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憑什麼剝奪我做父親的權利?
一路傅清辭都沒和晏西說話。
晏西也不敢出聲,只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希望以此傳遞他的歉意,並表達自己對她的關心。
直至回到家,傅清辭才開口:「你的手機給我。」
晏西從手袋裡摸出,遞出去,並小聲說:「沒電關機了……」
傅清辭在意的不是這個,擺了擺,道:「沒收。」
晏西小心地覷她,嘗試解釋:「保姆阿姨生病了,你的電話打不通,我才——」
「去收拾行李。」傅清辭打斷他,交待道,「把最有必要的先帶上,其餘的都留這兒,我之後清理。」
緊接著她走向刺蝟窩,指著兩隻偎依在一起的刺蝟道:「阿針也打包,另外一隻我會讓人邦你還回去。」
晏西懵住。
而傅清辭走去陽台外打電話:「談笑,上次你邦忙找的新地方不用再斟酌了,就那裡,離學校遠就遠,沒關係。我和晏西現在收拾東西,一會兒就搬過去。」
「……」
「嗯,出了點狀況,我不放心,必須馬上搬,不能再耽誤了。」
「……」
「好,那就麻煩你了。一個小時之後見。」
結束通話,傅清辭轉身。
晏西站在落地窗前,仰面看著她:「我們要搬家……?」
傅清辭行至他面前,蹲身,拉開衣服的拉鏈,將他臉上的面具摘下來,平靜地說:「去收拾你的行李,把這身衣服也換掉。」
「一定要搬嗎?」晏西清黑的眸子眼波微動,拉起她的手,聳拉著腦袋,鈍鈍地說,「我……我答應你,以後一定乖乖聽話,絕對絕對不再見大姐姐了。」
傅清辭剛緩和下來的臉又綳起,重複道:「去收拾行李。談笑叔叔一會兒會來接我們,不要耽誤時間。」
晏西遲疑,嚅喏:「媽——」
「現在我說話你不聽了是嗎?」傅清辭打斷他,眼眶紅通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晏西急急地圈住她的脖子,「我馬上去,我馬上去。」
一伏開身體,卻見她眼淚一顆一顆不停地掉,晏西焦灼,伸出手指邦她抹,邊抹著,自己的眼眶也紅了:「你別哭,我真的會聽話的,我真的會聽話!我不找小姑姑了!我不想爸爸了!我有媽媽就夠了!」
傅清辭緊緊地抱他在懷,艱澀地淚如雨下。
……
醫院。
栗青接完電話,快速地進來病房:「老大,阮姐那兒有狀況。」
傅令元眉峰凜起。
栗青俯身附耳對他一陣低語。
「傅清辭……孩子……」唇齒間重複著這兩個詞,傅令元眼瞳一片幽深,神情間滿滿的全是深重的凝色,沉吟片刻,吩咐道,「撥幾個人過去那個小區守住。」
栗青聽得明白,他的措辭用的是「守住」。
轉瞬,傅令元卻是又記起另一事:「你不是說陳青洲也遣了三個人?」
「阮姐中途就不讓他們跟著了。」栗青明白他顧慮的是什麼,強調,「只剩我們的人。」
「這麼說九思今天也一整天都跟在你們阮姐身邊?」
「九思?」栗青一愣,聯繫前後他的問題,嗅出點味兒,「老大,你的意思是……」
傅令元不置與否,薄唇抿出堅冷,考慮數秒,眉峰深鎖,再吩咐:「我會給傅警官打電話。時間趕不及,你先去把你們阮姐身邊的人抽兩個過去,然後你也立刻趕過去。注意點別讓人跟蹤了。」
甩尾巴是基本的常識,他卻少有地特意強調,栗青深切地意識到重要性,慎重點頭:「我明白老大!」
「這些事記得支開九思。」傅令元抬手捏眉骨,眉宇間是壓不住的沉冽,最後提醒,「一定要趕在陳青洲前面。」
另外一邊,榮一同樣剛從外面回來黃金榮的病房:「二爺!查到了!大小姐確實來過醫院,是送一名急診病人過來的,身邊跟著一個穿『美國隊長』衣服的小男孩!」
抿著唇,陳青洲腦子裡竭力回憶先前於門口有過一面的那個孩子的模樣,細細回想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那個孩子的眼睛。
模模糊糊的記憶里,那個孩子……的眼神……
是因為認得他,所以才會意外?
