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恍惚

  淡雅嫻靜溫柔大方地面對眾人,只在看向傅令元時,才綻開一絲小女人狀的恰到好處的嬌羞。


  樓梯精緻,一男一女攜手同行,全場的焦點。


  阮舒微仰頭,定定地注視,忽然在想,她和傅令元還是夫妻期間,從未陪他參加過青邦內部的宴會……


  陸少驄帶她來的位置在最前方,毫無人影遮擋,也沒人敢遮擋,她的視野清清楚楚,相信傅令元也能一眼察覺她的在場。


  但傅令元的目光特別寬泛,只在落向陸少驄時,稍帶平淡無奇地拂過她一下罷了。


  兩人自樓梯上下來后,停在樓梯前方特意流出的一片空地上。傅令元轉身,和小雅面對面而站,抬起手輕輕搭上小雅的背。小雅亦如是。


  不瞬,華爾茲舞曲的音符如迸裂的水銀流淌而出,歡快而愉悅。


  華燈璀璨,如夢如幻,兩人就在其間翩然起舞,宛若一對璧人。


  身周人群中,恭維的話不絕於耳。


  「小雅嫂子真漂亮。聽說私底下人也很溫柔,從來不擺架子。」


  「廢話,傅老大的女人,能差么?」


  「傅老大和小雅嫂子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不知道什麼能喝上喜酒。」


  「……」


  陸少驄也不吝嗇誇讚:「小雅嫂子平時不化妝就好看,這正經一打扮起來更加驚艷脫俗。」


  「不過,在我眼裡,阮小姐你才是最漂亮的。」他笑著追加,偏頭看她。


  阮舒微抿著唇,神色清淡:「陸小爺謬讚。」


  一支舞結束,小雅略略欠身暫且下了場,陸少驄低聲說了句「阮小姐等我一會兒」,便換到場地上去和傅令元站到一塊兒,兩人對著周圍的青邦的弟兄們各自一番發言。陸少驄除了代表他自己,還代表陸振華,因為今天有事沒辦法過來露個面。


  和阮舒以前出席商界宴會的那種發言場面不同,傅令元和陸少驄都不是演講式的,好像和大家都打成一片彼此非常地熟,所以是交流式的,往往他們說話期間會有人故意插科打諢,場面活絡而熱鬧。


  而這個時候會發現,江湖氣息濃重,與一開始所見的類似普通商務宴會的感覺略有差異。


  阮舒很早就從最前面的位置退了出來,留給青邦的弟兄們有更親近他們的傅老大和陸小爺的機會。


  當然,在場的也並非所有人都湊上前對傅令元和陸少驄眾星捧月似的,另有幾個同是堂主身份的人不遠不近。而陳青洲就含著淡笑在和那幾個人邊遠觀傅令元和陸少驄,邊交談著什麼。不多時,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沖她掃過來。


  阮舒淺彎唇角,似有若無地隔空回之以笑意——方才收到他的消息,約好了生日會結束后或許能拐去醫院看一看榮叔。


  視線再轉回去,那邊傅令元和陸少驄的發言結束,下來和大家挨個輪著過去敬酒。


  發現陸少驄四處張望,像是在找她,阮舒忙不迭要避去洗手間,拐彎的時候,險些和一位服務員撞個滿懷。


  服務員托盤裡的好幾隻空酒杯搖搖晃晃,見狀阮舒條件反射地伸手試圖邦忙扶穩,服務員自己眼疾手快,輕鬆地轉了半圈的身子便穩住。


  阮舒鬆一口氣:「抱歉,我剛剛沒留意。」


  「沒關係。誰讓你是寂寞人妻。」


  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稱呼……阮舒一怔,服務員抬眸與她對視上,眼睛放電似的眨了眨單邊,兩撇小鬍子往兩邊翹得非常飛揚。


  阮舒:「……」這傢伙不是在卧佛寺修行么!怎麼又出現在這裡了?!


