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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當家人(下)

  庄爻提醒:「你們想要的確實很簡單,但凡事都需要代價。這是你情我願的交易,既然當初你同意如此,就得遵守約定,完成任務。」


  梁道森辯駁:「我現在不算毀約!這關係到我和阿柔的未來!該守口如瓶的,我們一定不會吐露半個字的!何況我們本來就不知道多少的事情!」


  庄爻的神色表現出一種無動於衷。


  見狀梁道森一咬牙,最終拋開「男兒膝下有黃金」,咚地落到地面:「就這一次!我想讓阿柔對我和姑奶奶之間的關係徹底放心!如果阿柔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這些事的意義又在哪裡?你明白不明白那種不願意讓自己愛的人受傷的心情?!」


  庄爻的眼波輕輕閃爍一下。


  「你們不要把我們逼得太緊了!」


  梁道森最後這一句撂話,隱隱也有些威脅的意味在裡面。不過其實也是因為此時此刻面對的人是庄爻——


  這段時間,他也不是白和幾人接觸的,已察覺出,相較於聞野,庄爻更有人情味,更寬宏些,也更容易心軟。


  話落,他靜待庄爻的反應,心底則在盤算著另外一種準備。


  ……


  畢竟時間有限,大家都沒有時間閑聊耽擱,見當家人的目的達到,該彙報的工作也彙報完畢,幾人便又從簾幕後離開。


  走在最後一個的是曹旺德。


  阮舒多問了他關於她自己的那家新公司的事情。


  「……李茂和苗佳二人做得非常好,團隊比以前有所擴大,增加了兩款新產品的代理,不過米國的那款依舊是主打,效益很好。有些品牌開始模仿我們的那款保健品。不過目前預測,接下來的兩年內,市場上很難出現能與我們相抗衡的產品。」


  阮舒聽言狐疑:「不是讓你把我的那家公司收購了,產品也收回華興自主經營(第438章)?」


  榮一插了句話:「大小姐,李茂沒有同意收購。前陣子您忙,這件事也不是太要緊,所以就忘記告知。」


  「為什麼沒有同意?」阮舒追問,「是收購條件開得不夠優渥么?」


  「不是。」曹旺德回道,「李茂說,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公司,他不會獨自做主,他要等阮小姐回去,和阮小姐一起商討。」


  阮舒抿唇,神色微微動容——李茂並不知華興現如今背後的老闆其實也是她。


  他和苗佳二人倒是難得,她失蹤了近半年,他們仍然記掛著她……


  輕吁一口氣,阮舒吩咐:「那不收購就不收購吧,讓他們繼續獨立。最多辛苦點。」


  「好的。」曹旺德應承下,退了出去。


  阮舒心中則細數著方才大家所向她彙報的內容。


  陳青洲遺留下來的這份陳家家業,比她想象中的要大。雖然不同行,但她畢竟曾混跡商場多年,其中有三四家公司不說是在所屬的行業里的老大,可名聲也算如雷貫耳的,竟也被陳青洲收入囊中。


  而這些產業布局,雖還只是輪廓,但已能看出,全是針對三鑫集團的。


  最令阮舒上心的,是獨品生意……


  「陳青洲當年外逃的時候,陳家難道沒有丁點兒底子留給他么?」她問。


  榮一嘆息:「陳家的底子,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三鑫集團。可三鑫集團不是單單屬於陳家,更屬於青門。它一開始本就是為了青門而成立的。而且都說陳家引卧底警察入門,致使青門險些被剿,二爺是被陸振華追殺著逃命的。」


