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


  老漢略顯渾濁的淚像是滴在了韓穆薇的心裡,她神識掃過這片低矮的茅草土坯屋,瞧著跪伏在四周矮小瘦弱的人們,不禁橫生悲涼憤怒之感,運轉靈力托扶起眾人:「大家都起來吧。」


  「你是他們的信仰,」鍾珠珠體會到了這些人眼中的虔誠,有點明白桃無鹽的用意了:「功德、信仰之力不但能助你渡天劫,於你飛升之後成仙立神也是大有裨益。」


  她還沒有想那麼遠,韓穆薇淡笑:「珠珠姑祖放心,塵微知道該如何行事了,」除去天刑者的使命和責任,她從心底也是願意助緲徠重歸三千世界,無關其他,只為了這些還活著的人。


  鍾珠珠抿緊雙唇,垂首凝目:「其實勸你我也是有私心的,說到底緲徠會有今天,與我和爹爹也存有莫大的干係,」只是有時她也會想,當初若是知道緲徠的後來,那她和爹爹又會如何選?


  「珠珠姑祖,您和瓊衍老祖宗並沒有做錯,」韓穆薇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來說事:「承天有心算計,他是不會給你們出一道多選題的,」要麼緲徠,要麼衡元,二者只能選其一。


  「你說的對,」鍾珠珠微微眨了下眼睛,一滴晶瑩的淚滴落,雕龍白玉瓶再次飛出接住。


  一旁的老漢見了大張著嘴,差點被驚得岔了氣,明強趕緊攙扶著老漢幫著順氣,嘴杵在其耳邊說道:「爺爺,神女是神,和神女一同出現的姑娘肯定也是神,神都是有神力的,她們用的都是神器。」


  這隻成了精的白瓶子,他在西烏林的時候就見過,當時也被嚇得不輕,但稍稍一細想便瞭然了,心中更興奮歡喜。神女越有本事,他們緲徠重歸萬古的希望就越大。


  老漢聽著孫兒的話,兩眼頓時一亮,連連附和:「對對,是這個理,」他怎麼就能忽略了自己現在面對的是神女呢?立馬氣順了,推開孫子上前,他又想跪拜。


  韓穆薇一把拉住他:「老人家,我和我家姑祖有些累,不知這裡可有歇腳的地方,」瞧著他們的態度,她是真不敢輕易把農家小院拿出來,就怕日後於此地自己見不著站著的人。


  「有有,」這麼一打岔,老漢立時就找著事情做了:「我們十大部落有給您建神女台,就在咱們明氏部落的東邊,吾這就帶您和這位……這位老祖娘娘去。」


  神女台?韓穆薇將神識散出去,只兩息就尋到了地方,一個完全用石頭砌成,高九十九丈的觀景台,神識拂過雕在石上的「神女台」三字,面上不由得露了笑,雖有一絲無奈,但更多的是感受到了緲徠人的殷殷期盼。


  她朝著四方拱手:「多謝大家的一番好意,塵微銘記於心,」說完她便和鍾珠珠消失在原地,「緲徠之事,某二人定當全力以赴。」


  明氏部落的人驚愣在原地,久久不能相信自己所見所聞,只以為是在做夢,但快速跳動的心又在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真的。


  韓穆薇二人到了神女台,都不禁鬆了一口氣。鍾珠珠手握雕龍白玉瓶,看向散落在神女台四周的部落:「我都沒法想象他們是怎麼把這檯子建起來的。」


  人的智慧無法估量,韓穆薇盯著不遠處低矮的茅草土坯屋,心中有了思量:「珠珠姑祖,等尋到天菩后,我想在神山傳道,」既然承天抽走了緲徠的道,那她就在這裡播下道的種子。


  「主意不錯,」鍾珠珠欣然同意:「正好我陪爹爹行天刑之責的時候,收集了一些道法,雖然不多,但湊合著應該夠用,」她剛分神瞧過了,還真如小薇子所預料的一般,此地身具靈根的人竟達到十之八、九。


