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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準她出洋(2)

  靜漪從車窗簾子縫隙中看著繁華的街道。街麵上有人在舞太平鼓……車子停下來讓路,太平鼓隊從車邊經過。靜漪紋絲不動地看著打鼓的隊伍行進著,鼓聲震耳欲聾。


  除了那年元宵節,和陶驤在街上看花燈,見識過太平鼓,她已經有很久不曾聽到這讓人熱血沸騰的鼓聲。


  她心裏一動,仿佛記得太平鼓有祈禱戰勝的意思。


  她一問,秋薇和老張卻都搖頭說不知。


  靜漪也隻是自己猜測,過一會兒,鼓聲漸漸遠了,她才剛要吩咐開車,忽留意到此處,正是那晚看花燈時流連的所在……她吩咐老張一聲,自己下車來。


  秋薇也認出這地方,跟在她身後,還說:“小姐,還記得那年在這猜燈謎?那蓮花燈可掛了大半年呢。後來還是張媽說,掛了灰,顏色也不鮮亮了,才丟開……那些葫蘆倒還都在,我給掛在小姐書房的窗上呢。話說著,已經有兩年,沒出來看花燈了……”


  靜漪想著,可不是麽。


  其實那晚若論心情,誰又真有那樣的興致。也該當是遇見,該當同他走那樣一遭……她眼看著這滿眼繁華。


  快滿三年了,那一眼看過去的繁華景象,似乎從未改變過。


  靜漪舒了口氣,轉眼看到正在對著另一個方向的秋薇,問:“在看什麽?”


  “沒有啊……在找吃飯的地兒。”秋薇回頭,匆促地笑著。


  靜漪點頭,看到街對麵掛著金漆招牌的德祥樓,說:“就那兒吧,簡單的吃點,咱們回家去。”


  “小姐,您帶錢了?”秋薇笑著問。


  靜漪摸摸隨手帶的包,笑道:“還好帶了。”


  “就算沒帶,進去提姑爺的名字就好了。”秋薇笑嘻嘻地說。


  靜漪不理她,讓老張把車停好也過來,自己先帶著秋薇先走。


  還在街這邊,德祥樓的夥計已經看到她們主仆二人,忙過來招呼。問了靜漪是幾個人、想要什麽樣的座兒……這家清真大酒樓向來客滿為患,今天也不例外。聽說隻有三個人且沒有預定,夥計就有點難為之色。


  秋薇聽了,就想說話。


  靜漪阻止她,秋薇吐吐舌,說:“小姐,那咱們吃別的。不拘什麽先吃一點吧。回頭等著座兒了,我和張伯怕是連拿筷子的勁兒都沒了。”


  靜漪自己倒不是個挑地方吃飯的人,見老張過來,她便問:“張伯,這裏沒有位子了呢。早知道讓張伯帶路。”


  老張還沒開口,那夥計看到他就怔了,一邊急忙衝裏麵喊人,一邊說:“恕我眼拙……這位可在陶公館當差?”


  老張看看靜漪,對夥計笑著說:“尕娃,你認錯人了。”


  “不會認錯。張老哥,這是小店的小夥計,一時沒認出來。張老哥今日是……”從酒樓裏出來的是二掌櫃,上來便拉住了老張。雖不敢直視靜漪主仆,卻望著老張,賠笑不已。壓低聲音說:“張老哥,這位是府上的什麽人?我可知道張老哥在內宅當差的……陶公館一年照顧小店生意無數,張老哥別讓我坐蠟。”


  老張也不敢做主,哼哈了兩句,依舊望了靜漪。


  二掌櫃見這情形,再看靜漪的氣度,心裏已經有數,心一橫,便過來作揖,道:“不知道是少奶奶來了,夥計多有得罪。少奶奶大人大量,別與小店計較……請少奶奶無論如何賞臉店裏一坐,也好讓小店盡盡心。”


  靜漪明明聽著說是沒有位子了的,此時見二掌櫃如此說,便微笑。


  二掌櫃見她和氣,忙說:“少奶奶裏麵請。不知少奶奶是用陶公館的包房,還是……”


  “還有別的位子麽?”靜漪當然不欲使用陶家的包房。


  “當然有、當然有。”二掌櫃親自引領,將靜漪等人帶著入內。


  德祥樓在此地享有盛名,靜漪到了這裏自然也想一探究竟。


  二掌櫃生怕招待不周,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反而不敢多話。靜漪不問,他也不說,隻將靜漪主仆帶著進了飯莊,連大廳都沒有進,更沒有上樓,而是順著廊子向東走,轉彎之後,進入後院。


  一進後院,瞬間便安靜下來,外麵的喧囂熱鬧仿佛隔了層層的紗,越來越遠。


  靜漪邊走,邊看著這闊大庭院,樓上樓下,也有很多房間,燈都亮著,偶爾有客人出門來,或者高聲,顯然是一間又一間的雅座。


  二掌櫃請靜漪他們進入第二進院落,這一處比前麵又幽靜些。


  “少奶奶請。”二掌櫃讓夥計開了一間房門,請靜漪進去。他見靜漪打量了下院子裏,目光定在對麵那間亮著燈的雅座方向,“除了您這,這院裏就那一處有客人。不會打擾到您的。府上的包間在裏麵,七少原說今晚要來,不想臨時取消了。一桌席麵備好了也沒用呢。”


  靜漪聽了,微笑。待要進門,忽聽得一陣笑聲。她腳步一頓,聽到門開了,笑聲更大,顯然那間雅室裏的客人出來了。


  靜漪緊走兩步,進了門還聽到那些人高聲談笑,還有人唱起了歌,她辨一辨,是日本民歌,《櫻之花》……她眉尖一蹙,見二掌櫃正恭敬等她點菜,便說:“七少那桌席麵既然備好了,就上一點吧。”


