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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舒一卷(2)

  雅媚聽到女兒笑聲不斷,回過頭來溫柔地教訓她要懂得聽戲的規矩。她說完照舊回過頭去看戲,戲台上虞姬與霸王一段戲詞正婉轉纏綿……那筱玉仙的虞姬扮相柔美、身段優雅、字正腔圓,自有一股風流婉轉,不僅台上霸王,台下觀眾為之傾倒者也不在少數。


  陶驤看看靜漪。


  霸王唱到“十數載恩情愛相親相依,到如今一旦間就要分離”時,靜漪秀眉一蹙,顯然是受到了震動。虞姬緩緩倒在台上,那對眼睛竟不是望著西楚霸王,而是朝著這邊來!

  戲園子裏一派寂靜,所有的人都被虞姬這一“死”攝住了魂魄似的。


  忽聽的“啪啪啪”三聲鼓掌,被驚醒了的似的,台下觀眾掌聲雷動,叫好聲不斷。


  靜漪看著帶頭鼓掌的雅媚。


  雅媚目光仍定定地鎖著台上的虞姬。


  那虞姬似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自台上緩緩起身,竟不似唱罷“別姬”,而是唱上了“醉酒”,搖搖欲墜,對樓下大堂和樓上包廂左右施禮答謝。然後匆促間將霸王留在台上謝幕,獨個返回後台……


  雅媚這才站起來。


  “你非要這樣趕盡殺絕?”陶駟沉聲問。


  “你呢,也該信守諾言吧?”雅媚同樣聲音沉重。


  “雅媚!”陶駟喝道。


  雅媚轉身從陶驤膝上抱了瑟瑟,立即往包廂外走去。


  “二嫂!”靜漪想追上去,被陶驤攔住。


  靜漪看著陶駟追了出去,要甩手,陶驤卻不鬆開。


  “放手。”靜漪憋了一晚上的火,終於對著陶驤發了出來。


  陶驤硬是將靜漪拉過來坐回原來的位子上,說:“你現在跟去能做什麽?”


  靜漪被他的話噎住,發了怔似的望著陶驤的側臉。


  他的目光深沉悠遠,望著戲台上謝幕的楊老板。


  楊老板退場,又被雷鳴般的掌聲喚回。這一次依然沒有筱玉仙。


  “多好的戲。”陶驤自語一般。


  台上楊老板仰頭對樓上包廂答謝,陶驤起身鼓掌。


  楊老板加演了一個段子。是清唱的。滿園子的人聽的如癡如醉。


  靜漪從這邊可以看到陶家那四個包廂。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戲台上那個唱戲的人身上,沒有人發現陶駟夫婦已經離開……她轉開臉。


  秋薇給她倒了茶,她也沒喝。倒是陶驤拿起杯子來喝了兩口,看看她,說:“勸勸二嫂。二哥同那位已經沒有聯絡了。”


  “我不勸。”靜漪望著戲台上。


  陶驤見她冷著臉,說:“你再考慮下吧。”


  “這事外人說的都算不得準。何況我相信二哥能給二嫂一個交代,但也該受點懲罰。”靜漪說著,靠在椅背上。她心裏亂,陶駟夫婦氣頭上說的話,也讓她心生疑竇。


  等戲散了場,陶家女眷出戲園子回家又是一番忙碌。靜漪來時是與雅媚一道,雅媚此時不知所蹤,她和秋薇便落了空。偏偏陶驤在,旁人也就不顧念著她。陸大同父子周到地請陶家女眷車輛先行。直到陸家父子也走了,陶驤讓衛兵收隊,招呼靜漪上他的車。


  陶驤讓圖虎翼開車慢些。


  圖虎翼就說:“七少,這二爺的車,我開的不順手。”