  韓穆薇收回視線,拿出蒲團放於地上:「傳道可以,但緲徠的天地規則還得召喚,不然這初衷是好,結果就不定然了,」畢竟沒有天地規則的束縛,有能者的行事便可肆意。


  鍾珠珠見她盤坐好,便立於一旁盯著:「你先試試三功法同修,」若是可以她當然是希望小薇子與她一起召喚這方世界沉睡的天地規則。


  「好,」韓穆薇也不含糊,她在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就仔細思量過了,先運起《純元訣》吸收著土靈氣在經脈中遊走,待一切趨於平穩時,雙手手勢一改,加之《天刑神語》,指間寥寥幾縷的暖色明光歡快戲耍,后慢慢地化成暖光融入其體內。


  她一直這樣運轉著《純元訣》和《天刑神語》,並未急著修鍊《玉骨金剛訣》,但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玉骨金剛訣》竟漸漸地跟著運轉了起來。


  盤坐在神府中的小天菩似早就預料到會這般一樣,大鬆了一口氣,往後一仰,樂呵地直打滾:「珠珠兒……珠珠兒,薇薇兒厲害吧?」


  感知著韓穆薇周身平穩的兩色靈力和幾縷天地規則之力,鍾珠珠袖子一揮,連下三道禁制,后拿出了龍骨,輕語道:「小薇子,咱們要開始今天的煉體了。」


  這次她並沒有抽出太多龍氣,一縷金色一分為二,幻化成兩條小金龍,湧入韓穆薇的經脈,頓時韓穆薇的下顎就顫了顫,不過她頂住了。


  鍾珠珠見狀很是欣慰,她鍾家的孩子果然耐摔打,當看到其額上開始冒紅黑色血珠的時候,她立馬拿出蒲團,開始引動天地規則。


  而隨著她的加入,正在極力引導靈力和天地規則之力修補滋養肉身的韓穆薇頓覺輕鬆了些許,她能感知到周遭的天地規則之力似多了一點。


  日影西沉,月影初上再落於西方,周而復始,韓穆薇將最後一絲龍氣煉化后,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召喚天地規則,運轉《純元訣》和《玉骨金剛訣》,而這時鐘珠珠則變主為輔,配合韓穆薇召喚天地規則。


  果然如預料的一般,韓穆薇修鍊《天刑神語》召喚天地規則的效果比鍾珠珠一人獨行要好上三分,而一直守著的小天菩則拿出了那節在金城秘境中得的玉骨。


  這節玉骨韓穆薇只用了幾次,後來因為她在東洲煉化諸天星羅圖,一時也用不上,便被小天菩好好收了起來。現如今,小天菩將它拿出,也是希望其能助一助韓穆薇和鍾珠珠。


  玉骨飛出,很快一絲粘稠的金色血液飄出一分為二,分別沖入韓穆薇和鍾珠珠的眉心處。不過百息,韓穆薇的眉心處就隱隱現出一點金色花蕊,后以花蕊為中心慢慢四周衍伸,很快形成一朵盛開的金色梧桐花。


  而在金色梧桐花形成的瞬間,一縷暖光穿過混沌照耀在神女台上,灑在韓穆薇的周身,金色梧桐花突然金光熠熠,無數的暖陽明色從地面滲出,飛向韓穆薇。


  這時散落在神女台附近的部落部眾也已見到了那縷穿透混沌的暖陽,均紛紛跪伏在地似朝拜一般。他們心中多了希望,雙目不再無神,只覺這天地像是明亮了幾分。


  韓穆薇如沐在春光之中,周身泛著瑩瑩明光,她非常自如地運轉著《天刑神語》,而體內也凝聚了一絲明液。


  直至月影初上,這番奇異的景象才消失。沒一會,鍾珠珠就收功,睜開雙目察覺到一絲異樣,便立馬輕語問道小天菩:「這天怎麼好似暗了一些,」與此同時仰首上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新月影好像清晰了一點。


  「當然會暗一點點,」小天菩衝出了韓穆薇的神府,顯得極其興奮,雙手抱著那節玉骨如珍似寶:「因為你們成功召喚了一次天地規則,而且她還有了回應,」只是這回應顯得很微弱,不過它相信薇薇兒。


  鍾珠珠回首一眼就看到了那節玉骨,心中一震便明了了:「你們怎麼會有這個?」她忽的望向還在修鍊的韓穆薇,這次召喚之所以會如此成功,難道是因為小薇子煉化了一絲天刑古神的血脈,顯露了真身?