  二掌櫃巴不得這聲,吩咐夥計伺候著,自己先出去了。


  老張和秋薇一定不敢同她一桌坐了,靜漪也無奈。好在這雅間大,她坐了裏麵的桌,他們倆就在外頭坐了先用茶點,倒也都便宜。


  靜漪坐著喝茶,聽著秋薇在外頭問夥計,剛剛那些是什麽客人,怎麽說話嘰裏咕嚕的。夥計說是些日本人,這兩日倒日日在這裏吃飯的。別的也沒說什麽。靜漪聽了,見秋薇望向自己,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開始上菜,靜漪看著菜式都是清淡可口的,雖然吃不多,也每樣都嚐了一下。反而聽著秋薇和老張邊吃邊聊,覺得有趣,不一會兒,就擱下了筷子。


  外麵有人敲門,靜漪以為是夥計,不料外麵的秋薇先站起來叫“逄先生”。靜漪隔了簾子一看,還真是逄敦煌。


  逄敦煌並不是平時的布衣長衫、而是西裝革履,手裏還拿了把折扇,看著靜漪微笑,說:“我說呢,再也不會認錯,準是你們。”


  靜漪請他坐了,讓夥計給倒茶,問道:“剛才那邊宴客的是你?”


  “你也看到我們了?”逄敦煌將折扇放下,端了茶杯,笑問。


  靜漪看他雖是笑著,眼中卻無笑意。臉上有點發紅,顯然喝了不少酒。她搖搖頭。


  逄敦煌看著她,似有些惆悵。


  靜漪見他這樣,說:“既是宴罷,怎麽不早些回去休息?”


  逄敦煌悻悻然,道:“見麵就攆人,真有你的。”


  靜漪倒笑了笑,不言語。逄敦煌今晚大異於往日,她不得不小心些,以免應答有誤。逄敦煌卻也十分了解靜漪為人,雖惆悵,也少不得端好了架子。靜漪就見他一對大眼碌碌轉轉,又有些俏皮,對著她說:“今晚又唱又跳,有吃有喝,還真是辛苦。不過朋友們許久不見,能見就是好事。”


  “聽夥計們說了,是日本客人。”靜漪說。


  逄敦煌點頭,道:“有幾位,也是陶驤的朋友。”


  靜漪笑笑,問道:“是麽?也許我認得?”


  逄敦煌說:“也許。這幾位的事,我就是想說,也親自找陶驤說去。”


  靜漪聽他提到陶驤少有的這般認真的語氣,險些笑出來。逄敦煌對她瞪眼。她忍笑道:“他在外麵的事,我一向不過問。不過你既然有心,我正巧要去,不妨在他麵前提一提。”


  逄敦煌也不理會靜漪的揶揄,抱著手臂,正色道:“倒不是我瞎起哄,我恐怕這又是一個燙手山芋丟給他。接不接,怎麽接,接了怎麽辦,原本都是都難的很。這下他果然接了,往下就要執行。我是局外人不假,可我也是西北人。這幾年陶驤做的事,在這裏還是得民心的。”


  靜漪看了他。逄敦煌議論起這場戰事,比起陶家人來更多幾分理性。


  “而且叛軍首領不是個簡單人物。他既然敢提出建國主張,首府都設了。這倒也尋常,不過那施政綱領和憲法也有,可不是烏合之眾的做派了。聽說幾個大國的公使都接了照會,能取得多少支持還說不好。不過他軍中還有得力的軍師,看樣子對西北軍很是熟悉,這一點是定了。”逄敦煌跟靜漪說著,拿了麵前的杯碟擺著,仿佛在沙盤上演示。


  他思路極清晰,敘說又明白,聲音很低,隻有他們倆能聽到。


  “你都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靜漪戳了口茶,問道。上回在醫院裏,匆匆忙忙的,逄敦煌也沒有講的這麽深入。


  “這個容易的很。就比如說英國駐伊犁公使,他的報告可是一個接一個地報回他祖國去的。中間截獲一點消息,也不是難事。”逄敦煌說著,點了點桌上的一個杯子。靜漪明白,那個代表伊犁。逄敦煌見她沒出聲,皺眉,“你聽明白了?”


  “不太明白。”靜漪說。


  “我恐怕陶驤要應付的不是普通的局麵。這回可不是去年青海平叛那樣的規模。”逄敦煌說。他說著,頓了一會兒,“我倒是很讚成陶驤平叛的策略。兵民分離,並不強力鎮?壓。有人說他手腕柔滑,有道理。就是這次,上去不先打一場硬仗恐怕是不行的了。”


  “用兵如神是你封給他的,這會兒又說這個,難道還擔心上了?”靜漪淡淡地說。


  逄敦煌聽了,微微一怔,笑了,說:“好吧,我們等著瞧。到時候你別怪我不提醒你。”


  “你這麽有想法,該去跟牧之說。抹不下臉來?你又不是沒去過七號喝茶喝酒。我們家的好茶好酒你都偏了,有事的時候,你就躲著了麽?”靜漪問。


  逄敦煌撇了撇嘴,不吭氣了。


  手指點著麵前的杯碟,到底歎了口氣,說:“麻煩。”


  靜漪笑笑。


  逄敦煌看著靜漪。數日不見,氣色很好。隻是仿佛是有心事的……說了半天,口幹舌燥的,他連喝了兩杯茶水。聽著外麵都已經靜下來了,他說:“不知不覺都這個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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