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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陶驤舉杯(1)

  遠遙哼了一聲,僵著臉就要走,之慎卻伸手拉住她,說:“第一支舞,賞臉同我一起跳吧?”


  他沒等遠遙回答,拉著她走下舞池。樂曲已至中段,一對對舞者的加入,讓他們如隨波逐流的浪花一般融入其中。


  “遠遙不久是要放洋出國的吧?”索雁臨看到經過他們身旁的之慎和遠遙,兩人都繃著臉,跳舞的姿勢也僵硬。


  “同遠達一起,過了年就走的。”陶驤也看到了他們。洋裝的遠遙和長衫的之慎,明明就是一對鬥著氣的小冤家……未必有什麽私情,卻是從兩小無猜、耳鬢廝磨過來的。


  索雁臨見他瞬間有些失神,笑了笑,說:“都有過那樣年少的時光。”


  陶驤看她。


  “但願我永遠保有那樣時光裏的心。”雁臨說。


  陶驤沒有接話。


  索雁臨不時的同經過身邊的賓客點頭,微笑致意,笑容是標準且優雅的,在他看來,她大概也是由衷的快活和幸福的。


  “聽說,金潤祺回國了。”索雁臨在一個華麗的轉身之後,正看到一身金黃色禮服的黃珍妮望向他們,說。“你別奇怪我是怎麽知道的。黃珍妮小姐知道的,我知道也不奇怪。當然珍妮小姐的情報也未必全對,她是被愛情蒙蔽了眼睛的。雖然她的愛情,並不囿於某一人。”


  “有話不妨直說。”陶驤說。他聽出索雁臨玩笑話裏有些別的意思。珍妮同她是相熟的。她卻不至於因為珍妮幹涉他什麽。


  索雁臨對朝她微笑致意的黃珍妮點了下頭,聲音低沉地道:“金潤祺的身份,今時不同往日。她的養父日漸位高權重……牧之,作為朋友,我必須提醒你。”


  “我是同時遇到你們兩位的,在威爾斯利,你應記得。”陶驤說。


  索雁臨歪了下頭,看他。


  “隻不過,我和潤祺交往更深。”陶驤回答。


  他始終一板一眼的在說,倒也聽不出他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來。


  “可最終,你和她隻能是朋友,我和你還會成為親戚。”索雁臨看著陶驤的眼睛。


  陶驤一抬頭,看到了程之忱。


  之忱剛剛才進來,很多人在同他打招呼。


  這一支舞已經接近尾聲,他微笑著看著舞的極美的妻子,抬手輕輕的拍了兩下,以示讚美。換來雁臨回眸一笑。


  陶驤帶著雁臨,快速的轉著圈,來到程之忱麵前,在將雁臨交到之忱手上的時候,低聲說了句“那倒未必”。


  腳後跟一磕,他對之忱點頭致意。


  索雁臨握住之忱的手,滑著舞步轉身卻不忘盯陶驤一眼。


  程之忱隨著雁臨的目光望過去。陶驤站在舞池邊,身姿挺拔的若沙漠中的胡楊。


  見他們看向他,陶驤舉杯。


  陶驤踱著步子,走到花園中。圍著池塘的石欄有半身高,他將酒杯放在石欄上。


  頭頂的彩燈明亮的映著水麵,反射著暖暖的光,水麵波光粼粼。


  看到遠處有製服仆人端著酒,他招了下手。


  “我從來沒有想過,陶驤會聽從家裏的安排成婚。”柔媚到骨子裏的語調,輕飄飄蕩了過來。


  陶驤晃了下頸子,懶洋洋的。


  拿了兩杯葡萄酒,依舊放在石欄上。


  黃珍妮款款的朝陶驤走來。她顯然已經跳了很久的舞,此時雲鬢微斜,一身淡淡的酒氣,同香水味混合,有種曖昧不清的味道。她站下,離陶驤很近,笑著看他,問:“怎麽不說話,我說的不對嗎?你大可以反駁我,同我議論一下。”


  陶驤他微笑一下,略低頭,在黃珍妮耳邊說:“珍妮小姐……”


  他聲音極低,聽在黃珍妮耳中,是說不出的讓人心旌蕩漾。她不由自主的“唔”了一聲,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衣襟。


  陶驤由著她,說:“忘了這是在哪裏。”


  黃珍妮咕咕的笑著,說:“這裏是哪裏?上次你也這麽說。隻不過上次是在孔府,我未婚夫的家。這次是在你未婚妻的家,程府。”


  “看來你明白的很。”陶驤看自己的禮服前襟,被黃珍妮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攥著,用了此時她能使出的所有力氣。


  “我當然明白,在我和你之間,永遠有個障礙。”黃珍妮臉上的笑仿佛被寒氣凍住了似的。她呆了一會兒,鬆了手,說:“無窮無盡的障礙……就算沒有他們,還有別的……比如,你不愛我……不肯愛我。”


  “我不愛你。”陶驤說。


  黃珍妮笑了。


  還是被寒氣凍住的笑,美麗的麵孔有些線條扭曲。


  她把陶驤手裏的酒杯拿過來,一飲而盡。


  “別喝太多酒。”陶驤勸她。


  “你竟然連借口都懶得找……你這個人,連借口都懶得找……陶驤,你不怕遭報應是嗎?”黃珍妮笑的渾身發顫。


  “珍妮,我沒騙過你。”陶驤低聲道。


  “是啊,你沒騙過我,是我自作多情。那金潤祺呢?她和程靜漪擺在一處,你選誰?”黃珍妮問。


  陶驤不答。


  黃珍妮冷笑,盯著他的眼,道:“從前,我以為你不過是介意我過去。所謂朋友妻、不可戲,冠冕堂皇的說出來,就像了正人君子。誰不知道呢,從根兒上,男人都一樣。出來玩時,恨不得個個女人都是**蕩婦,娶回家的,還是得要那樣純潔處?女。不過,那程小十你敢娶嗎?難道你不知道她都做過什麽?她就算是有萬貫家財做陪嫁,也不過是個逃婚不成、情人過世才逼不得已委曲求全嫁你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你敢娶?你不怕她有一天離開你?你不怕她有一天知道你們的陰謀算計,殺了你?”


