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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他在忙什麽?(1)

  滿目盛開的梨花層層疊疊的,像是白雲一般,落下來覆在鎮上。古鎮湮沒在白雲也似的梨花當中,連綿的宅邸在白雲覆蓋下,黑白分明。遠處的山倒成了淡淡的影子,輪廓並不十分分明。


  靜漪回頭看看。秋薇暈車暈的萎靡不振,走路都要打晃,之了一臉無奈地提著秋薇的後脖領兒好使她不致跌倒,乍看上去實在好笑。她不禁莞爾。


  陶老夫人心情正好,一轉眼見靜漪落在後頭,招手讓靜漪過去。靜漪陪在她身旁,聽她說話。無非是這古鎮的曆史,與陶家的淵源……靜漪聽起來,這古鎮倒有大半是陶家的。


  陶老夫人是早早的讓車子都停在了鎮口,為的是一路走進來,看看風景。哈德廣挑的是僻靜的路線,從鎮口直往陶家山莊而來,早已經安排好了人在前頭開路。


  越往鎮子裏去,路漸漸地平緩。小巷窄窄的、彎彎曲曲的,行走其間別有意趣。鎮上居民不多,安寧平靜。倒是陶家女眷聚在一處,仆從甚多,真有浩浩蕩蕩之勢。


  靜漪聽說這鎮上很多古梨樹,已經有七八百年的樹齡了。仔細算來,可能還是先有了梨樹,才有了鎮子;或者鎮子和梨樹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已經很難考證,但舉目一望,處處是兩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的參天大樹,委實不可思議。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她以為隻是詩中的描述而已。


  待到了陶家在鎮上的山莊,更覺得幽靜。因每年梨花開放的時節,不時有陶家人來賞花,老夫人更時常一住便是半個月,看守山莊的仆人早就將裏外收拾妥當。


  “今年添了新媳婦,賞花更覺與往年不同。”陶老夫人進門的時候說。


  陶因澤笑了一下,看看攙著陶老夫人的靜漪。


  老二姨太蘇秀芬湊趣說:“可不是。太太瞧著便是格外的高興些。”


  靜漪不聲不響地,待她們都落了座,等著奉茶。一堂的女眷經過這一路顛簸,談興卻不減半分。


  “老七怎麽不來?”陶盛春看了眼靜漪,問道,“那幾位都有不來的道理,他在忙什麽?”


  靜漪語塞。


  陶驤到底在忙些什麽,她一時還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陶盛春便笑了。


  “驤哥兒不愛花兒草兒的。駿哥兒和爾宜禮拜天來。你大嫂幹脆就沒空來,隻咱們這些閑人玩一玩吧。”陶老夫人笑道。


  靜漪從金萱手中接了茶給她奉上。


  陶老夫人看看她,喝了口茶,微笑道:“要我說也罷了……靜漪你就自個兒去愚園住吧,也別同我們這些老婆子混了,年輕小媳婦兒,和我們這些氣濁貌醜的老太婆在一處,倒不如自己清淨些。”


  “大嫂,這話我不愛聽。你是氣濁貌醜,我可年輕著呢。”陶因潤拿了把羽毛扇,扇了扇。斜著眼睛瞅瞅靜漪,說:“我說,侄孫媳婦兒,我也口渴了。”


  靜漪微笑著,過來一一給陶因澤姐妹奉了茶。


  其實她們各自有跟著的丫頭婆子,偏偏一進門就給打發了去收拾各自的住處了,都不再跟前。年輕的眼下就隻有她一個。


  陶因清笑著說:“老七雖說忙的不著家,我們把他媳婦帶出來了,還不定怎麽恨咱們呢。我看,不出一兩日,準追過來……”


  “咦,老七不愛花兒草兒?不會吧,奶奶!”陶爾安笑著。她剛剛打發了自己那三個頑皮的兒子,回來便聽到這個,忍不住說。看了看靜漪,才適時住了聲。


  “就是,大嫂還別忙著說他不愛花兒草兒。那得看什麽時候。”陶因潤卻沒爾安那麽厚道,笑道。


  靜漪被這些姑奶奶們說的臉上發熱。


  陶驤最近忙的不可開交,確實脫不了身過來賞花的。


  果不其然,沒兩日陶駿一家就帶爾宜一同到了鎮上,陶驤都沒露麵。


  陶駿夫婦給靜漪帶來了幾封家信。有北平來的,也有南京來的。別人的倒先罷了,靜漪接到母親的信是最高興的。


  “七妹接了家信,就那麽快活?”符黎貞見靜漪心情很好的樣子,當著眾人問道。


  陶駿也看了靜漪。


  靜漪果然是笑容滿麵。


  他不禁也微笑。


  “靜漪是想家了吧?還是家信裏有什麽喜事?說來聽聽,也讓我們樂一樂。”陶老夫人含著笑問。


  靜漪笑著說:“奶奶……不怕你們笑話,我說說信裏說了什麽。”


  她聲音很輕,滿屋子裏的人除了傅家那活潑好動的小少爺還在自顧自地玩、大小姐爾安還在搖著那新鮮玩意兒攝影機,都住了聲,目光會聚到她這裏來。


  “上封家信裏,我同我娘講,西北風光如何的好,竟不知李白筆下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真的……我以為這裏的冬天,大約也跟北平似的,風大的能把人吹跑、天冷的能把人凍哭,不留神哪天風沙一大,太陽都是紅的……”靜漪笑著說。


  大家都在聽,唯有陶駿嘴角一牽,符氏看到,給他的杯中添了點茶水。


  “咦?”陶因澤先忍不住開口了,“哪兒不對勁兒。”


  “嗯。”麒麟兒接了一聲。


  陶駿笑起來,摸了摸麒麟兒的頭,輕輕噓了一聲。


  “我娘回信,別的先沒有說,就說,小十,下回寫信,記得《千家詩》從頭抄起,算是你給我交的功課。以及,日後無論同人閑談或是往來書信,若引用詩句,或可先查證一番……”靜漪說到這兒,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對麒麟兒眨眨眼。


  麒麟兒大聲說:“‘大漠孤煙直’是王維的詩!”