認得他……陳青洲坐在沙發里,微微出神。
外面有心腹手下在這時匆匆進門來,向榮一彙報事情。
聽完,榮一整個人一驚,忙不迭轉述給陳青洲:「二爺,最新消息,大小姐送那個小男孩回家的地方,傅警官也在!而且兩人貌似發生了爭執,傅警官還打了大小姐。」
「在哪裡?」陳青洲幾乎立時從沙發里起身。
……
行李箱前,晏西尚在糾結物品的取捨,傅清辭突然衝進房間里,一把握住他的手:「不用收拾了!馬上跟媽媽走!」
她的臉色蒼白,晏西嚇到了,被她拉得腳步跌跌撞撞:「出什麼事了媽媽?」
「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傅清辭停在玄關邦他穿鞋。
晏西扭回頭看向刺蝟窩:「可是阿針——」
「先不用管。」傅清辭的聲音完全是抖的,連手都不禁發顫,以致於怎麼都無法給他系好鞋帶。
「我自己來吧媽媽。」晏西見狀握住她的手,敏感地察覺她此刻的情緒似的,「你不要害怕。」
小小的手掌心溫暖。傅清辭一抬眸,對視上他同樣透著暖意的眼睛。和另外一雙眼睛雖然極其相似,但帶給她的感覺卻全然不同。
面前的這個是安心,另外一個是危險。
「好,媽媽不害怕。」傅清辭用額頭貼了貼他的額頭,強忍住眼淚。
很快晏西系好鞋帶。傅清辭牽著他迅速去乘電梯。
下到一樓,電梯門打開,門外站著人。
……
車子在公路上疾馳,陳青洲全程緘默,視線全程落在車窗外。
不久,車子終於停下,榮一快速下車,先和兩名手下匯合——是原本安排在阮舒身邊的人,為了方便,在醫院時便吩咐他們先來這個小區打探。
然而結果令人失望……
「二爺……」
陳青洲這才從玻璃外的公共健身器材區看回來。
榮一石-更著頭皮彙報:「查不到傅警官在小區里的具體樓層門牌號。」
覷了覷他的臉,他稍加解釋:「那邊遞來的消息也僅僅只知道這個小區。這個小區看起來雖然普通,但最早是軍屬小區,後來才改造的,安保挺嚴密。」
陳青洲的面容隱在後座的陰影里,神色晦暗不明,安靜須臾才說:「這邊繼續盯著,你跟我轉去小阮那裡。」
……
傅清辭給的那個耳光下手還挺重的,阮舒沒敢掉以輕心,一回去就馬上敷臉,畢竟隔天還有一場婚禮需要出席。
晏西就那樣被帶回家,雖然知曉傅清辭肯定不會如對待她這般對待自己的兒子,但她依舊很擔心,手機掂在手裡沒有松,念著晏西會不會再給她發消息之類的。
然而等來等去未曾等到。
她忍不住主動給他發消息詢問他的情況,也沒能得到回復。
其實可以猜想,他的手機多半是被傅清辭沒收了,以斷絕他和她之間的來往。
阮舒無力地趴在桌面上,深刻地反省自己——之前明明都在心裡和自己說好了的,不能插手傅清辭和陳青洲之間的事的……她怎麼就……
而且,從接到晏西電話開始,到晏西不小心和陳青洲見上面,以及現在被傅清辭撞見她帶晏西出門,整個狀況下來,她的第六感非常地不好,總隱隱地感覺,她貌似惹出了一個大禍……
手機突兀地在手邊震動,拉回她的神思。阮舒即刻抬頭,摸來手機,期盼著能是晏西,然而消息提醒顯示的人名卻是……陳青洲。
他非常言簡意賅:「小阮,下來,我在你朋友家樓下。」
阮舒心內有所預感地磕了一下。她想,傅清辭只打了她一個耳光,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她現在自己都想打自己了……
車子停靠的位置沒有真的就在心理諮詢室門口,而且特意選了被樹叢的陰影下。大概也是照顧到她不願意打擾馬以的想法。
「大小姐。」榮一還是為了低調專門戴了帽子遮住了他的光頭和眼睛上的疤,站在車旁恭恭敬敬地躬身沖她問候,並為她打開後座的車門。
穩了穩心緒,阮舒上了車。
車門從外面關起來的一瞬,陳青洲便開門見山:「他們母子倆具體住那個小區的哪裡?」
果然,還是沒瞞過他……先前回來的路上,她便細細想了一通,假若陳青洲真對「美國隊長」上了心,在醫院裡稍微一查就能發現線索……懊惱已無用,深吸一口氣,阮舒搖頭:「我不知道。」
大概是早料到會碰釘子,陳青洲沒有太大的反應,視線依舊落在窗外的河面上,繼續用他的後腦勺問她話:「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也沒多久。」很明顯,他想了解詳細的來龍去脈,但阮舒不願意多談。