  秋薇在一旁小聲地咕噥了句什麽,圖虎翼也沒反駁。


  靜漪在後排往旁邊撤了撤。


  這車子坐著並沒有轎車那麽舒服。日常陶駟自己卻喜歡開這輛車的。靜漪把車子裏外都看了個遍。要說從開什麽車子也能看出人的性情來,可見陶駟是越見粗獷些。她還記得那日她心神不定地從戴鎮回來,陶駟也是從這樣一輛吉普車上下來,英武、風趣、開朗……他同雅媚在一起,是最最合適不過的一對。就像無垢和遠達,無暇和碧全。得如此如花美眷,仍敵不過似水流年?不應該的……


  吉普車舊了,縫隙裏鑽進來冷風。


  風裏有一點嗆人的味道,熏的她眼睛要流淚似的,忙拿了手帕擦一擦。才意識到自己戴了眼鏡的。就這麽戴了一晚上,忘了摘下來。難怪看什麽都那麽清楚……


  她抬眼望著前方,街市上滿是出門看燈的人。


  “七少,這前麵不好走了,繞過去吧?”圖虎翼看著前麵十字大街南北東西都是行進的社火隊,車子要開過去有困難。衝散了他們的隊伍也不好。


  “秋薇沒有看過太平鼓吧?”陶驤問。


  秋薇聽到他問,猛點頭,說:“隻聽張媽媽和我說過。”


  “阿圖,把車子停在巷口。我們下去逛逛。”陶驤說。


  “是。”圖虎翼倒是很高興。


  靜漪根本沒心思去逛什麽燈會,隻是看秋薇高興,原先也答應了她的,不好食言,也就沒反對陶驤的提議。


  圖虎翼找了個僻靜處把車停了。


  此處靠近寺廟,白天香火便旺,臨近佳節,夜晚來上香的人也多。路旁店鋪都張燈結彩的,門前燃著火盆,也有篝火,路邊懸著花燈,加上震天的鑼鼓聲,行走其間的路人摩肩接踵、人聲鼎沸,這份熱鬧繁華真不是一言能道盡的。


  “這兩年,年景都好,也算太平,老百姓過年過節就舍得花錢些。你不要小瞧這些花燈,仔細看那上麵的花樣,跟別的地方不一樣的……等會兒近了看,告訴你武威的花燈和涼州的有什麽區別……”圖虎翼走在陶驤和靜漪身後,絮絮地說著。


  靜漪便聽。知道圖虎翼是給秋薇講呢。恰好秋薇活潑,阿圖風趣,這兩人你問我答,她可以邊走邊聽。這裏的風土人情,她了解的也少,順便聽聽也好。此時漫步在街上,抬頭便能望見簷上花燈,美妙絕倫,低頭能看到堆堆篝火,熱烈燃燒,舞龍的爭奇鬥豔,火球在空中高低飛舞……遠遠的聽到鼓聲震天,應該是此地最有名的太平鼓來了。


  “小姐,這就是太平鼓!”秋薇翹著腳,回頭笑著叫靜漪看。轉臉問圖虎翼:“太平鼓怎麽個來曆呀?“


  “問我你算問對人了……”圖虎翼好得意,“據說是明初徐達攻陷蘭州時候,正好兒是元宵節,他讓部下扮成社火隊,把武器藏在鼓裏進城,裏應外合才把元朝守軍王保保給擊敗的。往後太平鼓就傳下來了,打太平鼓,‘江山一統,天下太平’……你聽,每段鼓都有不一樣的意思。‘咚、咚、咚’叫三點水、‘咚、咚’叫單條,三點水就是……”


  靜漪微笑了下。


  圖虎翼平時看著粗枝大葉的,原來也有點意思。


  他們站在路邊觀望。


  打頭陣的是風婆雨師,這應是乞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意思。後麵緊跟著的是舞獅、跑旱船、踩高蹺……舞龍的隊伍也極為壯觀,龍首噴著火焰,上下翻飛,引得圍觀者驚歎。


  陶驤將靜漪往後拉了拉,免得擠擠挨挨的人將她蹭到。她順勢跟著陶驤上了兩級台階,站到高處,能看的清楚些。她見秋薇蹦蹦跳跳地還在往前走,想要提醒她小心些,發現圖虎翼就在秋薇身旁,覺得自己擔心也是多餘,不如安心呆在這裏好了。


  陶驤在她身旁,並不同她講話。


  她也不想開口。


  何況此時眼前景象正熱鬧,她看都看不過來,哪還顧得說話呢?

