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169章


  「綠蕪,你覺得定國公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


  坐在一側的綠蕪聽到這話,一愣,定國公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跟定國公夫人也沒怎麼接觸過,如何會得知定國公夫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就按照你聽到的那些來說。」崔妤在一旁補充到。


  聽到的嗎?


  綠蕪細細想了下,然後輕聲答道:「據奴所知,定國公夫人因為一直養在庵中的緣故,性子比較膽怯自卑,當初陸三小姐來府中做客的時候,奴便聽她同幾個貴女說過一些事。」


  「她說那位定國公夫人膽怯如鼠,便是扣她的月例,拿她的東西,她也不敢多說什麼,就連那些丫鬟、婆子都能欺負到她的頭上去。」


  「她還說……」


  不知想到什麼,綠蕪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嘴唇也輕輕抿了起來,似乎是在避諱著什麼。


  「還說什麼?」


  崔妤側頭問她,見她神色似有擔憂,隱約猜到什麼,輕聲哄道:「無妨,這裡只有你我,你說便是。」


  「是。」綠蕪輕輕應了一聲,只是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壓低了一些,「陸三小姐還說過,當初定國公夫人還未嫁給定國公之前,其實並不滿意這樁婚事,但即便不滿意,她也只能咬牙承受。」


  「可是……」


  她抿著唇,似乎是想到之前的那一面,繼續說道:「可是現在的定國公夫人完全不似陸三小姐所說,她比奴往日見到過的任何一個貴女都要看著金貴。」


  那種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便說是從小養在皇家都能信。


  不過這也沒什麼,人都是會變的,再說那位陸五爺那麼疼定國公夫人,加上她如今還有那麼一門家世,便是王侯也比得。


  驕矜些又如何?


  崔妤聽綠蕪說完,淡淡落下一句話,「是啊,她看著是當真金貴啊。」


  那樣的金貴可不像是後天才養出來的,倒像是根深蒂固的東西……而這樣的金貴,崔妤這一生,在同輩里,也只在顧珍身上看到過。


  真正的貴女。


  她突然想起之前回心齋那一面,蕭知一身紅衣,珠翠滿頭,遠遠走來彷彿神仙妃子,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是隔了千重萬重山,遙不可及。


  崔妤突然想到許多事。


  為什麼第一次見蕭知就覺得她身上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為什麼蕭知總是在言語上針對她?又為什麼在那一次……她跟陸承策去祭拜顧珍的時候,蕭知會有那樣的反應?

  甚至於最後。


  她想到真相大白時,蕭知附在她耳邊說得那句話。


  她說:


  「崔方儀,如今這幅局面,你可滿意?」


  那個時候她被局面打擊得連心智都亂了,滿腦子都是陸承策要休了她的事,哪裡還有心思去理會蕭知說得那些話。


  可如今想想。


  她說得這話,實在是不像是蕭知那個身份會說出來的。


  以往心中那些捉不透說不清的疑惑,在此時彷彿終於得到了答案,崔妤的纖纖素手緊抓著裙擺,而那雙纖長又濃密的睫毛在幾經顫抖之後才平靜下來。


  她重新掀起車簾,往外看去。


  這一次看得卻不是拐角,而是那個巍峨又壯麗的定國公府,想到那個女人言笑晏晏的模樣,想到她如今被眾人欽羨的境況,想到剛才陸承策那張臉上的表情。


  她突然就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抿得死緊,雙手更是用了全部的力氣,彷彿要把這塊車簾都給撕下來了。


  還是綠蕪察覺到不對,忙握住她的胳膊,開口:「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


  怎麼會沒事?

  她以為早就成為一坯黃土的女人竟然又重新活過來了。


  不僅如此,那個女人好像特別得上蒼寵愛,即便重活一世也能享有同樣的福運,從一個卑賤的孤女成為全京城最有名望的定國公夫人。


  定國公愛她。


  先帝也寵愛她。


  西南王是她的爹。


  即便是素來不愛跟人交涉的秦嘉也把她當做最好的朋友。


  還有顧辭……


  她的哥哥,從小就格外寵溺她。


  可這些都沒什麼,最讓她沒辦法接受的是陸承策,那個男人,竟然到了如今,變成這樣的身份,還深深地愛慕著她!


  生怕別人知道,只能偷偷跟著她,護著她,看著她。


  他還真是,情根深種啊!


  崔妤以往從來沒有那麼恨過,便是陸承策休棄她,她也只是愛恨交加,還是會忍不住懷念,就算後來顧辭拿回庚帖,她也只是覺得不甘。


  可現在呢?


  現在,她覺得有滿腔的怒火,已經快壓不住,要噴泄出來了,就連她的身體都因為憤怒而打起了顫。


  憑什麼?

  憑什麼顧珍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被那麼多人喜歡和維護?!

  而她……


  卻只能被人厭惡。


  像一隻過街老鼠一樣,就連那些最低賤的商販都能欺辱她!


  若是之前。


  崔妤還能不把這些放在心上,那麼在得知蕭知就是顧珍的時候,這些不甘和恨意卻再也藏不住了,憑什麼顧珍能夠現世安穩,永享太平?


  而她卻只能成為一個低賤的可憐蟲?

  她恨!


  她不甘!