  小天菩垂首看著被抱在懷中的玉骨,撅起了小嘴:「這個還是薇薇兒在金城秘境中得的,原打算是在元嬰前將其煉化的,只是後來遇上了一連串的事,就留到了現在,」其實它知道薇薇兒並不喜歡煉化玉骨中的天刑古神血脈。


  「金城秘境?」這個她在天衍宗有聽說過:「小薇子是怎麼得到這節玉骨的?」看來待回了蒼淵,她必須得入一趟那秘境。


  「就是一個鏡子房,」小天菩把那天的事一點不漏地說了:「那個鏡子人被薇薇兒給打爛了,」然後金城秘境就公報私仇把薇薇兒大力扔出了秘境,砸岩石地上了。


  鍾珠珠伸出手,雙目又開始泛紅:「可以給我看看嗎?」一節這樣的玉骨就代表著鍾家嫡脈的一條命,她剛剛好像也煉化了一絲天刑古神血脈,渾身暖融融的。


  小天菩想了想,便將玉骨放到了鍾珠珠的掌心:「你不要哭,玉瓶兒最近可緊張了,」突然發現珠珠兒太富有了,連裝眼淚的玉瓶子都是件先天靈寶。


  次日午時剛過,韓穆薇便結束了修鍊,閉著雙眼,習慣性地抬手去摸臉,感知到指下的粗糙就收回了手,開始往腦袋上砸水球。待洗乾淨了自己,她才有心思關心其他。


  鍾珠珠立於一旁,等了好一會也沒聽她吭聲,終於忍不住問道:「小薇子,你沒發現有什麼不同嗎?」


  韓穆薇起身,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瞬間乾爽舒適了,來到鍾珠珠身側望向天際:「原來這裡的天也是會變的,」而今日應該是難得一見的晴天。


  「是不是感覺明亮了些許?」鍾珠珠面上笑意難掩,原她還以為只夜變得暗了一點,沒想到天會漸漸變亮,雖然這變化很細微,但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對,」韓穆薇見到遠處有十位老者正往這趕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群挑著擔子的小伙,不用細想她也知他們來這是幹什麼:「珠珠姑祖,我們下去吧,」正好她也有事要問這些老者。


  鍾珠珠收斂心緒:「好,」天地發生變化,雖然細微,但她想應該不止她和小薇子發現不同。


  而那十位老者正是散落在神女台附近十個部落的大族老,此時他們心中是既忐忑不安又興奮異常,天色有了緲徠史書中記載的明暗之分,這是不是意味著日月將會再次普照緲徠?

  「明強,你再與吾說說你是怎麼遇見神女的?」一長得與明強有幾分相似的老者拄著一根小兒手腕粗的木棍,右手抖抖霍霍的,他已經一百三十二歲了,黑土都已經快漫過頭頂的人了,沒想到臨了臨了,竟還能有見到神女臨世。


  挑著兩頭野物的明強現在可是十部落響噹噹的人物,不過他心可不在那些虛名上,腦中不停地回放著神女原地消失那一幕:「曾祖爺爺,您看著點前面的路,強子這就再給您說一遍。」


  「好好……」


  一旁其他九個部落的族老也都豎起耳朵聽著,自神女台有了主,他們便一直關注著,昨天那奇景各家都是第一時間發現的,緊接著天地就變了,神女是真的降臨緲徠了。


  韓穆薇二人均是一身紅艷,她們將將落到神女台下,十部落的人就看到了,腳下的動作更加利索,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離神女台兩丈之地,就準備開始跪拜。


  「各位無需多禮,」韓穆薇右手一拂,一眾人便被靈力扶直了腰桿,后她看向跟著的那群挑著野物吃食的小伙說道:「我們辟穀已久,這些東西你們還是挑回去,」部落里的各家並不豐足,她豈可收他們的東西?


