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手刃殺父仇人(2)
“我知道。”陶驤站了起來。
他走到窗前,背對著她,看著外麵空曠的廣場。
“我曾經的理想,是救死扶傷。我永不希望有人因我而死……我的手是要救人的。”靜漪說。
家國天下,那些東西太虛幻也太遙遠。
她不懂,也不想碰。
可是偏偏她身邊的男人們,永遠都在為了這種虛幻和遙遠在爭鬥……
她看著陶驤。他的手緊握成拳,有一點發顫。
她忍不住靠近他些,陶驤卻在此時轉了身。
她從他身上,再看不出異常的跡象來,但是直覺他是哪裏不對勁。
“你受傷了?”靜漪問。
她說著,手伸過來,觸到他肩頭。手指碰到的地方,血漬洇出來。
陶驤眼看著她的臉就白了,剛要開口,聽到有人在敲門。
“進來。”他一開口,靜漪便垂下了手。但是她沒走開,仍站在他身邊。
“七少,左醫生來換藥了。”馬行健進來。
靜漪看到陶驤皺了皺眉,顯然是有些不快。
“讓他等等。”陶驤說。
“等下。”靜漪拖了他的手,“馬副官,請醫生進來吧。”
陶驤看著靜漪。
她解著他的袖扣。
陶驤按住了她的手。靜漪聽著腳步聲,回頭看時,拎著藥箱的軍醫左銘走進來。看到兩人的樣子,左軍醫有些尷尬地站住了。靜漪不動聲色地抽了手,陶驤轉了下身,在椅子上坐下來。
左銘走近,敬了個禮。
陶驤看看靜漪,說:“你先出去吧。”
靜漪沒動。
陶驤便在她沉靜的目光中,解開了上衣紐扣。當他將左半邊襯衫袖子退了下來,靜漪看到他肩頭纏著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了。
靜漪看著左醫生拿起剪刀,麻利地剪開繃帶,傷處露出來,中央是銅錢大小的一個血肉模糊的洞,在冒著血……靜漪看軍醫檢查著,眉頭皺的緊緊的,問:“傷口有感染?”
“有一點。要不是……”左醫生想說什麽,抬眼看到陶驤那嚴厲的眼神,閉口不言。
靜漪看他用小巧的柳葉刀,要在陶驤傷口處直接上手做處理,又忍不住插口問道:“不打麻藥麽?”就這麽下手,剜去腐肉膿血,可是疼極了。她看陶驤,他說:“是我不讓用的。”
靜漪怔了下。就見左醫生動手,用刀精準而又迅速地刮著傷口周圍發炎腐爛的皮肉,直到新鮮的血液流出來……靜漪沒有幫忙,隻是看著左醫生用最快的速度處理著傷口、上藥。
陶驤坐著,手臂撐在膝上,一個姿勢保持住,紋絲不動,額頭上卻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汗珠洇開,浸著發絲。剛硬的發絲精光閃爍。
靜漪抽出手帕來,給他拭著額上、頸上的汗……手帕很快濕透了。她又從左醫生藥箱裏拿了紗布來代替。她偶爾瞄一眼左醫生,這位技術精湛的醫生下手非常狠也非常準確,每一刀、每一下都幹淨利落。他雖然額頭上也在不停地冒著汗,倒也要說幾句笑話,來分散陶驤的注意力。
“七少,千萬留神些。傷口有點發炎,若是再撕裂,好的更慢了。”左醫生收拾好器械。因為緊張不已,他也已經滿臉是汗。
陶驤應了一聲,卻仿佛並沒放在心上。
“辛苦。”他讓左銘出去了,待要穿起襯衫來,看到袖子上沾的血跡,立即皺眉。
馬行健知道他素來好潔,趕忙讓勤務兵去另取了一套幹淨的軍裝來,進門交到靜漪手上,便退出去了。
靜漪接了軍裝,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陶驤半身赤?裸著,隻有紗布纏著左邊肩膀處。他本是站在那裏等著靜漪把軍裝給他的。當他看她的臉漲紅了,眼睛簡直不知該往哪裏看才合適時,便走過來從她手上拿了最上麵的那件襯衫,抖開。
剛換過藥,他的傷口劇痛,幾乎抬不起手臂來。
靜漪隻好放下手裏的東西,過來幫他穿。
陶驤忍了忍,終於放棄,讓她來幫忙。
“不能休息幾天麽?”她扯著袖子,讓他把手臂一抬。小心翼翼地托著。她得翹著腳才能適應他手臂的高度。陶驤隻是堅持了那麽一會兒,額上又是一層細密的汗珠滲出來。顯見是真疼。
他坐下來,好讓她夠到他的手臂。
靜漪看到他額角的汗珠子滾下來,抽了手帕替他拭汗。
好好兒的一件襯衫,剛上身,大半貼在身上,被汗水浸濕了。
靜漪給他係扣子時,瞥見他胸口處還有別的傷疤……她迅速地係著扣子。臉上是越來越熱,恨不得眨眼之間就把這些小扣子都係好……她從未注意到他身上有傷疤的。
陶驤耐著性子,等她把最後一顆紐扣係好,背過身去,將襯衫下擺紮到褲中,說:“小傷不礙事。況且也沒有時間。”
仿佛是為了證明他真的是忙,外麵有人敲門催促。陶驤要開口,靜漪伸手按在他胸口處,說:“不差這一個早上。”