  「在陳家死士的護送下,東躲西藏了很長一段時間,二爺也不敢用陳爺以前的人脈,全被陸振華盯得死死的。最後決定去緬、甸,從零開始。」


  回憶起在緬、甸期間的艱辛,他的神情無比悵惘。


  阮舒的思緒亦飄散,腦中浮現陳青洲曾經告訴過她的,陳璽死後,陸振華對青門的整頓(第242章),陳璽的東西幾乎凋零。


  一方面或許是陸振華個人處事風格,另一方面顯然也是吸取陳璽的教訓,陸振華在青門的管理方式上,較之陳璽時期大相徑庭,而關鍵部分全抓緊在他自己手中。


  因此假若現在換成陸振華經歷和陳璽一樣的遭遇,也不至於令陸家一無所有。甚至反過來,青門無法像當年對待陳家那般動得了陸家。


  而榮一正巧在此時感嘆道:「陳家是成也仁義,敗也仁義。」


  阮舒可以理解他的想法。陳璽時期,類似青門這種社、團,成天打打殺殺,最掛在嘴上的便是義氣。所以陳家博得人心,容易受大家追捧。然,時代不同了……陳璽不如陸振華心狠心硬,陳青洲何嘗不是如此?


  她一直以為榮一盲目崇尚陳青洲的道義,從這句話分明能聽出,榮一也曾理性地思考過。


  阮舒沉默數秒,接著前頭的話,另有喃喃:「就算去國外從零開始,也有很多生意可以選擇,陳青洲為什麼偏偏要碰毒?」


  榮一一副古怪的眼神瞅她:「大小姐,二爺出身陳家,從小被陳爺帶在身邊接觸的也都是青門的生意,自然延承。」


  阮舒唇邊泛出淡淡嘲弄,也察覺自己的問題特別傻——榮一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即便明知青門的生意不被法律所接受,仍未覺得有何不妥,所以陳青洲逃出海城后,繼續做毒,在他看來完全是理所應當的。


  「何況,」榮一又是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這也是最快速聚財的生意。否則,別說後來配置那些產業,連聯繫陳家舊部安頓接濟他們和招募新下屬的能力都沒有。」


  阮舒微微垂一下眼帘:「緬甸也還留守有手下?」


  「緬、甸那裡有我們的貨源,大小姐。」榮一告知。


  也就是說,國內的生意,靠的是緬甸才得以展開的。


  阮舒舔舔嘴唇,繼續問:「如今陳家的家業來源,主要佔比是各處的產業,而不是那些生意吧?」


  榮一敏銳地嗅到點異常:「怎麼了大小姐?」


  「如果我說……」阮舒十指交握在身前,稍加躑躅后,眼神筆直而神色凝重:「如果我說,我想將陳家的毒、品生意全部停止,並且剔除呢?」


  榮一意外地愣怔,聽得直擰眉:「為什麼,大小姐?」


  他兀自猜測:「大小姐是覺得這些生意是違法的,是不幹凈的?」


  阮舒不吭聲,默認。


  「可我不是告訴過大小姐,大小姐不需要管它們,我們底下的人會打理的。」榮一情緒略微激動。


  阮舒嘗試說服:「其他收入不是挺好的?現在陳家的各處產業都在正軌上,也不需要像陳青洲當時一無所有,非得靠做這些填充底子。」


  榮一的情緒更加激動了:「是,是不需要靠做這些填充底子,所以我們在國內也沒做多少,只是避開青門,經營幾條有固定需求的線而已。但我們不能拋棄的啊。」


  「三鑫集團也足夠養活青門上上下下的人,可青門該拓展的路子並沒有少,因為三鑫集團是為青門的生意服務的呀,不能本末倒置忘記根本。」


  本末倒置,忘記根本——在他的觀念里,販毒才是「本」……


  「同樣的,我們陳家也不能拋棄根本。否則重振陳家的意義在哪裡?奪回青門的意義在哪裡?不在道上混了嗎?怎麼可能?」榮一語氣間裹有質問。


  阮舒被他問住了。確實,陳家是混道上的,怎麼可能放棄不做那些違法生意?縱使三鑫集團當年在表面上是陳陸黃三兄弟金盆洗手后成立的,但僅僅只是表面上,真正的意圖在於將青門隱於後方。