  「我有一堆的杯子要洗,先去忙了,洗完再找你敘舊。」聞野未停留,端著他的托盤便離開了。


  阮舒懵一秒在原地,反應過來他的話,不禁暴汗——敘個鬼!她才沒有舊和他敘!

  少頃,待她從洗手間出來,前面恰巧走著兩三個剛從男洗手間出來的人,邊走邊聊著話,議論的八卦中心正是小雅。


  「小雅嫂子的出身不太乾淨吧?出來賣的大學生,被傅老大看中的。」


  「嗯,是出來賣的,不過她運氣好,第一次就遇上傅老大,是傅老大開的苞,後來就一直跟著傅老大了。所以不能說不幹凈。總比傅老大的前妻來得強多了吧?」


  「這兒說得對。其實我們要不是非有處、女情結的,一般都不會在乎自己的女人以前跟過幾個男人,而且老道點的還挺好,否則處、女沒經驗,上得很不爽,連身體都不懂自己翻,跟殲屍似的。但傅老大的那個前妻名聲也太爛了點,我們再不講究,也不能服一個蕩婦當我們的嫂子。」


  「好像傅老大也是頭回碰雛兒吧?」


  「是的吧?看來小雅嫂子雖然外表清純,其實很有過人之處,開苞夜就讓咱們傅老大食髓知味,緊緊地被栓住了,念念不忘。」


  「這事兒在咱們青邦都不是秘密了。傅老大不是有那啥習慣么?那小雅嫂子的身板你們也看見了,有點弱,差點沒經受住折騰。那個時候傅老大和那個前妻還好著的吧?後來那個前妻流產坐月子期間,不都是小雅嫂子跟在傅老大身邊?傅老大管教得好,那個前妻肚量還是蠻大的。」


  「她肚量不大能行么?都破成那樣了。不是處沒關係,不能給男人戴綠帽啊。」


  「噓,你要死是不是?戴什麼綠帽?這是在挑撥傅老大和小爺的關係。小爺今天還帶那女的過來了。」


  「……」


  幾人拐了彎離開走道,聲音漸遠,直至消失。


  阮舒定著身形,立於原地,腦子裡嗡嗡嗡,回蕩的卻不是她自己被看低的那些話。反正被羞辱得已近乎麻木了。而是傅令元和小雅的內容。


  彼時她坐月子期間,小雅就存在了,她從趙十三那兒已得知過。可聽剛剛那群人的意思,小雅和傅令元有交集,要再往前追溯……?

  雛兒……開苞……開苞……


  阮舒側身,往後一步,脊背靠上牆壁——她……好像從沒有問過傅令元,小雅是他從哪兒找來的……他肯定不會臨時隨隨便便找個女人的……所以這個女人真的是以前經他的手開苞的么?還有,還有……傅令元是信任小雅的?他和小雅人前是逢場作戲,那麼人後如何相處?小雅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所以才能配合傅令元演戲?可那次小雅親傅令元,按傅令元的說法在他意料之外,這豈不是互相矛盾?……


  好多,好多問題。阮舒闔了闔眼皮,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思緒依舊無法控制,那些因為信任傅令元而不曾去挖底不曾去追究的問題統統跑了出來,覺得腦袋快要炸開了似的。


  傅令元擅長放煙霧彈的,或許他和小雅之間的說法,都是他自己散播出去的,就像以前她和他在一起時,他不也散播了許多謠言?——理智的聲音被擠壓得有些微弱。


  那麼多問題,她現在無從問傅令元。但其中有一個,她必須立刻馬上有答案,她等不了了……她要知道……她要知道……


  掏出手機,她撥通了趙十三的號碼。


  「阮、阮、阮姐!」趙十三明顯意外,緊張得直結巴。


  阮舒不給他任何防備的時間,單刀直入:「你們老大是什麼時候給小雅開苞的?」


  趙十三中了她的計,一下被套出話:「啊?阮、阮、阮姐,你知道了……」


  腦袋像被鎚子重重掄了一下。阮舒臉色應聲一白——真的……做過了……


  「什麼時候?」她重新著問,這一回真的是問這個問題本身了。她記得,在醫院的病房裡,趙十三當時要再說什麼,被栗青搶話阻止了,就是相關的話題……


  趙十三大概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所以回答得很乾脆:「是阮姐你和老大在榮城那會兒,阮姐你好像和老大吵架了。老大的心情不太好……」


  榮城……吵架……心情不好……


  好遙遠的回憶……卻又是清晰如昨的回憶……


  是……除夕的前一天?

