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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3、有一個人

  她笑著,走進他的傘下。


  他丁點兒不在乎同在屋檐下躲雨的大電燈泡們,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吻她,高調地秀恩愛。


  她亦將周邊的人視作空氣,仰起臉,迎上他的吻,手臂圈住他的脖頸。


  校服裙擺下,她的其中一隻腳屈著,往後微微翹起,充分彰顯出她心情的愉悅。


  頃刻,他鬆開她的唇,摟住她的肩,炫耀似的,大搖大擺帶她離開,將眾人羨慕的目光留在身後。


  她依偎在他的肩膀,笑得越發燦燦——


  她有人來接,不再是獨自默默地站在角落裡看著身邊與她一起躲雨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不再是獨自愣神等雨停。


  而且接她的人是個超級帥氣的警察叔叔,會保護她,她不用再害怕回林宅面對覬覦她的林平生。


  所以,可不就是太美好了……?

  美好得她即便身處夢境,也知是個夢。


  夢到這個場景,約莫因為傅令元告訴她的,那一年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


  夢到傅令元身穿警察制服,約莫因為傅令元的專門為她準備的制服誘惑驚艷到她了。也因為,警察制服代表一種能力,一種能將彼時的她解救出困境的能力。


  或許還因為,潛意識裡,她希望傅令元的身份能夠普通一點。


  當然,不指望如夢境里這般美好他爭氣地當了個狐假虎威的小片警,只要不是類似如今青門裡的不被社會法律所容納的角色就好。即便路邊擺地攤的小販,也好過成天行走在刀尖上。


  至於夢到他帶傘來接她……


  以前從來不認為自己獨來獨往是孤單的,也不曾認為自己沒有人接是可憐巴巴的……


  可在這個夢境的呈現里,分明不是那樣的……


  她想要,她非常想要,她想要很多東西,過去沒人會給,她怕失望,不敢奢求,強迫自己不去在意,日子久了,才真的以為自己不稀罕,以為自己不需要。


  還好,這世界上有一個人能滿足她的全部需要……


  阮舒唇角微微翹著,睜開眼。


  乍然之下,天花板上的亮著的白熾燈有些刺目。


  阮舒下意識地半眯起眼睛偏開頭。


  這一偏,她看到床邊趴著的那顆腦袋。


  就算只是頭髮,也透露著和他渾身一樣的屬於他的鋼筋般的硬氣。髮絲,密而黑而粗,頭頂隱隱約約可見有個旋。


  阮舒腦海中浮現曾經看到過一句俗語:一旋兒橫,二旋兒擰,三旋兒打架不要命,四旋兒敢和火車拼。


  傅令元這樣的,光按照上高中那會兒她見過他打架負傷的次數來算,他也該有三個旋兒,遑論如今他在道上混得有模有樣。


  她唇角翹著的弧度於不自覺中更甚。


  傅令元在這時抬起臉,正正見她的笑容收入眼中。


  他看到就看到,終歸阮舒本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展露,然後啟唇:「到沙發上去睡。」


  趴在床邊多累……


  傅令元薄唇緊緊抿著,湛黑的眸子定定盯著她,沒有太具體的表情,也沒有給她回應。


  他原本牢牢握著她的手鬆開了。


  他一聲不吭地站起身,看了看吊瓶,然後摁了病床的呼叫鈴。


  緊接著,他沉默地拿起床頭櫃的保溫杯,打開蓋,掌心虛放在杯口上方,感受飄出來的氣體的溫度,再拿起備於旁側的吸管。


  轉過身來后,他彎下身來,將吸管地一頭湊近她的唇邊。


  阮舒確實口乾。


  她沒有拒絕,張開嘴,含住吸管。


  白開水,水溫兌過,特別地舒適。


  她小口小口地吸啜,覷著他的臉——還不夠明顯么?他的情緒不對勁兒。


  病房內安寂無聲。


  她靜默地與他對視。


  直至醫生和護士叩門前來。


  阮舒停止喝水,嘴唇鬆掉吸管。


  傅令元拿開保溫杯,把床邊的位置讓出來給醫生和護士。


  他則帶著保溫杯兀自行往沙發處。


  醫生和護士在忙活。


  阮舒的眼睛始終不離傅令元。


  他背對著她,站在飲水機前,先將保溫杯里她喝剩的水倒掉,然後稍微沖了沖保溫杯,才重新盛水。


  先盛熱水,再兌涼水。


  他好似對比例瞭然在心。當然,她也懷疑保溫杯上或許有刻度線,所以他兌得很快,中途只掐著點一般換過那一次熱水和涼水的出水頭,最後依舊用掌心虛虛覆在杯口上方感受了氣體的溫度,便蓋上蓋子,擰緊。