  「大小姐!」榮一沒得到她的回應,還處於情緒激動中。


  「我隨便說說的而已。」阮舒淡然安撫,旋即提醒,「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


  榮一看了看手錶,確實差不多快要結束SPA了。


  「你先出去吧,我再呆幾分鐘,整理一下,再出去。」阮舒揮揮手打發。


  榮一目光深而複雜地打量她兩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止住了,沒再多說什麼,躬躬身,從簾幕後退了出去。


  阮舒獨自靜坐,心裡其實並沒有如表面上所彰顯的那般平靜。


  早料到榮一一時之間肯定難以接受,她剛剛只是先提一提,稍微試探一下他的態度,結果……


  但這件事,不是榮一反對,她就此捻滅想法的。講難聽點,她如今是陳家的當家人,她想怎樣處理陳家的生意,榮一不遵從也得遵從。


  只不過,若真要如此,恐怕不止榮一一人會反對,下面還有無數陳家的下屬。


  所以,她必須慢慢來,首要便是得想辦法說服榮一,讓榮一和她站同一陣線。從根本上改變他的觀念必然困難重重,她可能得另外尋個讓榮一迫不得已接受的契機……


  或許,得等到滅了陸家,為陳青洲報完仇以後,才能正式開始處理。否則,如果現在動刀砍斷違法的產業,等於還沒共同對外抗敵,自己人先內訌產生矛盾了。


  這也不是她作為陳家當家人應該表現出的態度……


  陳家當家人……


  當家人……


  掛了這個頭銜,就不能再完全按照個人想法,必須得承擔這個頭銜所賦予的責任。


  她忽然認認真真地反應過來,自己接下的陳家的擔子,比想象中的還要重。不是簡單地滅了陸家幫陳青洲報仇而已。


  她更在想,陳青洲坐在這個位子上時,除了私人感情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事,是他顧全大局,而違背自己的心意做的?


  不過,她和陳青洲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她是「半路出家」,不僅有她個人根深蒂固無法扭轉的思維,而且和陳家沒有任何感情。願意接擔子,僅僅為了陳青洲和黃金榮,感恩他們曾經給予她的親人的關愛。


  而陳青洲……他從小就是陳家人,才是真正的,承擔陳家的榮辱與興旺,背負陳家的希冀與未來。


  陳青洲……


  故人已逝,還是不必再多思……


  捺下。


  阮舒起身,在按摩師的幫助下,在一些細節上把自己弄得像剛做完SPA,然後走出包間。


  「大小姐。」榮一以始終守在門外面的姿態,向她問候。


  「姐,」庄爻和梁道森二人也掐著點似的從另外一個方向回來和她匯合。


  「上哪兒休閑去了?」阮舒隨口問,鳳眸不動聲色地輕狹著兜轉在梁道森的臉上。


  作答的是庄爻:「按照姐給我們提的建議,去蒸桑拿了。」


  「噢。」阮舒很隨意地輕輕點一下頭,率先邁步,「走吧。」


  ……


  晚上,她和梁道森裝模作樣地燭光晚餐。


  兩人單獨在包廂里,各懷心思,各吃各的。


  頂層全玻璃環景餐廳,整座城市的夜景匍匐於腳下,這要換成有恐高症的人坐這兒,多半得嚇得兩股戰戰。


  阮舒手肘支在桌面上,端著酒杯,慢慢輕啜,百無聊賴地觀賞外面的璀璨華燈。


  不經意凝睛在玻璃上模模糊糊的反照時,發現梁道森悄悄落了兩眼目光在她。


  她偏回臉,直接將他逮個正著:「怎麼?有話要說?」


  「沒有。」梁道森搖搖頭。


  「那我有話要問。」阮舒沒管他同意不同意被問,「你的女朋友是繼續跟著,還是被送回江城了?」


  「不知道。」梁道森仍然搖頭。


  阮舒輕哂——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昨天在游輪上還不足以說明他們小兩口的感情有多深厚?

