸說主公同意此事呢！”
劉備低聲問道：“憲和意下如何？”
簡雍肅然道：“某認為可以交換！”
“理由何在？”劉備皺了皺眉。
“其一，袁紹已經投奔了公孫續，袁尚兄弟和郭圖等人已經失去了價值，還不如拿他們交換荀攸，如此一來曹使君必定會很感激主公；其二，公孫續既然準備用荀攸來交換袁尚兄弟，就表明他並不想武力解決此事，也就是說他短期內不回揮師南下，若是拒絕他的交換提議，萬一激怒了他豈不後果堪虞！其三，某等再是嚴密封鎖，袁紹沒死的消息遲早還是會傳到袁尚等人耳中，他們必定對主公怨恨萬分，很可能做出一些不可預料之事，為了防患於未然，不如把他們拿出來交換。”
劉備聽完後點了點頭：“憲和所言極是，當初某和曹孟德都認為袁本初必死無疑，這才出於一片好心接應袁尚等人突圍，不料公孫續竟然沒有殺了袁紹，袁尚兄弟和郭圖等人必定會對某和曹孟德產生誤會，若是留在徐州確實是個隱患！不過僅僅用荀攸一人來交換，某實在太吃虧了，最好讓許攸再拿一些東西出來！”
簡雍略一思索，問道：“主公的意思是……錢糧？”
“非也！”劉備搖了搖頭，沉聲道：“某現在確實急需大批錢糧，公孫續肯定也知道此事，他絕對不會答應用錢糧來交換。某的意思是爭取讓許子遠做出一個保證，最少三個月之內幽州軍不會南下！”
“這個……”簡雍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隻怕許子遠不敢擅自答應此事！”
劉備冷笑道：“某知道他不敢擅自答應，但是他可以去向公孫續請示啊！”
簡雍恍然大悟，原來主公還是想多拖延一下時間，山陽到清河接近千裏，一來一去就要數日時間，等到公孫續的之事到了，再慢慢和許攸談判，如此一來輕易就能把這件事拖延半個月以上。
劉備沉聲道：“此事就交給憲和了，煩請你明日再跑一趟吧！”
簡雍無奈，隻好點頭答應。
劉備指了指那些賬冊：“某還有件難事，還請憲和出謀劃策！”
簡雍問道：“可是錢糧短缺一事？”
“正是！”劉備點點頭，眼睛頓時一亮，“憲和可有良策？”
簡雍苦笑道：“屬下哪有什麽良策？若想解決此事，還需請糜子仲出馬才行！”
劉備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若是糜竺肯出馬相助，他又何至於走投無路？
簡雍低聲道：“某有句話可能會讓主公心生不悅，還請主公恕罪！”
劉備擺了擺手："憲和直言無妨！”
“糜子仲家大業大，想必不敢和主公撕破臉，若是用其妹的事情加以要挾，讓其‘獻出一些錢糧應該不成問題！’”
劉備臉色更加陰沉，默然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