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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無暇搖頭(1)

  汪家的宅子是很標準的三進四合院。她們一路走,卻覺得不對勁。宅子裏竟越來越空蕩蕩的,似是沒有人住似的,讓人心裏發冷……


  進了垂花門,裏麵才有動靜,靜漪仔細聽,竟是有人在哭。


  是低低的飲泣,從上房裏傳出來。


  無暇還好,無垢聽到哭聲,頓時急了,把手裏的包袱往石桌上一擲,就要上去。無暇一把拉住她,壓低嗓音說:“你且安靜些。”


  靜漪邊走,邊查看著院內。花草樹木都有些疏於管理,雜七雜八的。這一路走進來,竟然沒有一個人來過問。“家裏下人怎麽一個不見?”她也低聲問道。


  無暇搖頭。


  “不會是遭劫了吧?”無垢道。


  “別胡說。”無暇皺眉。


  “可是你看看這樣子,像不像?”無垢反問姐姐。


  靜漪這點倒讚同無垢。汪宅門戶大開、黑燈瞎火、下人影子都不見一個,更兼滿地狼藉,的確像是遭了劫。她想到這裏,立即低聲催促道:“快些進去看看,別真的出什麽事。”


  她們人都到了廊下,裏麵才有人聽見動靜,推門出來探看。


  靜漪一望,提著琉璃燈的是大表姐無憂從娘家帶來的丫頭半夏。


  “半夏?”靜漪叫她。


  看到來的是她們,半夏帶著哭音,叫道:“二小姐,三小姐……你們可來了。快進去看看大小姐吧……”


  “怎麽回事,半夏,你們家裏怎麽成了這樣兒?”無垢在昏暗的燈影中看不清半夏的樣子,急著問道,“電燈呢?怎麽電燈都不開了?快打開電燈,黑乎乎的怪嚇人的……”


  半夏抹著眼睛,搖頭。


  “無垢你慢些的,怎麽回事,慢慢說。”無暇見半夏就要哭,忙安撫她。


  “半夏,是誰來了?”無憂在裏麵問道。


  “大姐,是我,無暇。”無暇回頭囑咐了無垢和靜漪等下說話留神些,往裏走著,道:“我和三妹今兒去舅舅家了,順道就帶靜漪來看看你和小外甥女兒。你不是總念叨小十嗎?小十可來看你了。”


  “大表姐。”靜漪一進門,就聞到重重的奶香味,本想一來就去跟大表姐撒嬌的,但看到在床上抱著繈褓中的嬰兒的無憂,她便呆站在那裏。就算屋內燈光昏暗、無憂人還半遮半掩隱在床帳下,她也看到了無憂臉上的血痕。無憂顯然是沒有預料到這個時候妹妹們會來,措手不及間,也顧不得掩飾,這時候才往床裏挪了挪,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靜漪頓時心驚肉跳,比她反應更大的是無垢。靜漪急忙拉著無垢,用力扯著她,不讓她即刻發聲。


  無暇便走過去坐到床邊,看著姐姐,還沒說話,無垢已經掙脫靜漪,過來厲聲問道:“這是誰幹的?汪南蓀嗎?”


  “無垢!”無暇攔了無垢,低聲說:“你小聲些,別嚇著孩子。”


  無憂拿著帕子的手遮住了口鼻,眼淚滾滾的往下落。


  無暇見她哭,心疼的急忙給她拭淚。


  “這時候了還隻管什麽嚇著孩子不嚇著孩子的?”無垢眉都要豎起來了,“是汪南蓀打的吧?他出息了,都開始動手打人了?為什麽?憑什麽!”


  無憂懷裏的嬰兒果然被嚇到,大哭起來。


  無憂抱著嬰兒哄,一邊淚如雨下。


  小嬰兒一哭,隔壁那兩個大的也跟著哭起來。


  無憂忍住淚,讓半夏過去看看,說:“你們別嚷嚷,我隻是……”


  “半夏,你在這兒,看媽會哄她們的,我有話問你。大小姐總不說,你告訴我們,是為了什麽,大姑爺動手打人?”無垢叫住半夏。


  “半夏,不準你多嘴!”無憂急道。


  半夏看看無憂,也不管她主子讓不讓,就說:“姑爺兩天沒回家了,今兒過晌才回來。一回來又找小姐的晦氣。說是自從小姐進了門,汪家就沒停了倒黴,宅子都換了兩處,越換越小……現如今他差事也沒了,進項也沒了,家裏東西都要賣淨了,眼看著喝西北風都要另找地兒了……還說,還說……小姐隻會生丫頭……罵小小姐更晦氣,自打她出生,他手氣就沒有一天是順的,今兒又輸了一大筆……小姐說了句再這麽輸下去,這小宅子恐怕都要押給人家了。姑爺聽了這話,立時就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氣急了,說他在外麵就隻會抽大煙捧戲子賭錢,回來就隻會罵孩子打老婆,這麽下去可怎麽得了!小姐讓姑爺替她們母女想想,好歹留點兒退步,不至於總和娘家打秋風、讓人瞧不起……姑爺就更往狠裏打小姐。我攔著不讓他打,可是你們看……”半夏說著,將自己的袖子扶上去。


  靜漪對著燭光看看,半夏的手臂上橫的豎的幾道血痕,寬有二指。


  “就是拿那個棍子打的。”半夏指著地上一條長木棍說,眼裏的淚吧嗒吧嗒往下落,“我說要回去稟告老爺太太大少爺,讓老爺和大少爺治他一治,小姐不讓,說丟人……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姐從來都瞞著,不敢和你們說。總覺得丟人……”