  那天啊……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好好養傷。」


  掛斷電話,阮舒順著牆壁,蹲到地上。


  是啊,那天他剛和傅家斷絕關係,心情不好,在車上他想要她,她因為沒帶葯在身邊,所以不給他。他送她回酒店,就和趙十三走了。


  她等了他挺久,沒等到,當時便猜到,他是去找其他女人瀉火了。


  然後……他第二天早上回來的,她偷偷吃了葯,遵守自己的承諾,和他做了。事後她還提出過,僅此一次,往後他在外面做完其他女人的三天之內都不許碰她。


  嗯嗯……對的……就是這樣的……瞧她果然記得很清楚……


  所以,原來小雅……


  阮舒兩隻手臂抱住自己,雙眼有些無神。


  是小雅……先小雅,后她……


  是他的女人……小雅也是他的女人……


  呆怔了足足一分鐘,阮舒冽開嘴,笑了——那個時候還不愛傅令元的,那個時候是她自己在兩人的結婚合同上鼓勵他出去找人的。現在她能怪誰?她有什麼可介意的?

  有什麼可介意的……


  有什麼,可介意的……


  阮舒起身,愣愣地重新進了洗手間。


  一個他親自開過苞的女人,放在自己的身邊配合他逢場作戲,多順其自然……


  他是小雅的第一個男人,也是目前唯一的一個男人,所以小雅是真的喜歡他的吧。那眼睛里流露出來的仰慕……一個從身到心都只屬於他的女人,他多麼好把控……


  突然的,她感覺前面的那麼多問題,全部迎刃而解了……


  雙手按在洗手池的檯面上,阮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不要糾結……不要放在心上……


  成大業者不拘小節。傅令元是個有抱負有野心的男人,他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起來的機會,小雅也是一個例子。即便他是小雅的男人,他對小雅也沒有感情,只是利用,利用小雅被他破掉的那層膜,讓小雅對他死心塌地,為他效力……


  她要理解……她必須理解……


  閉眼,深呼吸,再深呼吸,壓攏心緒。復睜眼,阮舒從化妝包里取出口紅,補了一下顏色。


  走出洗手間門口的時候,一個女人捂住嘴跑進來,不小心撞了一下阮舒的肩膀。


  「抱歉。」匆匆說完,她衝到洗手池前難受地一陣乾嘔。


  阮舒身體僵了一瞬,定在門口沒動,扭頭看了一眼。


  是……小雅。


  確認完畢,收回視線,阮舒繼續自己的步子,沒走出一段路,迎面陸少驄尋了來:「阮小姐!」


  看見她,他欣喜,小跑幾步到她跟前:「找你好久了,原來你在這兒。」


  「嗯。」阮舒清清淡淡,「找我什麼事?」


  陸少驄看著她身後的方向:「小雅?你也在這兒?」


  「小爺。」小雅從女洗手間里走了出來,沒忘記也和阮舒打招呼,「阮小姐。」


  陸少驄將小雅的臉色收進眼裡:「你怎麼了這是?」


  「沒什麼。」小雅的一隻手在胸口順著,「只是有點犯噁心,想吐。」


  陸少驄先是噢了一聲,繼而想到什麼:「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懷孕……阮舒感覺整個人都動不了了。