  不過,他的回答還是被她揪出了漏洞,看透了一切:「她還繼續跟著。」


  原因很簡單。既然被她發現了梁道森的把柄,庄爻最無後顧之憂的做法,肯定是將女人送走。送走了一了百了,她再無機會逼問。梁道森若直接回答她送走了,她或許還得區分,是真送走了,還是撒謊。


  若真送走了,他更該如實回答以斷絕她的念頭,但他偏偏答「不知道」。那就非常高概率是跟著了。


  梁道森的表情一剎那僵硬,儼然未料到他下意識間試圖隱瞞的反應,恰恰暴露了真實答案。


  阮舒忽然記起了馬以。


  她向來喜歡自己心裡頭多琢磨事情,而不得不提,她在馬以那兒治療了七年心理疾病,「久病成醫」或許誇張了些,但馬醫生的專業素質少不得影響了她,幫助她的「多琢磨」偏向合理的邏輯,而減少胡思亂想。


  撇開這抹插入的思緒,她轉回正題,心下疑慮庄爻怎麼還敢把梁道森的女朋友留下來?不怕那個女人被她撬嘴巴?還是自信那個女人會守口如瓶?


  那她是不是不要浪費機會?一會兒就吩咐榮一,派遣陳家的下屬偷偷把那個女人給找出來?

  噢,或者根本不必費力氣去找,直接綁了梁道森,逼那個女人出來就成。


  思緒轉一圈,心裡頭便有了決定。


  眼皮子一掀,她看著梁道森:「你要不要考慮考慮改旗易幟?」


  赤果果的拉攏,單刀直入得梁道森不由怔忡。


  阮舒放下酒杯,證明自己不是開玩笑地說:「你昨天告訴我,他們允給你的條件是,完成假扮未婚夫這個任務后,就讓你和你的阿柔在一起?其實你不妨和我聊一聊,你和你的阿柔之間的難處。或許我也有能力可以幫到你呢?」


  她曼聲提出誘惑:「你不覺得,現在你和你的阿柔,都暫時脫離江城,在榮城這裡,可能是再好不過的一次私奔的機會。」


  梁道森心頭猛地一動。


  阮舒察覺到他神色間的凝思,明顯是她的提醒入了他的心。


  她狹長的鳳眸閃爍著充滿算計的精光,微微眯起:「梁先生好好考慮。這是我們兩人的私密談話,交易成不成都無所謂影響我們的未婚夫妻關係。」


  「噢,對了,」她似又記起什麼,追加著,若有深意地補充道,「告訴你也無妨,昨天你還真說對了,我現如今確實沒有如你所以為的那般『受人脅迫,身不由己』。尤其……最近幾天在榮城。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梁道森的眼皮不禁一跳,沉吟不語。


  ……


  總統套房的第一夜,她和梁道森二人各睡一間房,相安無事地度過。


  隔天一早所安排的行程,便是給梁道森的父母上墳。


  莊家家奴的眾目睽睽之下,阮舒偷懶不得,在陵園的墓碑前,非常地配合梁道森。


  終歸都只是形式而已,死者都值得尊重,祭拜陌生人也無所謂。相信兩位老人家也明白自己兒子真正的愛人是誰。


  結束后,一行人朝外走。


  冷不丁地,阮舒聽見有人狐疑地喚道:「三嫂?」


  嗓音熟悉。


  而且這稱呼……


  阮舒的反應還是比較靈敏的,沒有條件反射地轉過身去看。只下意識地拉高了自己的圍巾,並扶了扶自己的黑超。


  腳下的步伐則未曾有半分猶豫和停滯。


  庄爻亦第一時間察覺不妥,即刻走快至阮舒身側,大有護住她的意思。


  「三嫂!」傅清梨卻是又喊阮舒,並且朝她的方向跑過來,「三嫂,是你嗎?」


  隨行的莊家家奴迅速攔住傅清梨。


  「欸欸欸,你們做什麼?」傅清梨被推搡得氣咻咻,當即擺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警察!現在懷疑你們和一宗人口失蹤案有關!你們現在必須停下來配合我的工作,接受我的確認和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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