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3坐困危城
在這天的傍晚,沙鄴人開始攻城。
整個雲霄關在喊殺搏命聲中戰慄,百姓們躲在家中,雲霄關的大街小巷,除了軍隊,再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安元志就是在這種喊殺聲中清醒過來。
老六子看見安元志睜開了眼睛,先是小聲謝了一句佛祖,隨後就大聲問安元志道:「少爺,你怎麼樣了?」
安元志一臉迷茫地躺了一會兒,然後看著老六子道:「袁威呢?」
老六子眼眶又是一紅,看著安元志的樣子不敢跟安元志說實話,怕安元志再受剌激。
安元志卻突然自言自語道:「阿威走了。」
「少爺,」老六子說:「你這樣,阿威他走得不安心啊,少爺。」
安元志想坐起身來,手臂在床上撐了一下,沒能將身體撐坐起來。
老六子給安元志倒了水來,邊喂安元志喝水,邊說:「少爺,你躺著吧,你身上的口子,向大人給你數過了,一共二十三處,你不疼啊?」
安元志看一眼老六子,老六子的頸子上也包著紗布,「你不是也受傷了,」安元志說:「嚴重嗎?」
老六子說:「我就是身上幾個口子,少爺,你這會兒還發著熱呢?要是難受的厲害,我去請太醫過來。」
側耳聽聽窗外的聲響,安元志說:「沙鄴人攻城了?」
「攻城了,」老六子說:「侯爺去帥府護駕去了。」
「是誰在守城?」
「風大將軍啊,還能有誰?」老六子說:「現在城裡的軍隊,也就他風家軍還人員齊整了。」
安元志把眼睛又閉上了。
老六子看安元志沒再問袁威了,反而有些手足無措了。
安元志閉著眼睛說:「我有些餓了,還有吃的了嗎?」
「有,」老六子忙說:「伙房正熬著粥呢,少爺我讓人去給你端一碗來。」
「你去端吧,」安元志說:「這個時候了,還有多少有勁跑路的人?」
老六子估計安元志也是想一個人待會兒,忙答應了一聲,跑了出去。
安元志帶著的兩個小廝這會兒正守在門外,看見老六子出屋來了,都問:「我家少爺醒了?」
老六子說:「剛醒,我去給他端碗粥去,你們把人看好了,不能再出事了。」
兩個小廝一起點頭。
老六子往伙房那裡,一瘸一拐地跑了。
安元志將頭蒙在了被窩裡,這會兒他發著熱,身上很燙,感覺卻是身在冰窟里一樣。
上官勇這時陪著世宗坐在帥府的正廳里,耳邊響著南城那裡傳來的喊殺聲。
世宗從榮雙的手裡接過了葯碗,幾口飲盡了,命榮雙道:「你去給衛朝看看吧。」
上官勇忙道:「聖上,臣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不礙事了。」
世宗說:「向遠清說你傷得很重。」
上官勇沖世宗微微躬了躬身,說:「聖上,臣真的沒事,皮肉傷就是看著傷得厲害,沒有傷筋動骨,這叫什麼重傷?」
榮雙說:「侯爺,皮肉傷也不能等閑視之啊。」
「若是可以,」上官勇看了一眼世宗,跟榮雙說:「我想請榮大人去看看元志。」
榮雙看向世宗,世宗不點頭,他走不了啊。
世宗沖榮雙一揮手,說:「你去看看元志吧,讓他不要再傷心了。」
榮雙領旨退了出去。
正廳里就剩下自己和世宗兩個人了,上官勇說:「聖上,四殿下……」
世宗不等上官勇把話說完,便道:「不提他。」
「那五殿下呢?」上官勇問世宗道,白天里誰也不敢在世宗的面前提白承澤,不過上官勇這會兒實在是忍不住了,白承澤的事總要有一個說法吧?
世宗說:「席家軍現在應該在往落月谷撤了。」
落月谷是除雲霄關外,唯一還能憑著天險阻住沙鄴人北上中原的地方了。上官勇馬上就道:「五殿下是準備我們失了雲霄關后,他在落月谷擋住藏棲梧?」
世宗低聲道:「他知道朕死也會守住雲霄關的。」
「那他?」
「他守住了落月谷,」世宗抬頭看向了上官勇,說道:「援軍就到不了雲霄關了。」
上官勇一下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世宗說:「衛朝,我們現在是在坐困危城了。」
上官勇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不多話的人,通常也不會是能張嘴就破口大罵的人,上官勇忍了又忍,最後問世宗:「五殿下這是反了?」
世宗點了點頭。
「聖上,臣願帶兵去落月谷,」上官勇說:「還有十萬多衛國軍,他們應該,應該也被五殿下騙去落月谷了。」
世家說:「他們是被騙,還是自願去的,現在還不好說吧?」
「臣弟他們絕對不會做出叛國的事情來,」上官勇的神情有些激動了。
「你身上有傷,」世宗抬手讓上官勇坐,說:「坐下說話吧。」
上官勇這會兒哪裡坐的下來,跟世宗請旨道:「聖上,臣願去落月谷。」
世宗說:「我們發兵去打落月谷了,那雲霄關怎麼辦?衛朝,你覺得朕現在還能分兵兩處嗎?」
上官勇被世宗問住了。
「雲霄關還是落月谷,」世宗看著上官勇道:「若是你,你選哪一個?」
上官勇的選擇只能是雲霄關,為國守土與私仇之間,上官勇只能選國。
世宗看著上官勇一笑,道:「袁威是白承澤殺的吧?」
上官勇點頭。
「袁威的武藝不錯,」世宗說:「他中了白承澤的埋伏?」
「是毒箭,」上官勇道:「袁威不中毒,五殿下不會是他的對手。」
「是朕讓袁威去息龍山谷的,」世宗道:「真論起來,是朕害了他。」
上官勇緊鎖著眉頭,這個時候說這些話有什麼用?說再多好聽的話,袁威也活不過來了啊!