  小雅紅著臉,立刻否認:「不是的小爺,你別誤會,我只是這兩天腸胃有些不好。」


  阮舒僵直的脊背鬆了一分。


  那邊陸少驄一副恍然的表情,又問:「說是你昨晚都暈倒了?」


  「嗯……」小雅面露歉意,「讓大家擔心了,不好意思。我沒多嚴重。」


  陸少驄笑了笑:「關鍵是不要讓阿元哥擔心,你昨晚一暈,阿元哥沒少受驚嚇吧?」


  小雅神色間的歉意不禁更甚。


  「行了,走吧,咱們該回去了,阿元哥還等著。我跑出來了,留他一個人,估計要被大家折騰壞了。」


  陸少驄哈哈朗笑兩聲,旋即看回阮舒,回答她先前的問題:「當然是找你去一起熱鬧。」


  說著,他又不問阮舒的同意,擅自伸手虛虛扶在她的后腰處,帶著她,協同小雅,三人一併往外走。


  阮舒沒有避開陸少驄的動作,或者更準確來講,是忘記去避開他的動作,因為她尚未從方才他們的對話中晃回神——傅令元昨晚是因為小雅生病了,才沒有去套房赴約……?

  他是為了小雅……


  ……


  宴廳里,比她去洗手間之前還要喧嘩,一個個都在給傅令元敬酒祝壽,傅令元來者不拒似的。阮舒遙遙望著,首先浮上腦海的是,他的傷都沒好齊落,怎麼可以喝酒,還喝那麼多……


  垂了垂眼皮,她心頭縈繞開淡淡地自嘲——為什麼還要關心他……


  轉瞬阮舒便被陸少驄帶至人群里。


  四海堂的弟兄們見著小雅的身影,甚是興奮:「小雅嫂子回來了!回來得正好唷!」


  傅令元聽言轉過身來。


  隔著憧憧兩道人影,阮舒與他湛黑的眸子對視上,各自漆黑,各自靜默,各懷心思。


  僅僅一秒鐘,傅令元率先挪開,因為小雅被大家推了一把,撞到他的懷裡,他就勢摟住小雅,然後兩個人就被圍堵在中心,周圍的人起鬨著要他們倆喝交杯酒。


  場面就像……婚禮現場鬧洞房……


  阮舒面無表情地旁觀,旁觀傅令元笑著推託,小雅嬌小的身形被他護在懷裡,小鳥依人一般。


  陸少驄自然是好事的人,即刻邦著大伙兒一塊兒起鬨,往小雅的手裡塞酒杯。


  傅令元幾乎是馬上搶走了:「欸,你們這樣可不行,灌我一個剛挨了槍子兒的人已經不道德了,現在還要再加一個生病的女人?」


  緊接著他回頭喚栗青,把兩隻酒杯一併遞過去。


  栗青接過手后沖大家嘿嘿嘿地笑:「不帶這麼欺負老大的哈,小心以後你們過生辰,我邦老大把你們一個個欺負回去!」


  話落,他十分爽快地將兩杯酒一飲而盡。


  陸少驄插話揶揄:「阿元哥總是疼嫂子,先前一杯一杯都不帶眨眼的,大家一說要嫂子也喝,你就不樂意了。」


  「要不喝交杯酒也可以,阿元哥你今天確實已經喝得夠多了。」前半句聽著像邦傅令元解圍,後半句陸少驄話鋒一轉,「不過不能就這麼輕輕鬆鬆放過。交杯酒喝不成,那要不阿元哥你和小雅給我們來個激吻吧!」


  這個提議比喝交杯就還要挑起人的興奮,眾人立刻起鬨得更厲害,一個個拍著手掌齊聲呼喊。


  傅令元眉梢稍抬,覷著大家,斜斜勾唇:「要不要這樣?我今天是壽星,我沒要求你們給我表演節目,你們倒提條件了。」


  「老大這不叫提條件,這叫與民同樂!」


  「就是就是!」


  「老大你要慶幸,今天如果你不是壽星,換平時那咱們可是要玩更大的!現在只是要老大你和嫂子給我們秀個恩愛而已!」


  傅令元舒展開雙臂對大家示意此時此刻嬌羞地埋首在他懷中的小雅,笑得閑散:「你們自己看,你們嫂子是個害羞的人,別欺負她,她會無地自容的。」


  「阿元哥,這個時候男人就該強吻。」陸少驄不懷好意地壞笑,緊接著勸小雅,「嫂子沒事兒,你就當我們全都不存在,就當現在只有你和阿元哥兩個人在你們的卧室里,你倆該親熱親熱。」