  “大姐,你還替他瞞著……還什麽丟人?再這麽下去,簡直要丟命了。”無暇眼圈兒已經紅了。


  “二小姐,三小姐,還有更氣人的。姑爺打完了人,還跟小姐要錢。小姐不給,他就逼著小姐拿出錢來……他……他把小小姐掐住脖子,說小姐要是不給他錢,他就掐死小小姐。姑爺把今日舅太太來給的錢都搶走了……還把小姐的一盒子首飾也拿走了……本來,本來……舅太太今天來給送東西送錢,就是那日來看著不像樣,來給下人們工錢的,可是……他一走,四門大開的,我剛剛出去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家院廚娘的卷著鋪蓋也跑了,我都怕死了。”半夏哭著說。


  無憂聽著半夏替她哭訴經過,終於也忍不住。


  一時之間,這屋子裏此起彼伏的,全是哭聲。


  無垢這會兒倒冷靜了,她在屋子裏走著,說:“我隻當他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不成器也就是了,竟然敢打你!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了。他這麽欺負你,當咱們趙家是沒人了嘛?!二姐,不能這麽看著,就是媽來了,也就一步路,帶大姐和孩子回家。”


  “不行,這樣……”無憂剛開口,無垢就攔著她。


  “你是怕鬧的沒法兒收拾嗎?他到今天這個地步,不是你縱容的嗎?”無垢對大姐也沒有好顏色,“後事如何先不管,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和孩子,在這兒連個月子都做不好。你不管自己,也得管管這幾個小的吧?”


  無暇定了定神,擦了眼淚,當機立斷道:“半夏,去收拾下,我們回家。”


  “是,二小姐。早該這樣了。”半夏是巴不得這一聲。


  “我打電話讓家裏再來一輛車子……”無暇說著站起來要去搖電話。


  “二小姐,家裏電話電燈,昨天都已經給掐斷了。”半夏小聲說。


  無暇怔了下,斷然想不到,汪南蓀能把這個家折騰到這個地步,簡直匪夷所思!她又怕說出來無憂徒增傷感,隻好道:“那也罷了,人先接回去,其他的,日後再說。”


  無憂是身心俱疲,到這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隻好由著她們決定。


  靜漪見無憂臉上有傷,趁著無暇她們收拾東西,來給她檢視傷口。


  她這一看不要緊,竟發現無憂除了臉上頸上的新傷,身上竟然還有舊傷。


  靜漪握著無憂的手,無憂低聲在她耳邊說:“悄悄兒的,別讓她們知道……他今日是真急了,往日從不打臉,也怕人看到……是明知道我不願意家醜外揚的緣故。”


  “大表姐,你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靜漪哽咽。


  無憂握了她的手,說:“遇人不淑,能怨誰呢,隻怨我命不好……外麵看起來,是風光無限的趙家大小姐,嫁的又是名門之後……也是我無能,日子竟一步一步過成了這樣……漪兒,你隻別回去和舅母、帔姨說這些,讓她們傷心倒不好了……”


  靜漪抬手背掩了下鼻子,借口讓無憂起來換衣服,把嬰兒抱在手臂間。這嬰兒極瘦小,幹巴巴的一張小臉,比梨子大不了多少,此時也許是有些不安,小臉皺皺的,張著沒牙的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隻剩下哼哼了。靜漪看著心疼,忍不住拿麵頰去碰碰她。


  嬰兒額頭燙人。


  “怎麽這麽燙,多久了?”她頓時覺得不妥,伸手探進繈褓中,摸摸嬰兒身上,更燙。


  “是不是今天受驚了?一直在哭。”無憂把孩子接過去,看著小女兒憋的通紅的臉,一摸,果然燙的厲害。心裏不禁就慌起來,“這怎麽辦?”


  “我怕不止是受驚,還有受涼。到了家,快些請大夫上門看看。別耽擱。”靜漪說著,看看孩子,“應該沒有大礙。”


  “那就快些走。”無暇過來聽到她們說的,也覺得緊張。


  雖然無憂要帶的東西不多,兩個看媽一個半夏,帶上三個女兒,也已經塞滿了那輛汽車。


  無垢見狀便讓無暇帶無憂她們先走,她和靜漪等著汪家的車夫套好馬車。


  等著套車的工夫,無垢把汪宅的大門落了鎖。


  然後無垢跟車夫說不用跟著了,她自己來駕車,讓他看好門,說若是老爺回來了,就告訴老爺,太太回娘家了。


  馬車剛跑出巷子,無垢就問:“漪兒,和我去個地方,敢不敢?”


  靜漪看她,問:“北京飯店嗎?”


  她早聽無垢跟半夏打聽,知不知道汪南蓀這些日子都在哪兒賭錢。半夏告訴她,汪南蓀通常都是北京飯店裏的賭場去賭錢,還會固定的到一處戲園子捧場,散場後帶著角兒吃夜宵、跳舞也有……無垢當時一邊聽,一邊就把地上那跟汪南蓀用來打人的棍子撿起來拿在了手裏,此時就放在她腳邊。


  “嗯。我得去教訓教訓那個不是人揍的東西。”無垢冷冷的說。


  “走吧。”靜漪看著手裏緊握著韁繩的無垢,說。


  攔,憑她是攔不住無垢的,不如她跟著去,也好有個照應。


  ……


  北京飯店無垢是很熟的,這富麗堂皇的地方,是個地地道道的銷金窟。


  靜漪來這大飯店裏吃過幾次西餐,並沒有在晚上來過,更不知道夜幕降臨之後,這裏又將有著怎樣的繁華景象。無垢卻是經常來這裏跳舞,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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