  「小姐,小姐?」綠蕪眼見崔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都快以為她中邪了,剛想喊車夫快點回家,再找個大夫看看,就聽到崔妤幽幽出聲了,「……我沒事。」


  「小姐,您終於清醒了?!」


  綠蕪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會見崔妤面色終於恢復平靜,總算是鬆了口氣,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您剛才都快嚇死我了。」


  說完。


  又仔細瞧了瞧崔妤,彷彿還不敢確信一般,「您真的沒事了嗎?」


  崔妤搖頭,沒說話。


  她這會已經很平靜了,她向來都是這樣的人,情緒崩潰只是一瞬,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在陸承策說要休棄她的時候,和哥哥說「聖旨一日不下來,我就還是陸承策的妻子。」


  可她的心緒卻還是不穩的。


  她死死盯著定國公府那座宅子,嘴唇抿得緊緊的,嘴裡說道:「綠蕪,你相信人死後會附身到別人的身上嗎?」


  「啊?」


  綠蕪一愣,這是什麼問題?

  人死怎麼可能會附身在別人的身上,這樣豈不都是亂套了?她擰著眉看著崔妤,越來越覺得自家小姐可能是中邪了,要不然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呢?


  看到綠蕪的表情,崔妤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是啊。


  怎麼可能呢?

  要不是她太了解陸承策和顧珍,也不會想到這一層。


  剛才那一刻,她甚至想廣而告之,讓他們知道現在這位定國公夫人真正的身份,可先不說別人會怎麼想?恐怕她剛說出這句話,陸重淵和顧辭就該殺了她了。


  哦。


  還有她的前夫,現任指揮使大人,陸承策。


  嘴角掀起一抹譏嘲的笑,崔妤又看了一眼定國公府,然後落下了手中的車簾。


  沒事。


  既然她現在已經知道了蕭知的秘密。


  她總有辦法解決她的。


  「走吧。」崔妤淡淡發話,等到馬車緩緩向前行駛的時候,她閉起了眼睛。她這一生,已經不對任何事抱有什麼期待了,可憑什麼顧珍能夠幸福順遂呢?


  她不好,顧珍也別想好!


  未央宮。


  自從顧珒登基后,秦湘就移居到了壽康宮,這座皇后的寢宮自然也就給了如今的皇后……秦嘉。她如今也快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月份大了,她身子也越加懶怠起來。


  好在宮裡人不算多,她平日倒也不算怎麼操勞。


  宮人翠雲就坐在一旁給她捶腿,臉上表情猶豫不決,似是想說什麼又彷彿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般。


  秦嘉正在看書,餘光瞥見她臉上的神情,隨口道:「想說什麼?」


  「娘娘,您就一點都不擔心楊妃?」翠雲抿著唇,輕聲道:「楊妃如今越來越受寵了,奴擔心……她日後會恃寵而驕。」


  話音剛落。


  秦嘉還沒答,外頭就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誰恃寵而驕?」


  翠雲一聽這個聲音,臉都白了,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秦嘉面上倒是沒什麼變化,她隨手把手裡的書一合,目光柔和的朝來人看過去。


  許是剛剛下朝的緣故。


  顧珒還是一身朝服的樣子,就連頭上也戴著冕旒,走起路來,前面的玉竹一晃一晃,隱約可見他溫軟又俊朗的臉。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秦嘉坐起身,朝她笑道,一面同翠雲道:「下去吧。」


  「是。」翠雲聞聲忙退下了。


  顧珒也不在意,走過來,摟住秦嘉的腰然後彎腰側頭,不顧形象地靠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像是在聽裡面的聲響。


  聽了半響,抬眸道:「怎麼還是沒有聲音?太醫明明說了過了頭四月,就能聽到動靜了。」


  「也不是個個如此,保不準咱們的孩子天生安靜,遲些再鬧也是有的。」秦嘉笑著替他摘下冕旒,然後伸手輕輕撫著他的鬢髮,眉目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柔和,「不過這性子倒像您。」


  「我從小便是個愛折騰的。」


  「像你像我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顧珒怕一直靠著,秦嘉會難受,便坐起身,然後如往常一般,輕輕替她按起了胳膊和小腿。


  就如尋常夫妻一般。


  自從秦嘉身子重之後,他每日都會替人按上幾回。


  想到剛才進來時聽到的那一句,顧珒擰著眉,開口,「剛才翠雲是在說楊妃?她可是給你難堪了?」


  「她能給我什麼難堪?」秦嘉輕笑道,「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平日里頂多打扮的奢華一點,這也是無礙的。」


  「她若讓你難堪,你一定要告訴我。」


  顧珒看著秦嘉,鄭重其事的說道,他其實一點都不喜歡納妃,他不希望像自己的父皇一樣三宮六院,他更羨慕叔叔嬸嬸的愛情。


  得一心人,白首不離。


  可是身為帝王,他不可能不開拓後宮,更不希望因此牽連到秦嘉。


  原本秦家當初做出那樣的事,就讓眾臣十分不滿了,要不是秦嘉懷有身孕,恐怕朝臣都得讓他罷免秦嘉的后位。


  挑選楊家女,一來是為了給朝臣一個交代,二來也是因為楊家女更好把控。


  那個女人,只要給她足夠的榮華富貴,給她無上的地位就夠了。


  至於別的。


  他給不了,也沒法給。


  「燕婉。」顧珒開口,喊秦嘉的字,青年帝王的臉溫柔又鄭重,彷彿在許重大的諾言,「我答應你,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個。」


  「如果……」


  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嘉按住了嘴唇。


  以往那個冷傲又驕矜的秦家女,此時也終於曉得打開自己的心扉,滿面溫柔的對著顧珒,她笑著,聲音卻有些哽咽,「我知道。」


  她不知道這份情意會不會一直到最後,但她由衷地相信顧珒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


  他是愛她的。


  不必許諾,也不必向上天保證,她知道,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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