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後悔選擇這條路嗎?
原本想問問褚翹是否有後續關於舉報人的信息。
畢竟諸如「S」這種國際通緝犯,行蹤難匿,竟難得有人能成功舉報。
她聽得分明,褚翹說的舉報內容是「S」一樁生意的交易時間和地點。
這種隱秘的事情,能夠知曉如此清楚的,不外乎兩方人:第一,交易對象;第二,「S」自己這邊的人。
——能泄露消息的,只有這兩種,不是么?
還有一個問題,對方舉報「S」的目的是什麼?
想直接搞掉「S」……?那對方真真不夠慎重。
報復「S」……?「S」的仇敵估計不少,難猜。不過琢磨琢磨離得比較近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庄滿倉?剛好發生在爆炸案之後……
還有其他可能嗎?
阮舒攪得腦仁疼——不行了不行了,對聞野的信息著實掌握得太少了,一涉及他的事,就容易碰壁。
她收斂思緒凝睛。
褚翹兩隻眼睛一瞬不眨地端詳她的面容:「小阮子,你不說話是不是一個人在偷偷想事情?」
阮舒:「……」
被瞧出來了……?
她如今遮掩自己真實情緒的控制力越來越差了么?
在褚翹之前,聞野也這樣說過她。
當然,在聞野之前,她瞞不住的,是……傅令元。
傅令元並不高興她的這個壞習慣,曾經要求有什麼話不要藏在肚子里,必須講出來和他分享……
褚翹咽下嘴裡的最後一口橘子:「喂喂喂,你這樣和我面對面說話的時候心裡偷偷想事情,不是明擺著勾引人的好奇心嘛?」
阮舒微抿唇,臨到嘴邊的問話又咽下了——她不能向褚翹好奇關於「S」的事,否則一定會引起褚翹的懷疑,讓褚翹更加關注她的……
其實,既然褚翹方才說,案子在她手裡依舊是個懸案,那差不多能夠說明,匿名舉報人的訊息,她應該也沒能查出來……
念頭轉完,她淡淡道:「很抱歉,在這個案子上,我還是和之前一樣,沒能幫到褚警官什麼忙。」
「我沒想要你幫忙啊~我只是在跟朋友傾訴我工作上的一些糟心事。」褚翹微微一笑,然後臉一揪,「不是都說了,要你叫我『翹翹』,我又不是來找你辦公事的,老是『褚警官』『褚警官』。」
阮舒乾脆任何一個稱呼都不喊:「那你傾訴完了?」
「你還想聽我繼續傾訴嗎?」褚翹反問,目光落在她臉上,似稀疏平常,又似別具意味。
手指輕蜷,阮舒捺下所有的好奇心,沒有正面回應,掃了一眼她的紙杯,再掃了一眼她剛丟掉的橘子皮,說:「你茶也喝完了,橘子也吃完了。」
「又趕我走……」褚翹毫不芥蒂地把她話中的潛台詞直接點破出來,語氣頗為幽怨。
但終歸她還是起了身:「算了,反正我們來日方長。恰好我一會兒要順便轉過去探視隋潤東,聽說他也住院了。」
聽不出她的提及是有意還是無心。
阮舒不動聲色地微縮一下瞳仁,有點嘲諷道:「褚警官真忙,一天到晚關注我們這些人的身體健康。」
「是啊,我是關注啊,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咯~你不是知道的嘛~我對你們莊家的事情非常好奇~」褚翹還是那般坦坦蕩蕩。
反襯之下,倒顯得她總是小家子氣地陰陽怪調且心胸狹隘。阮舒不禁心下微惻。
褚翹則隔空給了她一個「啵~」,揮揮手道別:「我先走了~你好好養病哈~希望在訓練館能如期看到你~」
阮舒不予任何回應。
不消片刻,榮一進來幫忙收拾茶几桌和垃圾桶,並通知馬上就能吃晚飯了。
阮舒淡淡地「噢」,行至窗戶口,望出窗外,瞥見褚翹的背影剛消失在路的盡頭,手裡貌似拿著手機在接電話。
……
「你確定?」褚翹眉心蹙得深深的,問聽筒那頭的警員同事。
「是的,翹姐,梁道森家裡沒有人應門。連快遞員來送包裹,都無人簽收。快遞員打過梁道森的號碼,梁道森告知快遞員他本人現在不在家。」
講完,警員同事十分地慚愧,畢竟先前是他自己再三肯定沒見過梁道森出門的……
「對不起啊翹姐,我可能把人給跟丟了。」警員同事道歉,因為這件事而有點懷疑人生了,「但……我不知道我究竟哪兒出了紕漏。我一秒鐘的神都沒分過。梁道森什麼時候出的門?從哪兒出的門?他這裡又沒有監控可以調……」
褚翹其實有點火大的,當然,並非怪罪這位警員同事。
壓了壓,她叮囑:「既然沒見過他出門,那就繼續盯著,看看他什麼時候回來。」
臨掛電話前,她又記起來問:「梁道森平常開的是什麼車?」
「保時捷。白色的。」
褚翹不語。她剛剛見到的那輛,具體車型沒來得及分辨,車牌號也沒能及時記下,但印象中確實是保時捷無疑。
雖說可能算不得多豪華名貴的車,但……
「如果我沒記錯,梁道森來投靠他莊家的親戚之前,家裡的經濟條件並不怎麼樣?」她回憶著問。