  做完這一切,他就那麼站在那兒了。


  他的那身警察制服已經脫掉了,換回他自己的深黑色外套。


  盯著他脊背筆直站姿利索的挺括背影,阮舒心下轉過無數思緒。


  不多時,醫生和護士為她檢查完畢,吊瓶也收走,沒再繼續掛。


  傅令元跟著醫生和護士一併出去,估計是去聊她目前的狀況。


  阮舒一個人呆著沒一分鐘,病房的門又從外面小心翼翼地叩響。


  叩了三下示意完畢后,門打開得也是小心翼翼。


  然後榮一的身影更是出現得小心翼翼,旁邊是林璞。


  未叫喚,榮一這個糙漢子的眼眶先紅了:「大小姐……」


  「嗯。」阮舒抿出淡淡的笑意。


  「姐。」林璞率先進來,徑直行至她的床邊。


  榮一有些別彆扭扭地跟在後面。


  阮舒一眼就瞧見他頭上包著紗布,不用猜也知道,多半是在爆炸時受的傷。


  「嚴重嗎?」她眉心蹙起。那種狀況,或許能活著就已經算命大了。


  「不嚴重。」榮一搖搖頭。


  「還有哪裡傷到?」頭最明顯,想遮也遮不了,所以任誰都看得見。其他部位呢?阮舒邊問邊打量他。


  榮一又搖搖頭:「大小姐放心,我皮糙肉厚,沒有事的。醫生都已經為我檢查過了。」


  阮舒略略一頷首,轉眸向林璞。


  未及她開口,林璞率先道:「我什麼事情都沒有。」


  說著,他還自發舒展開雙手,原地慢慢轉了一圈給阮舒端詳。


  嗯,至少看不到有外傷。總不能扒開他的衣服……阮舒微微一抿唇,從她躺在床上的角度,卻是掠過一眼從他寬鬆的袖口露出來的一小截白色繃帶,應該是纏在手臂上的。


  在轉完圈站定后,林璞笑笑:「姐,放心了嗎?我們全都沒事。」


  阮舒極其輕微地閃爍眼波,沒有吭聲。


  林璞則將笑容斂起,換成了愧疚:「對不起,姐,聞野給你吃的葯,讓你遭罪了。」


  經提醒,阮舒倒是記起來問:「葯出什麼問題了?」


  一開始的難受,她確實不敢肯定是否因為挨了隋潤菡和庄荒年的打所導致的。


  後來強烈的噁心乾嘔,怎麼都像加劇版的早孕反應。她隱隱猜測,是不是和聞野的葯有關。


  林璞告知:「醫院的診斷結果就是說姐你內分泌嚴重失調,有詢問姐你最近是不是亂吃了什麼東西。」


  「那葯我也不懂聞野是怎麼弄來的、含什麼成分,唯一能向醫生解釋的就是藥物的藥效。被醫生訓斥了一頓,說極大可能就是這些黑市上買來的葯的副作用,姐你才這樣的。」


  阮舒面容泛一抹淡淡嘲弄。果真有副作用。她之前還問過呂品來著……


  「姐需要好好調理。」林璞接著把話講完,最後一句稍壓低了音量,「在莊家族親那裡,姐你現在是被庄荒年害得流產,坐小月子。」


  這是藉機把假懷孕的事情處理掉了……阮舒抿了抿唇:「院方和醫生都收買了?」


  她剛剛看到這家醫院的標識了,恰好不在莊家的產業範圍內。


  不在莊家的產業範圍內有個好處,是消息不會第一時間傳到莊家族親里去。但不是自己人,也存在難處和風險。


  「姐不必cao心這些瑣碎,我全都幫忙辦得妥妥帖帖的。他們不敢泄露消息。」林璞說得信誓旦旦。


  阮舒未再追問他具體是怎麼做的。


  「莊家族親是想把姐你接回莊家自己的醫院。不過以你現在不方便轉來轉去的為理由,拒絕了。」林璞再道。


  不拒絕的話,回到莊家產業下的醫院,也是很容易露餡的……忖著,阮舒安靜兩秒,問:「聞野現在人在哪兒?」


  她當時被抱在懷裡,雖然處於被難受和疼痛折磨得渾渾噩噩的狀態,但雙方對峙的過程她似有若無地聽了個大概。


  林璞默了默,然後低垂眼帘:「我現在和他聯繫不上。」


  阮舒記得,林璞那個時候和聞野的嗆聲。


  此前林璞已多次因為她而和聞野衝突、違背他們小團體的利益。次數越來越多,性質貌似也越來越嚴重。


  今次,他是不是算,徹底和聞野決裂了……?

  收著他的表情,阮舒沒問——等等看接下來的情況,就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脫離那伙人了……


  眼角餘光里,病房門口站著道黑色的人影。


  阮舒轉眸。


  是傅令元從外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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