  眾人浮想聯翩地鬨笑。


  不用說,小雅揪住傅令元的胸口的衣服,臉埋得更深了。


  「你們啊你們。」傅令元口吻有些無奈,垂首,低眼,誘哄著詢問小雅,「要不我們親一個?不然大家今晚肯定是不會放過我們了。」


  小雅沒反應,像是默認。


  傅令元在這時用手指勾起小雅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白皙水嫩的面容,紅暈和飛霞清晰可見。


  傅令元笑著,往小雅的唇上湊。


  在他們貼上去的前一秒,阮舒還是蹲下身,假裝理自己的鞋——她恨自己無法做到不管不顧地直接掉頭走人而只能選擇這種逃避的方式!

  耳畔一瞬間爆發眾人的驚呼聲,狠狠地砸進她的耳膜里,尖銳得連帶整顆心臟都仿若被一隻手用力地捏住,死死地攥緊,生疼生疼。


  她自找的。


  全都是她自找的!

  明知生日會上肯定不可避免得再看到傅令元和小雅秀恩愛,她非要假借見陳青洲的名義而來。如果不來,就不會得知他和小雅原來早就做過;如果不來,就不會得知他昨晚爽約的原因是為了小雅;如果不來,她乖乖地等著他來哄她來騙她,怎麼都會比現在舒坦得多。


  可沒有如果。


  她就是敵不過對他的想念,自己來找虐。


  她就是咽不下那一口氣,以為自己足夠有勇氣,無論怎樣也堅持礙他的眼,愣是要試試,在她的眼皮子,他敢做到哪一步。


  結果呢……她無法面對!她忍受不了!


  明明商量好了離婚之後各過各的,他全心全意地投注他的野心他的海上霸主之夢,她過她自己平靜平淡的生活。誰曾想幾經變故,現在的局面如此,當初她費勁心思要離開他的意義又何在!何在!