  明氏部落的大族老明宇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東西,朝著韓穆薇拱手:「神女,這些東西都是部落里的族人奉獻予您的,您就收下吧。」


  韓穆薇凝眉,那些吃食她是萬萬不能收,眸色微動後上前一步:「老人家,我等已不食凡間物,您就讓他們把東西挑回去吧,」這樣說應該可以了。


  明宇聞言不禁看向其他九部落的族老,韓穆薇執意如此,他們也無法,總不能讓東西爛在神女台下吧,那不是對神女的褻瀆嗎?


  目送走了一眾年輕小伙,鍾珠珠袖子一揮,十位族老隨之出現在了神女台上。韓穆薇席地而坐,拿出了一張竹制茶几,取出青瓷茶具開始泡清凌竹葉茶:「你們都坐吧。」這神女台上還算寬敞,十位老者又矮小精廋,所以並不顯得擁擠。


  一眾老者還未從互變的境況中回過神來,就聽到韓穆薇的吩咐,下意識地坐地盤腿,后又覺這樣不妥,想要站起來行禮但又無人帶頭,只能含糊著過去。


  韓穆薇泡好了清凌竹葉茶,便一人予他們斟上一杯:「各位嘗嘗可還合口,」她這也就竹葉茶他們能沾嘴。


  「多謝神女,」十族老拱手致謝后,小心翼翼地一人取了一杯,在韓穆薇的注視下均稍稍沾了沾嘴,后不約而同地連連點首,緊攥著茶杯,捨不得喝。


  「我知道你們今天是為何而來?」珠珠姑祖之前的問話,她也意識到了問題,斂下微卷的眼睫:「正好我也有幾件事想要問明,希望你們能老實回答。」


  十部落的族老一聽,立馬放下手中的青瓷杯,連忙起身後鄭重跪下拱手,異口同聲地說道:「請神女示下,我等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好,」韓穆薇抬手:「都起來坐下吧,」她並不是在示威,只是希望自己在前拼死拼活的時候,後方不要有人扯她胳膊腿,「緲徠隱世這麼多年,除了我們可有其他外來者至此?」


  「沒有,」明氏部落算是十部落之首,明宇年輕時是十部落最勇猛的勇士,其行事也同他的姓氏一般磊落,所以由他來回話眾人均無異議。


  沒有?韓穆薇看向鍾珠珠,傳音道:「那那些穿過地界的人去了哪裡?」


  鍾珠珠眨了兩下眼睛:「一個生人也沒見過嗎?」


  明宇再次不猶豫地回道:「沒有,」而他之所以這般肯定是有原因的,「祖上傳下的話,我們這方世界誕了一萬惡魔子,其妄圖覆滅萬神。萬神起底,魔子隱根,緲徠成遺世。」


  說到這十部落族老均面露悲切與憤恨,緲徠何其無辜,竟被那萬惡魔子因一己之私拉出三千大道,自此不見日月輪迴。


  明宇拽著已被磨破的衣袖擦拭著老淚,接著說道:「神女大人,緲徠成了遺世之後死了許許多多的人。」


  「就拿我們明氏來說,族裡有記載曾經的明氏部落部眾萬千,可現在卻不足二百之數,沒有日月普照,那娃娃一年能落地一個就是幸事,所以這族裡要是多一人或少一人那都是大事。」


  韓穆薇明白了,她用舌頭頂了頂牙齒:「你們知道萬惡魔子是誰嗎?」那桃無鹽確實有做一界大祭司的潛質,神女、萬惡魔子等等,他也忒會編了。


  「知道,」明宇抬首望向東方:「承天仙帝,」原一世界誕生一仙帝是多麼可喜的事,但若這仙帝心術不正,那真真是後患無窮,不用深思就知像他們緲徠這般受其害的不在少數,不然萬古也不會降下桃顏大祭司和神女。


  鍾珠珠順著明宇的眼神看向東方,心中一顫,有一猜想生成:「您可知承天出生於哪?」


  「神山之巔,」明宇雙目退去了渾濁,看向鍾珠珠:「以前的神山不是倒插的,是後來大祭司硬生生地將其顛倒了。」


  「為何?」韓穆薇腦中有個念頭一掠而過,可是卻怎麼抓都抓不住:「顛倒神山有什麼說法嗎?」


  明宇搖頭,這時十部落族老中最矮小的花白髮老者出聲了:「很早很早以前有過一個傳說是傳神山之下壓著深重罪孽,所以才致神山之巔誕下萬惡魔子,至於桃顏大人為何會將神山顛倒,小的聽已逝的曾祖爺爺提過,說是放生罪孽。」


  韓穆薇聽到這句放生罪孽,終於抓住了在腦中掠過的影子,衡元界冥淵之地地界剝落難道也是因桃無鹽?