  “是呢!”靜漪笑著,臉紅的什麽似的。


  滿屋子裏都笑起來,倒不全因為她犯的這一小錯,而是看著她笑靨如花,都禁不住被她的歡顏感染似的。


  “你這孩子,這也能笑成這樣。”陶老夫人笑著說,“可見你母親教導你實在嚴格。不過一時筆誤罷了,難不成真的交功課?”


  靜漪笑著,揉著眼睛。


  她總算能體會什麽是家書抵萬金。


  母親字裏行間透著的精氣神,也讓她多日來的不安一掃而空……如今可見,大約是她多慮了。


  入夜,靜漪坐在屋子裏,托著腮,由著秋薇給她梳著頭發。


  剛剛沐浴出來,頭發半幹不濕的。


  秋薇拿著那柄雕刻著梅花的象牙梳子,放在頭發的中段,看著象牙梳子順著發絲下滑,她又蹲下身去接住,再放上去……


  “秋薇。”靜漪無奈地看著孩子氣的秋薇不厭其煩的玩這個遊戲,已經玩了有一盞茶的工夫了。


  “小姐,新換的法蘭西洗頭膏好用極了。你看,頭發順滑的很。”秋薇開心地說,“還香。”


  “都說了,你喜歡,隻管拿去用。”靜漪低了頭,頭發長的很,又厚,緞子似的披散在背後。一動這綢緞就飄飄灑灑的滑動起來,“有什麽好,反而不好梳攏,倒又費些發蠟。”


  秋薇撲哧一笑,說:“我看您就頂不喜歡發蠟。”


  “嗯。”靜漪也笑了。從梳妝台上拿起那瓶香水來,味道跟洗頭膏是一樣的,她不怎麽用。有一天三老姨太太來她這裏串門,看見了,說是自己那瓶被丫頭失手跌了,正心疼呢,她便讓她拿走一瓶。


  這些東西上,她從來不花心思。


  單記得這是那日阿圖進來,放下兩箱子這個。裏麵的東西琳琅滿目,全是法蘭西貨。阿圖隻說是七少爺讓送回來的,也不知是從哪兒得的……


  香水瓶子從手裏滑下去,滾在妝台上。


  她忽然有些懨懨的。


  “小姐?”秋薇不玩了。手裏捏著那象牙梳子。靜漪看著,伸手接過來。


  “你去歇著吧。”她輕聲說。


  “剛剛不是還好好兒的?怎麽突然又不高興了?”秋薇好奇地問,“家信裏那麽多好事,小姐就多想想好事吧……您看,九少爺要成親、七小姐和八小姐也要成親……說不定,下封信,該聽著無暇小姐和三少奶奶的喜信兒了呢……”


  “你這丫頭……我出去走走。”靜漪站起來。秋薇歎口氣,不聲不響地拿了一件披風來,跟在靜漪身後。靜漪穿了夾袍,走出來,夜裏還是很冷。她回身,從秋薇手裏拿過披風來,“你先去鋪床。”


  “就在園子裏,不走遠?”秋薇問。


  靜漪嘟了嘴。秋薇乖乖的站住了。她也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園子裏遍植梨樹,梨花開的絢爛,月色朦朧,梨雲似雪……與白天看上去,又不同了。


  靜漪低著頭。


  樹下泥土鬆軟。


  矮矮的枝椏掃在她的發際。梨花拂在麵上,有一絲溫柔的清涼。


  靜漪的手扣在枝子上。


  身後似是刮過了一陣微風。


  她總是驚奇於這裏的,日常幾乎是沒有風的……可一旦起了風,便寒徹骨髓。


  她不知不覺間走出了愚園的側門。


  這個月洞門走出去,是一個小巧的天井,四四方方的,並沒有種什麽花草樹木,連石頭也沒有一顆,而是鋪了一片青草。靜漪見青草修葺的整齊,一棵雜草閑花也無,知道這是特意栽種的。她也不忍踩踏,隻慢慢地移著步子。走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看這個院落,前麵一排寬簷大屋,屋子裏亮著燈,屋簷下掛著成串的羊角大燈,於是天井裏這片青草地在燈光照射下,如同綠茸茸的毯子……靜漪聽到身後有聲音,起先並沒有在意。提著裙子在草地上走著,小心翼翼地。


  “七妹這麽晚還沒有休息麽?”


  靜漪愣了下,聽出是陶駿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是,她叫了聲大哥。有些拘謹,急忙鬆手,將衣裙整理好。


  陶駿坐在輪椅上,正望著她。燈光下他的麵容平和寧靜。


  靜漪看看他身後,房門大開著,並不像平常的屋子是有門檻的,顯然這是特別為他考慮。隻是平日和他形影不離的福順並不在他身側。


  “打攪大哥休息了。”靜漪抱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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