  舞龍剛過,先有裝扮如牛頭馬麵一般的神怪走來,雖是凶神惡煞,手舞足蹈的,卻也有趣。在他們經過之後,便是太平鼓來了。領隊在最前麵,手裏擎著的一把丈許的“壓鼓竿”,纏著紅綠繡球,指揮著數百人的太平鼓隊行進,蔚為壯觀。鼓手們穿的也精神,下著黑色燈籠褲上穿白色褂子外罩黑色坎肩,腰間是大紅的腰帶,那垂下長長的穗子和帽子上的紅纓纓隨著鼓手顫動不止……


  靜漪是沒有看過太平鼓的人,不免格外留意。


  她見那打鼓之人手裏拿的並不是尋常的鼓槌,而是麻繩擰成的鼓鞭。鼓也好看,或黑或紅,不是繪著“二龍戲珠”就是“獅子滾繡球”這樣的熱鬧圖樣,鼓麵則是太極圖。鼓鞭在鼓手手上飛舞著,鼓點齊整又有韻律,粗獷豪放裏自有一種雄渾之美。


  身邊很多圍觀的民眾。他們說的話,靜漪都聽不懂。而她和陶驤的裝扮在這裏其實也有些顯眼,加上心裏還是惦記著雅媚,看過太平鼓,她就想回去。陶驤根本沒有要回的意思,反而順著街道溜達著,似乎是很享受這樣難得的閑暇。真虧他有這個興致。靜漪隻好跟在他身旁。他好像不管怎麽走,都始終在她身邊三步之內。


  “這位太太買盞花燈吧?”一盞漂亮的蓮花燈忽然舉到靜漪麵前。靜漪被嚇了一跳,隨即微笑搖頭。她想要繞過花燈和擎著花燈的老漢,老漢卻笑眯眯地望著她。“買個花燈好過節……蓮花燈吉祥,吉祥如意,連年有餘……”


  蓮花燈粉色的花瓣裏燭火飄搖,在靜漪麵前晃著。


  靜漪正要摸手袋,才想起她的東西都由秋薇拿著呢。她不禁?看了眼陶驤。


  陶驤還沒出聲,那老漢就笑眯眯地對著他又拎起來一盞金魚燈,說:“這位軍爺,連年有餘哇、連年有餘!”


  靜漪看陶驤的樣子,就猜他大概此時身上也沒有錢。她也不知為何,竟然想笑。猛地意識到自己還跟他生著氣呢,就說:“我們不買。”


  她尋找著秋薇和阿圖,遠遠看到他們倆在前麵攤上仰頭觀望著。


  “五子登科?”賣花燈的老漢忽然拿出了另外一盞大花燈來。


  靜漪抿了下唇,就聽陶驤問:“我看你這裏還能贏花燈?”


  老漢笑眯眯地說:“軍爺,射箭,可不是火槍。而且說射哪個就是哪個,射中旁的可不算。”


  陶驤說:“這個自然。”


  “那請吧。”老漢把手裏的花燈交給一旁的小子,手一擺,頗有一種豪氣。


  地上有一道彩綢拉的界線,裏麵地上擺了好多花式各異的花燈。靜漪在一旁看著,蓮花燈、虎頭燈……五子登科、鯉魚躍龍門,這些也有。隻是這弓箭麽……她看一眼老漢拿給陶驤的弓箭。她雖然不懂兵器,也知道這東西已經有年頭了。


  陶驤摸著弓箭卻說:“這個弓好的很。”


  老漢哈哈一笑,說了句“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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