  鍾珠珠長呼一口氣,韓穆薇能想到,她又豈會想不到:「關於桃顏大祭司,你們各部落中有什麼記載嗎?」


  「大祭司是聽到了我們緲徠萬民祈願,才降臨至此,」十部落的族老們眼睛都紅了,明宇悲慟之情溢於言表:「但是緲徠萬民從未想過大祭司會因拯救緲徠而隕落,他是仙人啊!」


  看著一眾老小子壓抑哽咽,鍾珠珠都想大喝一聲,桃無鹽的死是他自找的,她爹爹才冤。可惜看著現下的形勢,桃無鹽在緲徠的聲望可是比小薇子要厚重得多,恬不知恥!


  韓穆薇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呢:「珠珠姑祖,你不覺得他們對桃無鹽的敬仰如望山海之水滔滔不絕嗎?」若是有一日緲徠衝出混沌,那這股信仰之力該去往何方?


  小薇子不說,鍾珠珠還真沒意識到:「不對……不對不對,」她好像忘了一件事,「桃無鹽說他修得仙君境,后以命卜卦,但據我們兩個的推測他應該是在緲徠所謂的神山上卜的最後一卦。」


  「對啊,」韓穆薇右手摸著下巴:「緲徠隱在混沌之中,他在此卜卦根本就避過了天道,那按他所言以命卜卦,他這命是付給了誰?」要命不至於,至多也就廢了許多修為。


  鍾珠珠杏目一凜,抬手就想一掌拍向地面,只是在看到對面那幾個被她神色驚著的老頭,立時又將自己的爪子收了回來,勉強扯了扯嘴角:「沒事,你們喝茶,」恐怕她和爹爹又被桃無鹽騙了。


  韓穆薇想到在霞邊森林的岩洞中,桃無鹽神魂消散時不帶一點哀色,不禁搖首輕笑,端起一杯竹葉茶抿了一口,傳音予身側的人:「珠珠姑祖,也許桃無鹽一開始就知道瓊衍老祖宗大劫將臨。」


  「今晚我們就去往那座瘟神山,」鍾珠珠現在只靠著待在爹爹身邊養成的涵養在壓抑心中的怒火:「若是讓我找著他的肉身,我定將其碎屍萬段。」


  「好,一切都聽您的,」韓穆薇垂目喝著茶,希望姑祖能得償所願,只是她從心底是覺得有點懸。


  送走了一群老者,鍾珠珠就拿出一把搖椅,無精打采地癱躺在上面,她在捋著遇見桃無鹽之後的大小事,越理越氣惱,感覺她們現在都在按著桃無鹽的路數在走:「小薇子,你說他是不是還沒死?」


  「不清楚,」韓穆薇在清洗著茶具,準備泡上一壺雲霧茶:「但我直覺那神山倒插應該與衡元界冥淵之地地界剝落有關,」於此上,桃無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畢竟冥淵之地地界不剝落,就不會有人發現地界之下還有一界。


  鍾珠珠聞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如果瘟神山真跟地界剝落有關,那它豈不就是你將要渡九九滅神天雷劫之地?」


  「對,」這也正是她在乎的點,也不知桃無鹽有沒有在那留下什麼後手?