「嗯,是,和莊家比起來,他就是個窮小子。估計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所以他心甘情願入贅,才會被莊家族親里的老人推薦上去的。莊家又不在乎男方有沒有錢?」
褚翹提出重點:「他來江城后,貌似沒有出門找過工作吧?吃穿用度都是他莊家的那位遠親供應的?」
「是的翹姐。我們手裡頭的資料確實是這樣顯示的。」
褚翹默了默:「行,我知道了,有新消息你再通知我。」
前往隋潤東的病房。
果然不出她所料,並不允許她探視。
而因為她沒有具體的公務由頭,院方不提供任何的病患隱私資料給她。顯然受到過莊家人的叮囑。
不過褚翹能確定,隋潤東是昨天晚上和阮舒差不多時間來的醫院。
雖然是否有關聯,她暫且搞不清楚,但著實巧了點。
離開醫院,她去訓練館。
在門口的過道上便聞到煙味兒。
傅令元像上次那樣,很快從拐角現身,朝她走過來,一張嘴就問:「她怎樣?你知道些什麼沒有?」
褚翹雙手抱臂,歪著頭從他指間的煙捲上收回目光,不答,而好奇:「你煙齡多少年了來著?我記得十四歲還是十五歲,就見過你偷著抽,嘗鮮來著吧?」
「你該不會從那個時候起,一直抽到現在?老煙槍啊,你的肺該黑成什麼樣了?」
傅令元正經過垃圾桶時,順手將未抽完的煙頭掐滅,隨口回道:「沒。在外面十年都沒怎麼抽。」
嗯……?去了美國逍遙自在反而不抽了?褚翹狐疑:「不抽煙,改抽大麻了?」
傅令元折眉:「你很八婆。我問你的事兒你先回答我。」
「嘁,小氣鬼。」褚翹一揮手臂,「見是見到了,不過不清楚你老婆究竟咋回事兒,反正就是她感冒了。」
「感冒到住院的地步?」傅令元深深質疑。
「不都說了不清楚咋回事兒?她現在還沒完全接納我,也因為我警察的身份,對我有所防備。瞞著不告訴我,我有什麼辦法?」褚翹非常不爽他的態度,「我們是合作關係,不是我單方面幫你跑腿,你講話客氣點好不好?」
頓了頓,她扯一把他的衣袖:「正好我今天也有點問題要問你。我今天看到梁道森了,他——」
「我拜託你的事情你並沒有為我辦妥,我也就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傅令元打斷她,臉色冷寂沉硬。
「你——」褚翹感覺真是分分鐘有要被惹毛的節奏。
傅令元已兀自邁步要離開。
褚翹忿忿一甩手,說:「你是不是把你那個表弟給忘記了?」
傅令元身形頓住。
「叫唐顯揚對不對?」褚翹提醒道,「你可以嘗試去找找他,他是隋家的女婿,或許知道不少的事情。」
傅令元轉回來,臉色微凝。
褚翹湊上前,手肘掣他手臂一下:「還有,你那個表弟唐顯揚和梁道森是好朋友,你順便幫我打聽點事情唄~」
好朋友……?傅令元應聲稍抬眉梢,眸子里深諳出一抹興味兒。
……
隔天清晨,阮舒早早便起床,在榮一的陪同下去散步。
回來時,病房裡已經有人。
「姐,早上好。」庄爻從窗戶前回過身來。
窗外冬日的太陽融融的,暖意化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影子。
而他逆著光沖她笑——屬於林璞的笑容,總是那麼乾淨陽光。
「早上好。」阮舒回,焦聚一凝,這才發現他的臉上貼了兩記創可貼。
一處在眼角,一處在嘴角。
雖然細緻地遮掩了,但嘴角那兒,因為講話的牽扯,而稍微露出點淤青沒有蓋住。
明顯像……和人打架掛了彩……
「怎麼了?」阮舒盯著他問。
庄爻一斜眼,瞅自己眼角的創可貼,一時之間模樣有點搞笑,然後看回她,撓了撓後腦勺,略微赧然地回答:「昨晚上洗澡的時候地板滑,不小心給摔了。」
阮舒默了默,點點頭:「以後小心點。」
「嗯,謝謝姐。」說著,庄爻轉回身繼續忙活手裡的事情。
他在給花瓶換水。
昨天的那束向日葵已經被他取出。
桌子上放有新鮮的一束花。
也是向日葵,像剛摘的,上面的花瓣尚殘留水珠。
阮舒走上前,從中拿起一支:「昨天也是你放的?」
「怎麼了姐?你不喜歡?」庄爻側眸。
「沒有不喜歡。」阮舒搖搖頭,輕輕轉動花桿,反問,「你喜歡向日葵?」
庄爻略略一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以前少管所的外面有片向日葵地,我們每天在操場上放風的時候,通過鐵絲網的圍牆,可以看到。看著看著,時間久了,就羨慕它了。」
少管所……
時間久了……
羨慕……
阮舒心裡迅速地抓取這三個關鍵詞。
她本下意識地想問:「過得怎樣?」
轉瞬便打消了念頭。
他呆過的又豈止是少管所?他人生的大半幾乎在牢獄中度過的,不是么?