「為什麼要瞞我?」陳青洲又問。
阮舒聽得出來,與其說他是在問她,不如說他是在問傅清辭,只可惜他現在找不到傅清辭。
「我不想多管閑事,我也承諾過要為傅警官保守秘密。」略一頓,阮舒補充,「而且,我對這件事的看法,和傅警官是一樣的。」
從她垂著眼帘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陳青洲置於膝蓋上的手掌緊緊握成拳頭,骨節突起,甚至青筋浮現。
心口很悶,她撇開眸子,試圖讓自己不去注意,試圖讓自己眼不見為凈。
可是陳青洲卻在這個時候轉回頭來:「你們憑什麼擅自剝奪我做父親的權利?」
他的眸色是徹骨的陰寒,瞪著的眼睛如充血一般。燈光幽幽暗暗地照在他的臉上,陰厲而狠,會嗜血一般。與以往溫文爾雅的他相比,全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面對這樣陌生的陳青洲,阮舒說不出丁點兒話,甚至她生出了一絲懼意,所以本能地往她自己這邊靠後了身體——或許此時此刻她才見到他作為陳璽的兒子的最真實的一面。如果她不是他的妹妹,她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而她也清楚,這一句話,他最想質問的人,依舊是傅清辭。
眼前的陳青洲就是一個憤怒的父親——十年多,他被自己的女人隱瞞了十年多兒子的存在,不清楚自己有兒子,不清楚自己兒子的出生,不清楚自己兒子的模樣,不曾參與過自己兒子的任何成長。
正如他所忿慨的,他確實被剝奪了作為晏西父親的權利。
從頭至尾。
徹徹底底。
心裡像是被什麼掐了一下,就如同面對著思念父親而不得見的晏西時一般,阮舒微微感到心疼。
死寂。車廂內一片死寂。寂得外面的蛐叫蟲鳴都泄露了進來。
壓下眸底湧起的潮意,阮舒垂眸,眼睫在眼瞼落下陰影,遮住她的情緒。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不清楚他們母子倆的具體位置。」
講這話的時候,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先前她通過手機,聽到晏西在那邊告訴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他所住的樓層和門牌號。
話落之後,車廂內又是死寂。
須臾,陳青洲開口:「如果現在是令元問你,你會告訴他嗎?」
「不會。」阮舒不假思索,強調道,「晏西的存在我同樣一個字都沒有向他透露過。」
「晏西……」陳青洲低低重複著從她的話中捕捉到的倆字,微微愣神,「他叫晏西是么……」
阮舒抿緊唇,一言不發。
陳青洲不瞬恢復情緒:「你沒向他透露過,但他現在也還是知道了。甚至可能比我知道得更早一些。」
阮舒懵住。
陳青洲清黑的眸子注視著她:「你支走了我的人,卻根本不知道他這兩天也重新在你身邊安了保鏢。」
阮舒愣怔,反應了一下:「那現在……」
「我不確定。」陳青洲讀懂她要問什麼,「我不確定,現在是清辭自己帶著孩子躲起來了所以怎樣都打不通她的電話,還是令元比我快一步找到了她。你該明白的,令元既然也知道了這件事,他不可能不採取行動。」
言外之意昭然,阮舒急急搖頭:「不會的!傅警官是他的姐姐!他不會傷害他們的!就像我是你的妹妹一樣,你不會因為我和他的關係就拿我去掣肘他,不是么?」
「小阮。」陳青洲明顯不認同她,「在靖灃,他曾對清辭做過什麼,你不是也一清二楚?」
「……」這件事阮舒無從反駁,可是她依舊相信傅令元,而且十分堅定,「他不會!他一定不會!」
陳青洲亦堅持他個人的想法:「我只清楚一點,那就是他現在為陸振華做事,晏西的存在於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我的軟肋。」
「最重要的是,我不會放任任何一點置晏西於危險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