  月影初上,神女台上的二人便化作流光直奔東邊天際,至次日辰時才到山錐之地。韓穆薇的雙足將將點地,神府中的小天菩就迫不及待地化作菩藤纏上了她的發:「薇薇兒,就是這裡,它在山底。」


  鍾珠珠瞥了一眼山錐之地,後仰首上望:「菩菩,你是說那株天菩在上面的山底?」


  「對,」小天菩已經感知到了同族的生息:「快把小九兒叫出來,讓它帶我們進山,」別看這神山近在眼前,她們離得老遠就感受到了那古咒符文的波動,怪不得明強說再沒有人能上神山。


  韓穆薇神念一動,小九兒便被挪了出來,它伸了個懶腰后抖了抖毛,也不廢話直接望向了離這足有千丈的山錐,黑黝黝的貓眼中散著點點金色星光:「姐姐,這瘟神山外全是古咒符陣,那個桃無鹽還挺本事的。」


  「哼,」鍾珠珠冷哼一聲:「他精通易經玄學,懂符陣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他這本事還是承自她鍾家,「這次不用你來了,此處符陣我能過,」話音一落,人就瞬移朝著山錐去了。


  韓穆薇左手一伸,小九兒立馬躍到其掌心:「姐姐,龍族的脾氣都不好,」它現在只恨自己還未長成,不然那年也不會被這頭老龍摁在水裡嗆個半死。


  「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韓穆薇將其放在腋下夾著,瞬移跟上鍾珠珠:「自己犯了錯不好好反省,你這就是欠收拾,我可告訴你珠珠姑祖是我祖宗,你再犯到她手裡,我也無法救你。」


  小九兒傷心了,囧著一張貓臉:「我……我以後一定好好行事,不會再莽撞了。」


  「知道就好,」韓穆薇瞅了它一眼,經了那麼多的事,小九兒也長大了不少。


  「那小九兒以後可以叫韓小九嗎?」鍾珠珠就是因為跟她爹姓才成了祖宗,它也要跟姐姐姓,萬一日後也能成祖宗呢?


  韓穆薇雙目一彎,笑道:「看你表現,」小九兒鬼心思還真不少。


  二人穿過一層透明屏障后,就入了古咒符陣。走在前面的鐘珠珠是心無旁騖,雙目平視著前方,跟著的韓穆薇看著那些熟悉的古咒符文,心中也是提高了警惕,這些符文的厲害,她可都見識過。


  鍾珠珠腳下沒有一絲遲疑,每踏一步,周遭的符文就會有一變,韓穆薇步上了三浪水,耳邊立時響起了海濤波涌之音,其神色鎮定,面色不該待符文不再變動后,再向前一步。


  九百九十九步一步不差一步不多,走出符陣之後,眼前煥然一新,看著附在山上的點點綠意,韓穆薇只以為自己是又入了幻陣:「小九兒,你看到綠了嗎?」


  「看到了,」小九兒舔了舔唇,舌上的倒刺密密麻麻:「還都是不值靈石的雜草。」


  韓穆薇一聽這回答,頓時就閃身靠近那些雜草細觀:「不是幻境,那就是真的,」緲徠界有綠植存在,「菩菩,你的小夥伴應該還保持著碧綠色。」


  鍾珠珠伸手拔下一株約一尺高的三葉草,后望向盤在小薇子發上的菩藤,不禁輕嘆:「咱們上去瞧瞧那株天菩吧,」有些事情真的不會如人所願。


  「好啊,」韓穆薇心一緊,她感覺有什麼事不一樣了,用心神問道小天菩:「剛剛不是還很高興嗎,這會怎麼不吭聲了?」她莫名感覺到一股悲傷,不知是不是來自於它?

  「薇薇兒,它進入花期了,」小天菩化作一道流光回了韓穆薇的神府,后趴著痛哭起來:「沒有夥伴了,它進入花期了……嗚嗚……」


  韓穆薇立時就明白了,天菩只有開了神智化形之後才會進入花期,但這株天菩它神智未開就進入花期,那豈不是永遠都開不了神智?