  黃珍妮舌尖上仿佛淬了毒,恨不得舌劍一出鞘,便見血封喉。


  陶驤從容的聽著她一句比一句更狠毒的話語。


  “珍妮,程小十是怎樣的人,我起碼比你清楚。”陶驤將領結整理好,又恢複了那一板一眼的模樣。


  “清楚?你有沒有開玩笑?”黃珍妮忽然間想起那日在舞廳,她那樣當眾給趙無垢和程靜漪難堪,借著酒力,撒著酒瘋。不是沒有怨氣的,就算她不在乎孔遠遒這個人……可是程靜漪冷靜的出奇。那對黑沉沉的眸子,那低沉而柔婉的聲音,那毫不示弱的話語,即便沒有和她正麵交鋒,她也領教了程靜漪的厲害之處……黃珍妮笑著,說:“還是……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對你來說無關緊要是嗎?至少她是個大美人。就是個木頭美人,供在案上,也能看一陣子不膩煩,是嗎?”


  她譏諷的笑著,點煙。手有點顫抖,還是陶驤拿過打火機,替她點燃了煙。


  “你要的不是她。”黃珍妮吐了一口煙。煙霧在寒冷的夜色中,都是抖抖索索的。


  “別揣測我的想法。”陶驤微笑。


  “至於金潤祺那個女人,當然比不得程小十。沒有程小十,金潤祺也沒有資格成為你的太太。為什麽,你比我清楚。”黃珍妮低沉的聲音極具穿透力。


  陶驤拿了杯酒,碰了下她的杯子。


  “隻有今晚。”他說。


  黃珍妮著酒,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有好半晌不言語。


  “但是程靜漪……你清楚?別開玩笑了,你會清楚?你不清楚女人,別看你從來不缺女人。你根本不懂女人是種什麽東西。橫豎你都要死在女人手裏,就和程小十結婚吧。劊子手要是個比我美的女人,我至少沒那麽難過。”黃珍妮把酒飲盡,刻毒的說。


  “大喜的日子,別咒我。”陶驤說。


  “既不是我結婚,又不是你結婚,什麽大喜?對我來說,無異於大喪。”黃珍妮瞪著眼睛。


  “那你還來?”陶驤問。


  “我為什麽不來?索雁臨是我二姐十多年的同學,正經的閨中密友。人家既瞧得起我黃珍妮,下了帖子,我自然捧這個場。再說,我需要躲著誰嗎?搶人家未婚夫的人都不躲著,正在廳堂之上肆意盡歡,炫耀幸福。我躲?犯得著嘛?”黃珍妮又一杯香檳喝下去。半晌,才幽幽的說:“我也不愛他……從訂了婚開始我就知道,若有一天嫁了他,我是不甘心的……沒辦法將就的事。即便不是他悔婚,我也會。因為我不愛他,也不能過同床異夢的日子,我會瘋的……你們男人不能理解,愛呀愛的,整天在嘴上。就算是裏麵那個孔遠遒,他曾經為趙無垢絕食過,也不能說他就是愛情至上的男人。頂多算是個肯負責任的。責任,遠比愛情對男人來說重要。可女人不一樣,這裏,和這裏……心和眼睛,要印著同一個人的影子的時候,才會快活。不然,活著還有什麽趣兒?”


  陶驤啜了口酒。


  樹枝被風吹斷,落在水麵上。


  金色的柔柔的波光被打斷了……


  “你把我當麻煩了吧?”黃珍妮笑著問。


  “女人對我來說,永遠不會是麻煩。”陶驤說。


  黃珍妮彎而細的兩道眉高高的揚起,大笑起來,笑的全身發顫。


  陶驤由著她笑。


  花園裏還有其他人,隔著花木、隔著水、隔著山,還有其他人,但是他不在乎。


  “太自負了,達令。”黃珍妮笑著,用手指去擦著眼角的淚,煙氣卻熏了眼睛,淚更大滴地滴下來,麵上的脂粉胭脂混在一處,本應是很難看的,在她臉上,卻有些率性的可愛。


  陶驤笑了下。


  是有點縱容的笑。


  黃珍妮看到,搖著頭,手指尖蹭到眼中流出來的最後一點淚,彈了出去。


  陶驤甚少露出這樣的笑,但這樣的笑,在今晚之前,也曾經因為她露出來過……那是她沉溺的開始。


  這是個讓人又愛又恨,又拿他沒辦法的人。該絕情的時候,總毫不猶豫。她是愛他的,但是她並不是個願意走死路的人。


  此時心裏倒忽然有個念頭,有一天這個男人被誰任意的踐踏著他高傲的自尊心,就像他曾經對她做的那樣,即便是可以原諒的,隻因為他不愛,那麽她也會覺得非常痛快……黃珍妮笑了笑。


  “達令,你隻是沒有遇到對手。我等著看,看你怎麽自己吞下這句話。”黃珍妮擦著臉上的淚,拿了小鏡子補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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