「朕也想殺了白承澤,」世宗在這時跟上官勇道:「如果有可能,朕會親手宰了他。」
上官勇看著自己眼前的地面,沒去看世宗。
「朕說到做到,」世宗跟上官勇保證道。
上官勇這才道:「聖上,恕臣直言,若我們守不住雲霄關怎麼辦?」
「你覺得我們守不住?」
上官勇說:「沒有援兵,沒有後繼糧草,這仗要怎麼打?藏棲梧他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世宗無法回答上官勇這個問題。
上官勇想想又跟世宗說了一句實話,道:「聖上,就是臣帶著兵馬去落月谷,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五殿下。席家軍以逸待勞,衛國軍已經是死傷過半的殘軍了,聖上!」
世宗苦笑了一聲,「你容朕再想想,」他跟上官勇強調道:「朕不會棄了雲霄關。」
上官勇嘆口氣,說:「聖上說的是,雲霄關不能棄,那這城中的百姓?」
「朕就是開關放他們離去,他們又能去哪裡?」世宗問上官勇。
關前是沙鄴大軍,往北走,怎麼走都要經過落月谷,白承澤會傻到放這些在雲霄關的百姓過去,然後去到處宣揚自己叛國的事嗎?
「他們就是避入北關外的村莊,」世宗跟上官勇道:「雲霄關一破,沙鄴人不會放過這些村莊啊。」
「聖上,這關,我們能守幾時?」上官勇問世宗。
世宗搖頭不語。
上官勇陪著世宗枯坐了一夜,君臣二人之後誰都沒有再說話。
天亮時,耳邊的喊殺聲停了。
不一會兒,吉和跑進正廳來稟報,大聲說:「聖上,沙鄴人退走了。」
世宗站起了身,一夜未眠,乍一站起,世宗身形左右晃了晃,吉和忙上前扶住了世宗。
上官勇也站起了身,看著世宗沒做反應。
世宗推開了吉和手,跟上官勇說:「你隨朕去南城看看。」
「臣遵旨,」上官勇應了世宗一聲。
「聖上,您,」吉和憂心忡忡地看著世宗,站都站不穩了,要怎麼騎馬?
世宗這個時候也不勉強自己了,命吉和道:「備車。」
風光遠在城樓上正看著麾下的兵將們,收拾激戰了一夜的城樓,有親兵來報世宗到了,風光遠帶著幾員將官往城樓下趕,沒趕上幾步,就看見上官勇護衛著坐在軟轎上的世宗,往城樓上來了。
呼吸間又是剌鼻的血腥味,世宗掩嘴小聲咳了幾聲。
風光遠看世宗坐著軟轎而不是騎馬上城樓,看向了上官勇,想知道世宗這是怎麼了。
上官勇卻看著站在兩旁的兵將們,風家軍的這些人,一夜激戰之後,盡顯疲態,今天晚上沙鄴人要是再來攻城,靠著這些疲軍能守住城關嗎?
「我們上去看看,」世宗受了風光遠等人的禮后,開口道。
風光遠說:「聖上,城樓還沒有打掃乾淨。」
世宗將身體坐直,看著風光遠道:「朕現在還會在乎這個?」
風光遠不敢再多言,領著世宗等人往城樓上走。
城樓上的血水能淹過腳面,這會兒血水正如小河一般,順著台階往城下淌。風家軍們兩人抬一具屍體下城,屍體太多,進度緩慢,以至於眾多的屍體保持著死前最後一刻的樣子,還堆疊在一起。
世宗下了軟轎,站在城牆垛口處,往城下的護城河望去。
護城河裡,斷掉的雲梯飄在水面上,沙鄴人的屍體,祈順人的屍體都在水裡浸泡著,但總算沒有將這條深河填滿。
風光遠跟世宗稟道:「聖上,等臣收拾好了城樓,會命人放鉤下去,將水裡的屍體都鉤上來。」
世宗只點了一下頭,又看向了沙鄴的聯營。
上官勇這時道:「沙鄴人把軍營又往前扎了。」
所有的將軍都是面帶了怒容,沙鄴人這是欺負他們不敢出關再戰了嗎?
世宗臉上沒什麼表情,默默看了一會兒沙鄴人的聯營,跟風光遠道:「今天晚上,沙鄴人還會來攻城,你儘快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