而牢獄里的滋味兒……
她僅在看守所里呆過兩天,就幾近崩潰的邊緣……
以己度人,應該沒人會認為呆在裡面會是舒服的……
她又想問他為什麼要選擇當殺手。但他不一定會回答,且,她自己之前也做過揣度,估計八、、九不離十。
話頭一換,她改口問:「後悔選擇你現在走的這條路嗎?」
庄爻答得挺快的:「不後悔。」
很快,他苦笑著追加一句:「後悔的是,自己在這條路上成長得不夠。最終沒能達成一開始的目標。」
「什麼目標?」
「合格的殺手。」
阮舒沒說話。
垂著眼眸。
視野範圍內是他的那雙手。
很普通的一雙男人的手。
此時此刻正在靈活地撿著向日葵,拿著剪刀,剪掉底部多餘的花桿。
「給我吧,姐。」他伸手過來要她手裡的那一支向日葵。
他的手指粗糲,節骨處還有淺淺的疤。
難以想象,這樣的一雙手,曾經握著利刃,刀起刀落,刀進刀出地奪走無數人的生命。
阮舒將向日葵遞還回去給他。
心裡倏爾有些沉悶。以致於她覺得雖然陽光燦爛,但室內的氣氛依舊壓抑。
庄爻接過。
看了眼她的手。
手掌雪白纖嫩,掌心紋路清晰,手指修長玉瑩。
他唇邊泛一抹淡淡而欣慰的笑意。
收回目光,專心插花,嘴裡提醒道:「姐,該吃早飯了。不要餓到。」
……
褚翹按點到警察局上班,剛坐下沒多久,接到來自負責盯梢的那位警員同事的電話:「翹姐,我要崩潰了……」
「出什麼事了?不是要你留意梁道森什麼時候回家么?你一個晚上沒有消息?」
「不是我一個晚上都沒有消息,而是我一個晚上都沒見到過梁道森家裡有人進出。也沒有任何燈光。我以為梁道森一夜未歸。結果見鬼的是什麼你知道嗎?」警員同事小小地賣了一下關子,下一句話音量和語調均提升,「我剛剛看到他從家裡出門來晨跑?!」
褚翹怔住。
警員同事尚在繼續崩潰:「可我發誓!我昨天晚上根本沒闔過眼!所以翹姐,我現在非常懷疑,梁道森家裡是不是另外有暗門之類的其他出口我們沒有發現。就是電視劇里演的那種。」
褚翹神色異常凝重,雖然非常不相信這一套,但謹慎起見,還是先交待道:「我一會兒讓一名同事過去支援,你們把這種可能性排除。」
「然後你去查一查他的車停在哪裡。」頓了頓,她下了個小決定,「現在不能只單純地調查他了,要監視他。他的車和他的手機,都可以進行定位的。」
警員同事卻是擔憂:「翹姐,你向上頭申請了嗎?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去查梁道森。因為要查莊家嗎?可他有什麼大可疑嗎?也不見他去和庄董事長接觸啊?」
褚翹沒透露,只道:「你先按我吩咐的去做,其他的事情我來解決。」
……
幫隋欣打理好一切,唐顯揚從隋潤菡的病房出來,驅車離開醫院,開往下一個路口。
某個路段靠邊停后,唐顯揚下車,穿過馬路到對面,走進那家指定的咖啡館,第一眼就找到了等在那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