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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對不住(2)

  也有人在說話,有人著急有人鎮定,有人說可惜了,有人說沒關係……她有些焦躁,又痛苦,還有人抓著她的手,叫她靜漪靜漪,對她說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別緊張……那聲音讓她漸漸鎮定。可是痛苦並不因此減輕一分。


  可她知道會好的。


  總歸會好起來的……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好長一段時間裏,她都會那麽疼。


  從醫院被接回家裏,她始終在昏昏沉沉間。


  她發燒,嘔吐,全身疼的厲害,不停地做夢……總聽著耳邊有人在叫她漪兒、漪兒。問她漪兒你疼不疼?

  疼。


  她說疼的時候,就有隻溫暖的手在撫摸她的額頭。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在哄她,說好了好了、好了……


  “娘……”她輕聲地叫著。


  在這種時候,母親會來到她身邊。也唯有母親會來到她身邊吧……她在那溫柔的撫觸中,仿佛嬰兒般安穩睡去。疼痛在漸漸減輕……都沒有那麽疼了,她卻反而想哭了。隻是她大概有很久不讓自己流淚了。身上的疼痛和創口,總會愈合的,她不哭……母親去世之後,她甚至沒有做夢夢到過她。好不容易夢到她,就別哭了,她會傷心的……她從來不想母親傷心。


  “漪兒?”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叫著她。這聲音熟悉無比。


  “娘……”她不住聲地叫著娘,睜開了眼。


  她呆住了似的,看著麵前這個撫摸著自己額頭的婦人。


  程夫人杜厚德見靜漪微張著嘴,嘴唇幹裂,忙拿了濕潤的布條,給她唇上沾了水,輕聲說:“醒了?”


  “母親?”靜漪猶疑地看著杜氏,完全不能相信,自己麵前出現的這個胖胖的婦人,竟然是嫡母。她渾身無力,看著杜氏,眼眶便發了酸,“母親怎麽在這裏?我以為在做夢。”


  真以為是做夢。


  除了床頭一盞燈,四周都黑沉沉的。杜氏母親坐在床邊,周身都是溫暖的光暈。靜漪看著,心裏柔柔地被牽動著,隱隱約約地疼著。


  “我和姑姑結伴來的。姑姑是想去上海看看無瑕,再來看看無垢。我是同你父親一道,去江家拜訪。老九年內要同慧安成婚的。我們剛到上海,才知道你們都在南京,就趕緊過來了。也算我來的巧。隻是你父親有事情留在上海,不能馬上過來。”杜氏輕聲地解釋道。


  “姑姑也來了?”靜漪驚訝。她勉強著要起來,杜氏沒讓她動。


  “來了,在外麵同無瑕姐妹一處說話呢。雁臨也在。都很掛心你。”杜氏胖胖的臉上,布著憂色。


  這時候門開了,程芳雲進來,見靜漪醒了,驚喜地說:“總算是醒了,這兩天可把我們嚇壞了。不知道給你打了多少支藥針呢!”


  她說著,人已經來到近前,坐下來,摸著靜漪的臉。


  “姑姑。”靜漪眼裏充淚。從沒想過這時候會見到嫡母和姑母。待見到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們,簡直要馬上哭出來。


  “傻孩子,千萬別哭。小月跟大月一樣,要緊保養著,不然落下病,以後可難好。知道?”程芳雲忙阻止靜漪。


  靜漪點頭。


  “糊塗孩子。虧你還老說自己是學醫的,以後要做醫生。這個你自己都不知道嗎?”程芳雲還是忍不住,問道。


  靜漪在被底的手,攥緊了。


  “姑姑啊,”杜氏看了眼程芳雲,說:“大夫不是說了嘛,才幾天呀……小十身體又不是那麽好。小十,別難過。聽話,不準哭的……跟陶姑爺我們也說了,雖說有些對不住他,可是也不能怪你。誰樂意出這種事兒呢……”


  靜漪胸口發悶,轉開臉。


  “得了得了不說了。想吃點兒什麽不?”程芳雲拍著靜漪,哄小孩兒似的問。


  靜漪搖頭。


  臉貼著枕頭,枕上繡的花刺著她的臉……她身上止不住的顫,刺痛感就加劇了。


  “讓陶姑爺進來看看你?”杜氏問道。


  靜漪搖頭,說:“我這會兒不想見他。”


  就是閉上眼睛,都能看到他那清冷的麵容;想到要聽到他冷酷的聲音……她不想見他。她也不知道此時見了他,她會怎麽樣做。也許會更加控製不了自己。


  杜氏和程芳雲互相望了一眼,兩人都看到靜漪往被子裏縮了縮,簡直要薄的看不到人了……


  程芳雲是歎了口氣,隻道:“就是上回家去那趟,那麽熬著,小十也沒有這麽瘦。”


  杜氏伸手一攔她,指了指外麵。


  兩人站起來,走出房門。


  門口立著的秋薇看到她們,叫了聲太太、姑太太。


  杜氏看秋薇那紅腫的眼睛,輕聲說:“去睡一覺再來。別這樣進去,倒招你十小姐傷心……等等。”


  杜氏叫住秋薇,看了她。


  秋薇望著杜氏。


  杜氏說:“等會兒到我房裏來一趟,我有話問你。”


  無瑕給靜漪揉著她的手指。過一會兒,又給她拿來粥。


  她吃著,嚐不出味道來。本來就沒有胃口,這幾天給她做的東西,口味又太淡。


  無瑕問道:“好吃嗎?”


