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漁翁(4)
靜默地對視數秒,傅令元繼續邁步,徑直走到他面前。
「令元,聽說阮小姐沒事?」陳青洲相詢,口吻聽起來僅為正常的關切。
傅令元淡淡地應:「嗯。沒事。」
「沒事就好。」陳青洲露一絲淡笑。
傅令元盯著他看似儒雅的面容:「你不好奇她怎麼沒事的?」
陳青洲神色依舊淡淡的:「沒事才是最重要的。當然,令元你如果願意分享緣由,我很樂意了解。」
傅令元於唇角勾出不明意味的弧度:「我挺不願意分享的。」
陳青洲笑了笑:「令元你今天好像興緻不錯,不僅特意來找我聊天,還聊這些有的沒的。」
「你錯了。我不是來找你聊天,我是來表達感謝的。」傅令元的眼神同樣意味不明。
陳青洲不易察覺地斂瞳,掃了掃自己那幾個剛從海里回來的手下,道:「方才不是已經感謝過一次?又來和我客氣?我不是說了沒關係。本來就是同幫之人,你幫我我幫你,都是應該的。」
傅令元微抿唇:「重要的事情,感謝多少次都不夠。」
陳青洲笑意更濃些:「是啊,阮小姐對令元你很重要,我不是第一天知道,畢竟我也請阮小姐做過幾次客了。」
煞有介事地頓了一頓,他又別具深意地補充:「而且比其他人要更清楚,重要性體現在哪裡。」
傅令元極輕地眯起眸子。
陳青洲攜一慣的淡笑與他對視。
兩人的黑眸皆清沉,深不見底,卻似都想看進對方的眸底,徹底一探究竟。
頃刻,陳青洲轉了個話題,打破沉默:「聽說這次上市慶功宴的最後一天,長老會將正式提任你為四海堂新的掌權人?」
「何必故意用上『聽說』二字?」傅令元斜斜揚起一邊的唇角。
陳青洲「呵」了一聲,辨不出他具體的情緒:「誰也料不到,四海堂的掌權人,有一天會落於陳、陸、黃三家人之外。」
傅令元輕嗤:「哪裡是『陳、陸、黃』三家之外?你真正想說的其實只是你們陳家之外,不是么?」
陳青洲抿唇,未語,算默認。
傅令元繼而輕嘲:「青幫不姓陳,四海堂更不姓陳。現在可不是封建王朝,弄什麼世襲制。有能者居之,才是硬道理?所以不要總表現得好似其他人搶了你們陳家的東西一般。我是憑自己的本事爭取到我想得到的。」
「憑自己的本事?」陳青洲笑了,「令元,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般的坦蕩。」
傅令元眸色深了兩度。
趙十三在這時走到他身旁低聲彙報:「老大,兩個人撈上來了。但是陸爺的心腹來遞消息,說……」
後面的內容他猶豫著沒講完。
不過不用講完也知道是什麼。傅令元冷臉亦冷聲:「和陸爺說,不用遞話,有事讓他親自找我。」
這意思就是不給人。趙十三其實有點意外,因為這是自家老大第一次直接駁掉陸振華的面子;同時又在情理之中,畢竟阮姐在自家老大心中的地位,在江城的時候,他便算是明明白白地認清了。
「好,老大。」趙十三應承著下去辦事。
這番對話傅令元並未刻意避開,陳青洲全然入耳。
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搭於身前,他儒雅的淡笑不變,聞言似頗有感慨一般:「清辭對感情的表達,但凡有你的半分熱烈,我都會欣慰。」
下一秒,他的話鋒卻是一轉:「不過比起這個,愛得坦蕩蕩,才更重要。」
傅令元的眸色進一步深了兩度。
陳青洲就此止話,沒有要再繼續和他聊下去的意思,恰好榮一也在此時找過來,附耳低語幾句。他順勢道別:「我先進宴廳了,裡面的事還沒完全了結。令元你就安心回去照顧阮小姐吧。我們明天島上見。」
話落,他攜榮一便要走。
傅令元凝著他的背影,回應:「嗯。我們明天島上見。」
陳青洲略一滯,眼角餘光往身後瞟了瞟。
……
套房的卧室里,阮舒迷迷糊糊地感覺有雙熟悉的帶著繭子的手在摸她的臉。一睜眼,果然見傅令元坐在床畔,俯身看著她。
「三哥,你回來了。」她淺淺地笑了笑。
傅令元扶了扶她的兩肩,皺眉:「你這是什麼姿勢?究竟是想坐著還是躺著?」
阮舒挪了挪位置,坐正身體:「原本是坐著的,不小心犯困,就滑下去了。」她拍了拍彈性十足的床,「這裡的床品很舒服。」
「喜歡?」傅令元抓住她的手吻了吻,「我明天問問少驄這是哪兒配的,回頭我們也整一張。」
阮舒笑意燦燦的:「三哥真是豪氣,不過隨口一提而已,有必要說風就是雨么?」
她以為,按照套路,接下來他又該順勢來幾句示愛的甜言蜜語,比如「只要傅太太喜歡的,全都買買買」諸如此類。
然而他蕩漾著眼波,卻是道:「當然有必要。床很重要,傅太太睡得舒服,才能更有助於我們夫妻性生活的和諧。」
阮舒:「……」
險些就脫口懟他:「難道我們現在的性生活還不夠和諧?」
幸而及時止住。
「外面的那兩個醫護呢?」傅令元靠上床頭,攬過她的腰。
阮舒極其自然地往後靠入他的懷抱:「早被我打發走了。」
傅令元凝眉,對此倒並未多說什麼,轉而道:「等明天上了島,我問舅舅把孟助理的那個隨行醫生借來。兩個醫護做的檢查太簡單了。這艘游輪比不得遠航的船,醫療配置不充裕。本來應該給你拍片驗血的。」
畢竟吸了迷藥,那玩意兒量再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用那麼麻煩。我真的沒事。連磕磕碰碰都沒有。」阮舒闔著眼睛,打了個呵欠,切換到她關心的話題上,「善後善得怎樣了?」
「放心,汪裳裳給你留著。」傅令元垂眸瞅著她的睏倦,勾唇,「明天再收拾汪裳裳。她跑不了的。」
阮舒記掛著還有藍沁的問題想與他聊,便覺他的掌心覆上她的肚皮,聽他詢問:「肚子還不舒服么?」
阮舒搖搖頭。暫時沒再痛過。不過方才在洗手間換衛生棉,再次確認這次的量還真是挺少的,以往第一天,可不是這種狀態,血色也偏暗沉。
當然,這種話題她是不會和他談及的。
「累了就繼續休息吧。」傅令元輕拍她的背。
「嗯。」阮舒沒有拒絕困意,窩在他胸膛,很快遁入熟眠。
傅令元將她從他身上挪回到床上,掖好被子。
站在床畔看了她一會兒,他換了件黑色的風衣,悄無聲息地再次離開房間。
……
海面上是一面望不到邊際的漆黑。
相較於方才下海找人的那塊甲板上的燈光,此處完全是灰暗的。
藍沁眺望著那處的燈光,站在最暗的這處護欄邊。
風吹得她有點冷。她不禁雙手抱臂。
耳中捕捉到身後傳來的極其細微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