她說著,轉身出去,開了門見岑高英火急火燎地站在門前。
“岑參謀,你把七少早上的行程調整一下,給他擠出一點空,讓他回家吃個早飯,好不好?”靜漪柔聲細氣地說著,卻不容反駁似的,接轉向馬行健,“馬副官,讓人備車,七少要回家。”
馬行健和岑高英都有瞬時的怔忡,不覺看向屋內的陶驤。見陶驤稍稍轉了下臉,兩人會意,急忙下去了。
靜漪看陶驤,說:“奶奶很惦記你。回去陪她吃過早飯再來忙你的事情。”
“別跟她說我受傷的事。”陶驤將槍套背上,還是靜漪過來,幫他係緊了。
“不會。”靜漪整理著他的外衣。她柔軟的手像羽毛似的拂過他的胸口,“我不會多事的……但是你也不能總這樣。仗是打不完的,事是做不完的……”
她說著,手停了下來,正搭在他腰間。槍套硬殼本是翻皮,日積月累被磨的油亮。
他看著她垂下眼簾,長而卷的睫毛簌簌發抖。肩膀處的劇痛似乎減輕了許多,他抬手按了下肩膀,就在這時,他聽她說:“過了這兩年,應該就好些了吧……你說過的,就兩年。”
她的目光平視著前方。
他胸口處,領下第四顆鈕子。隨著他胸口的起伏,鈕子在她眼前微微動著……她仿佛是能看到他跳動的心髒。
“你說話算話吧。”她啞著喉嚨,說。
“算。”陶驤回答。
她指尖扣著槍套的搭扣,頭低的幾乎碰到他的胸口。
她額際的胭脂痣,距離他是如此之近……他推開她。
他先走出去,步伐像平時一樣的果決。
“陶……你等等!”靜漪被他推開,卻忽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陶驤正要開門,聽到她喊,站住,回過身來。靜漪看著他帽簷陰影下那晶亮的眸子,張了張口,還沒有出聲,就見他嘴角一牽,她住了口。
他已經許了她兩年之期,那麽他的事,就和她無關了。
她恰如陸岐毫不留情地指出來的,對陶驤來說,她這個陶太太,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砝碼……她還是問:“陸嶸……”
她知道陶驤對陸岐那麽說話,多半是為了讓他亂了方寸。但是不從陶驤嘴裏得到句準話,她不踏實。
陶驤開了門,望著她,冷淡地說:“你覺得,我會留著她們?”
“牧之!”靜漪追上去。
陶驤看了她,彎了手臂,讓她挽上來。
“這才對,這麽久了,也該改了這毛病。”他微笑著,湊近她的耳邊,“別忘了,這兩年,好好兒地……和我,相敬如賓。”
她冰涼的耳垂被他灼熱的呼吸灼著,呼的一下就燒了起來。
她看著他的側臉,說:“好。”
他本來皮膚很白的,出去久了曬的黑了些。麵頰上流下來汗水,竟讓他看上去臉色有些發灰。
他沉默地閉目養神,就更像是肅立的雕像。
到家時他神色已經恢複如常,許是傷口的痛楚減輕了好些。
靜漪從手袋裏翻找著,想找方幹淨的手帕給他,手觸到那把槍,頓了頓,抬眼看他時,已經進了門。衛兵敬禮,家仆請安,一聲聲地七爺回來了,此起彼伏……她有些發怔,慌了一夜的心,卻在這時慢慢地落回了腔子裏似的。
她看著陶驤步履平穩地走進內院,發覺她沒有跟上來,他腳步慢一些,隻是回頭看她一眼,又繼續走他的路……
“七弟回來了。奶奶正等著你們呢。父親和母親也在的。”符黎貞剛從陶盛川夫婦的居所院門內出來,看到陶驤便站下,微笑道。
“大嫂早。”陶驤微笑。
符黎貞馬上看他背後,果然看到靜漪過來了。她遠遠地看著靜漪,待聽到陶驤在同她說著什麽,忙轉回臉來問道:“什麽?”
陶驤見她有些恍惚,似是怔怔地看了靜漪,問:“我是說,大哥這段時間可好?我可能來不及過去看他。替我問候他。”
“還好。”符氏忙回答,仍是望著靜漪,“我替你說一說就行。七弟忙,回趟家也住不下的。他都知道。”
“謝謝大嫂。大嫂辛苦。”陶驤說著,靜漪走近了,“這段時候在外麵,倒時常惦記家裏的飯。”
符氏微笑著說:“想吃家裏的飯,等你得勝歸來,讓廚房變著花樣做給你吃。到時候隻怕你又嫌膩了,整日往外跑。你還記得那時候你頭次出國回來,硬是把三祥四喜七大酒樓的菜都吃絮煩的事兒麽?”
陶驤聽了倒也笑了,說:“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辦的好事兒。”
“是啊,轡之和二弟都有份兒。這麽一想,彌貞也是個淘氣的,跟你們一起鬧起來。”符黎貞說著,看陶驤微笑頷首離去。一轉眼看到靜漪仍在麵前,看了她。
“大嫂早。”靜漪微笑著說。
“聽說了昨晚的事。可真夠險的,七妹以後……”符黎貞看著靜漪額角紅腫的包,一時哽住,眼圈兒都有些泛了紅。“出入還是小心些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