  小天菩依舊在痛哭,緲徠沒有日月普照,天菩本體不能吸收月華之光,神智難開,它早該想到會這樣的,但就是很難過,它不想融合同族。


  鍾珠珠看著韓穆薇面上的神色,就知道小天菩此刻情緒不好,天地間最後一株無主天菩竟未開神智就入了花期,這就是承天想要的嗎?可惜他還是棋差一招,小薇子本就契約了一株共生天菩,且她相信菩菩有那本事能融合了這株天菩。


  韓穆薇抬眼望向萬丈之上似插入混沌的山頂,后毫不猶豫地瞬移而上:「菩菩,你要知道它能活著等到我們已是萬幸,所以不要為它哀泣。」


  「薇薇兒,我……我就是難過,」小天菩抽噎著,一旦它融合了山底的那株天菩,這天地間除了它就再無神植天菩了,至於承天那株,她已經當它是死的了:「嗚嗚……終有一日我菩菩要像拔雜草一樣拔了那株叛徒。」


  「好,到時要記得連帶著承天的靈根一塊拔了,」韓穆薇接連瞬移,直衝而上,過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她才來到了山底,看著這萬頃的綠色平地,頓時只覺眼前開闊,連日來心中的壓抑一掃而光。


  小天菩抬起了腦袋,淚再次如雨下:「萬頃絕神草,它活得太難了!」這萬頃絕神草就是為了躲避搜尋。


  韓穆薇踏空站著,望著腳下的那些與山錐雜草沒什麼兩樣的絕神草,輕笑道:「你該替它高興,即便沒有開闢神智,但它依舊憑藉著本能保住了自己。」


  此刻鐘珠珠已經駐足在了平地中心,她垂首望著小坑中那株只有一尺高的碧綠色花株,沉思不語。它太美了,通體碧綠如絕世美玉一般,可就是這麼小小的一株卻要讓萬頃絕神草相護。


  「它反哺了萬頃絕神草,」韓穆薇踏空行至鍾珠珠身側:「而萬頃絕神草護住了它,」凝視著坑中的小小一株,淚湧上心頭,小天菩終是忍不住沖了出來,化作菩藤輕輕地纏上了花株,而那花株竟微微顫了顫,后偎依菩藤。


  一滴清淚滾落,恰好滴在了黃色花苞之上,淚瞬間消失。韓穆薇現在有一事要問身側的人:「珠珠姑祖,若兩株天菩融合,那還會有那般威力的雷劫嗎?」


  鍾珠珠搖首:「我也不知道,」之所以會有九九滅神天雷劫,那是因為與天菩契約可與天地同壽,但現在她真的不能確定了。


  這時情緒已經穩定了的小天菩出聲了:「會有天劫,也還是九九滅神天雷劫,」只是自古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事,「天菩融合會生成兩生花,在主枝第九次落花結果之時,另一朵花會自動凋謝,將凝聚的所有力量融入最後一顆菩神果。」


  韓穆薇想到神府中的那顆果子,就大概能猜到最後一顆菩神果會有什麼效用了:「保得修士神魂不滅。」


  「不是,」小天菩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這顆菩神果可以生成一株新的天菩,」它也是剛剛在薇薇兒落淚之時,才得知。


  什麼?韓穆薇有點懵:「是這株小天菩的重生嗎?」


  「也算是,」小天菩有點羞:「我之前痛哭了很久,跟這株可憐的天菩抱在了一起,它告訴我讓我不要哭。」


  「所以,」韓穆薇不知道下面的話該怎麼說:「所以菩菩你會有小菩菩,」眨巴了兩下眼睛,仰首望天,想瞧瞧……那是什麼東西?一團黑隱頓在上空,其周身纏繞著黑色似濃墨的凝液,大驚道,「姑祖,褚雲琅……」


  鍾珠珠未等韓穆薇話音落,就揮袖在小坑上布下六道禁制,后瞬間消失在原地,而此時褚雲琅已經修鍊至關鍵時刻,眼瞧著火靈根中的那縷天地規則之力將要被祛除,哪想突然心頭一緊,後背生寒,他立馬收功。


  韓穆薇喚出龍戰戟,耳邊是小天菩氣惱的解釋,「薇薇兒不是小菩菩,那是天地自然法則——反哺,」它融合了另外一株天菩的本體,甘願獻出最後一顆菩神果助它新生,捨得是天地自然法則。


  咔,褚雲琅連眼都沒來得及睜開,就被一爪掏心,好在他閃躲得快,不然這心就沒了。立在混沌中看著那個周身包裹著明色的圓臉丫頭,感受著背後的粘稠,頓時憤恨不已:「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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