  “好吃。”靜漪微笑著回答。有些虛弱。臉色白的很,被周遭大紅色的床單被褥襯著,就愈加顯得人憔悴。“姑姑給做的?”


  “你是嘴刁呢,還是瞎猜的?”無瑕問。


  “瞎猜的。”靜漪笑了。


  無瑕看她的笑容,忍不住心疼。摸摸她的額頭,燒退的差不多了,說:“舅母和我媽在樓下教訓牧之呢……”


  靜漪一呆,問道:“說他什麽?”


  “我也不知道。不過不管說什麽,那倆老太太可不是我們,有分寸的很,不會亂說的。”無瑕輕聲說。


  靜漪呆了好一會兒,才問:“他這幾天都在?”


  無瑕點頭,道:“靜漪啊。”


  “嗯。”靜漪被無暇握了手。看著無瑕的樣子,溫柔的不得了。她心裏不禁有些發酸,強作著笑,說:“有什麽話就隻管和我說。”


  無瑕猶豫了片刻,才說:“這幾天你病著我就擔心。是不是……他怎麽著你了?你不要瞞著我。”


  “沒有的事。二表姐你想到哪裏去了。”靜漪手心出了汗,手指動了動,仍被無瑕握著,“他……對我很好的。什麽都盡著我……”


  無瑕看了她的眼睛,說:“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你發燒的時候,說胡話那樣子恨不得把陶驤給撕捋了……別難過了。孩子嘛……身子調養好了,馬上又會有的。”


  無瑕說著,眼裏竟有淚光。


  靜漪低了頭,說:“二表姐,你別替我難過才是。”


  無瑕擦了下眼角,動作停滯在那裏,看著靜漪。


  “我沒打算要這個孩子的。”靜漪清楚地說。


  “什麽?”無瑕看靜漪。


  靜漪轉開臉。


  玻璃窗上全是雨水流成的溝壑……彎彎曲曲的,扭著擰著,最終還是落下去,不見蹤影了。


  她說:“這孩子……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要的。”


  “靜漪!”無瑕險些從床邊長椅上跳起來。她臉色微變,“你怎麽說這種話。”


  “二表姐,你別激動。小心些。”靜漪說著,忙又安撫無瑕。


  “你不是說,陶驤對你很好麽?”無瑕哪裏還能不激動。她還要繼續說,隻是她盯著靜漪那有些空洞的但也在這幾日熬的紅了的眼睛,忽然間就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是呢。可是,這是另一回事。”靜漪輕聲地說。


  無瑕看著靜漪……她還記得那晚的舞會上,靜漪那讓人驚歎的美。靜漪美麗她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的是,終有一天是這樣的光彩煥發。所以光彩一旦消失,她的心情就更為複雜。


  “我不難過……你們誰也就別替我難過了……不需要的。”靜漪說。


  她仍轉了頭。


  不知不覺的,一隻溫暖的手握了她的。


  很溫暖、很溫暖。


  像夢裏那隻手……


  她一動都不想動。明知道不是母親,卻固執而貪婪地非要想著就是她。還好無瑕在、杜氏母親在……都在。她甚至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還會再得到她們這樣近在咫尺的寵愛。寵到骨子裏、膩到心都要化了……雖然這代價,也是她從沒有想到過的。


  “小十,你讓我心疼死了。我當初怎麽和你說的?你……”無瑕哽住。


  “二表姐,我是怕。”靜漪摸著無瑕的手。她在微笑,隻是笑容有點淒涼,“往下,我要是再成了傳宗接代的工具……還有什麽意思?”


  門外,陶爾安退後一步,回頭望著陶驤。


  “這是怎麽回事?”她低聲問。


  她臉色已經很陰沉,眼中更有藏不住的火苗,卻不得不壓低了聲音,以免驚動了人。


  陶驤沒言語,隻是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長姐,到底是敲門進去,還是轉身下樓?

  他再明白不過,若依著長姐的脾氣,不是看在靜漪還在病中,恐怕一腳踹開?房門進去質問她都做的出來……但是她沒有。


  “老七,她是你媳婦兒。她這麽說,自有她的緣由。你做什麽過分的了?”爾安問。


  陶驤抬手,按了下眉心。


  陶爾安眉皺的更緊,說:“我雖然在國外,往來信件也沒有少議論這事。當初除了父親和奶奶,反對者不在少數。既然娶了嫁了,就要好好兒的。若是你做了什麽不可原諒的事,我也不幫你說話;若不是,這樣子下去,還是同你過下去的意思麽?”


  “大姐,您過慮了。”陶驤說。


  陶爾安沒有聽到他解釋,不禁更加來氣。轉念一想,少不得忍了氣,說:“你做事極有分寸,該怎麽著,不用我提點你。我不多嘴,但是如果繼續這麽著下去,恐怕在母親那裏,我也不能不出聲。到時候,別怪我不替你兜著。”


  姐弟兩人在起居室站著,一旁的仆傭屏聲斂氣。


  “大姐,誰沒有傷心難過、胡言亂語的時候?”陶驤輕描淡寫地問爾安。


  爾安深吸了口氣,但仍很難平息心裏的鬱悶。忍了忍,才說:“真是傷心難過也就罷了……難道這是能胡言亂語的事?她是胡言亂語的人?你當我是好騙的?若不是看她在這個時候,你也夠煩,我真想問問……”她陡然收聲,又歎氣,“被奶奶知道,恐怕要傷心了。”


  陶驤隻是聽著。對姐姐他也總是尊重的。


  “你要同我一起進去,還是我自己去?”爾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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