  「怎麼了?」陸少驄跟著她蹲下身,關切詢問。


  「高跟鞋有點磨腳。」阮舒慶幸周圍的動靜大,得以遮住她此刻聲音的異樣。她逼迫自己調整。


  「我看看。」陸少驄要伸手過來。


  「不用了。」阮舒擋回他,抬頭時已順利掩下眼底的情緒,清淡地神色說,「沒事了。」


  說罷起身,冷漠地正視前方。


  傅令元和小雅已結束親吻。小雅抱他緊得,就像要扎進他的身體里似的。


  眾人的驚呼聲則變成抱怨聲:「老大你這也太敷衍了!還不到五秒鐘!不行不行!重新來!說好了是激吻!激吻!要伸舌頭給我們看!要吻夠十分鐘——」


  「去去去去去!」傅令元手臂攬著小雅,顯得特別護著她似的,拿斜眼睨大家,「要看激情戲,摟緊你們自己身邊的女人自導自演。」


  又是一陣笑意。


  陸少驄做主道:「行了,一會兒散去自己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樂的樂。」


  眾人還是懂得見好就收的,而且也確實鬧騰得夠久的,於是就此散了。


  傅令元噙著笑意在和小雅膩歪著說話,像是在哄小雅不要因為方才的當中接吻羞澀。


  陸少驄見狀笑了笑,沒立刻上前打擾,扭頭問阮舒:「阮小姐是否賞臉和我跳一支舞?」


  「我的腳會不舒、服。」阮舒正好拿剛剛的理由搪塞。


  陸少驄低頭看她白皙的腳踝,說:「阮小姐穿幾碼?我馬上讓人去給你重新買一雙。你先去休息間坐會兒。」


  「不必了,多謝陸小爺好意。」阮舒拒絕,眸色淡淡說,「抱歉,我想去趟洗手間。」


  「哦哦哦!好好!你去,我這兒等你。」


  這意思阮舒聽在耳朵里,差不多就是今晚他要纏著她了……


  轉身,走到室外,穿行過泳池邊,朝洗手間的方向去。察覺包里的手機震動,她掏出來接起,入耳的是陳青洲冰冷的聲音:「回家去,不要呆著了,和他分手。」


  阮舒揚起臉,想要逼回眼睛里的潮濕,然而頂上的水晶燈過於璀璨,刺得她的眼睛愈發酸。她乾脆目視正前方,忍住澀澀。


  陳青洲質問:「之前我一直沒主動過問你和他的地下情,是尊重你自己的選擇。現在你明顯很難受明顯很痛苦,為什麼還要繼續?你應該知道,我和榮叔從來不看好你們倆。不是因為他和我們陳家對立,而是因為你和他在一起你只會經受更多的苦難。」


  「回去再說。」阮舒攥緊手機,嗓音有些艱難,口吻還算平靜,「先掛電話吧,你繼續忙你的。我一會兒就找機會跟陸少驄告辭離開。」


  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她嘲弄地輕勾唇角,活到現在,她頭一回覺得自己窩囊,所以才會躲到洗手間里來整理情緒。


  但……好像根本沒用,還是亂得不行……亂成了麻,亂糟糟……


  仿若什麼都分不清了。


  分不清真假。


  分不清虛實


  無數的質疑壓在心上,沉甸甸的,是煎熬,是不停的拷問。


  離開洗手間,她步子沉沉,一時有些恍惚,露天的游泳池邊人影憧憧,燈影細碎,於水面倒映出觸目可及的奢華。


  手機又一次震動,進來的是陸少驄的信息:「阮小姐,老陸來了,我得耽誤會兒時間,一會兒再找你玩。」


  這下好了,也省去了和他再碰面的麻煩,阮舒組織著措辭,準備給陸少驄回信息。


  垂著的視野範圍內,發現一雙穿著高跟鞋的女人的腳大步的靠近,敏銳地叫人嗅到一股子來者不善和來勢洶洶。


  阮舒第一時間抬頭。


  對方也恰恰已站定於她面前,高高地揚起巴掌對準她的臉扇過來:「賤人!」


  阮舒眼疾手快地抬起手臂扣住她的手腕。


  汪裳裳立刻揚起另一邊手的巴掌。


  阮舒自然也抬起另外一隻手臂再扣住她的手腕。


  掙扎兩下沒掙開,汪裳裳氣急地抬起腳來踹。


  阮舒當即鬆開汪裳裳的一隻手,轉而抓住汪裳裳的肩膀,輕而易舉地掰過汪裳裳的身體將汪裳裳的手臂折到身後,然後猛地推汪裳裳一把。


  汪裳裳身形趔趄著往前撲,兩步后還是沒能穩住,正面摔倒趴到了地面上,並且身、上的裙子走了光。


  阮舒活絡著自己的手腕,鳳眸冷冷地睥睨——她早年的那點底子之於傅令元、聞野這些人來講確實三腳貓,她練得最熟練也就差不多是這招幾乎快被她用爛了的擒拿,但對付諸如汪裳裳、林妙芙還有前些天餐廳里的那個女人,綽綽有餘,且百試百靈。


  汪裳裳哀嚎著從地上坐起來,一手一隻抓起脫落在一旁的她的兩隻高跟鞋朝阮舒砸過來,砸一下罵一句:「表子!蕩婦!」


  毫無技術含量的舉動,但凡長著眼睛的人都能避開。


  阮舒第一下側開身,第二下看準了丟來的路線,伸手接住高跟鞋,馬上就朝她砸回去。


  「啊!」汪裳裳坐在地上往後蹭了一下,雙手抱頭保護住臉,最終高跟鞋砸中了她的頭頂,再彈出去「咚」地掉進了泳池裡。


  「還要繼續玩么?」阮舒眼裡含霜地居高臨下——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汪裳裳這鬧的是哪一出。


  套路也不換一下。當初在游輪上鬧藍沁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看著,也是突然出現邊打邊罵藍沁。區別只在於當時藍沁有故意挨汪裳裳打的嫌疑,並試圖誘導汪裳裳氣急之下講出自己和陸少驄亂、、倫的腌臢事。


  阮舒可沒興趣得罪陸少驄,更不會心甘情願挨打。


  打不過反挨了打的汪裳裳依舊坐在地上,像發脾氣似的蹬腿抓頭髮,最後頂著一頭凌亂的髮絲抬臉對她怒目而視,宛若一個瘋婆子:「賤貨!不要臉!臟女人!」


  這外面有不少的女賓客,沒有一個人敢過來,遠遠地圍觀,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阮舒覺得雖然現在被罵的是她,但在大家眼中,明顯汪裳裳才是笑話。


  估計也是因為有人圍觀,汪裳裳只能幹巴巴地掏髒話,而無法講出這出鬧劇的緣由。


  阮舒甚至在心裡預想過汪裳裳的台詞,可能是命令式的「你離開表哥」,也可能是諷刺式的「你配不上表哥」。


  她很無聊對不對?無聊得在這浪費時間陪汪裳裳鬧……呵呵,或許和上一次在體育館里時一樣,她需要一個出氣筒吧……


  可怎麼就那麼沒勁呢……她根本沒有上一次那般大的火氣……


  算了,該回去了……


  阮舒凝回渙散的焦聚。


  但聽汪裳裳在這時喚:「小雅!」


  「汪小姐,你……」小雅藍裙飄飄,看方向好像原本是打算去洗手間,聞聲望過來,詫異止步,先看了看汪裳裳,再看了看阮舒,最後又看回汪裳裳,舉步而來,關切相詢,「汪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我被這個下三爛的破鞋給打的!」汪裳裳的語氣就跟告狀似的。


  小雅明顯不是能邦她討公道的人,一臉尷尬,又抬頭看了一眼阮舒,還是和以前一樣有點客氣而友好地微笑一下。


  阮舒冷漠臉。


  「汪小姐,你快先從地上起來吧,地上涼。」小雅拉住汪裳裳的手臂,試圖扶汪裳裳從地上起來。


  阮舒撇開眼,事不關己地掠過她們二人要離開。


  「你給我站住!」汪裳裳著急地伸腳出去試圖絆阮舒。


  阮舒心下冷笑,絲毫不客氣地用鞋跟踩上去。


  「啊!」汪裳裳尖叫一聲條件反射地縮腳。


  阮舒已在前一秒預先收回自己的鞋跟,不至於被汪裳裳拖得踉蹌。


  「你——」汪裳裳抱著小腿上明顯的鞋跟戳痕泫然欲泣,大概也沒料到阮舒如此張狂如此故意如此不顧及周圍人的目光。


  她有什麼好顧忌的?她的名聲都臭得毫無下限了……嘲弄地嗤笑,阮舒繼續自己的步伐。


  汪裳裳還不死心,就著坐在地上的姿勢,撲過來抱住阮舒的腿:「想就這麼走了?沒門!賤人賤人賤人賤人!專搶別人男人的賤人!」


  「欸汪小姐!你不要這樣!」一旁的小雅慌亂地勸架。


  潑婦式的糾纏,抓得特別緊,手指甲甚至摳進阮舒的腿腹里。阮舒皺眉,踉蹌一步,怒上心頭,彎腰抓住汪裳裳的頭髮,扯住她的頭皮用力地朝她身後拽。


  「欸阮小姐!你好好說話!」


  小雅的聲音幾乎被汪裳裳的尖叫給蓋住。


  汪裳裳忙不迭騰出一隻手去握她自己的頭髮,另外一隻手卻仍不忘死抓住阮舒的腿。


  阮舒用鬆了束縛的那條腿狠狠地踹汪裳裳的心口。


  汪裳裳吃痛,身體霍然往後傾倒。


  再度「啊」的短促一聲尖叫,不過這回並不是來自於汪裳裳。


  緊接著便是「噗通」,儼然有人掉進泳池裡。


  阮舒一時分神,未及反應,又聽一聲尖叫,同時自己的腿被拽了一把,她身體前傾撲去,忽地周身被水的壓力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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