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你等等(1)
她想說外麵都是他的下屬。他再不管不顧,這是他的臨時指揮所,他不能在這裏失了形狀、失了威信。
陶驤低頭吻住她輕顫的雙唇。
靜漪隻覺得自己的意識瞬間便被抽離了大半,呼吸都忘了……
好一會兒,陶驤放鬆她些,低低地說了一句:“來不及了。”
“沒有。”陶驤回答。
她頓了頓,才說:“那就好……沒受傷就好……我夢見你受傷……”
她聲音是發了顫,陶驤就好像被閃電擊中似的,背頓時僵了。他有一會兒沒動,也沒出聲。靜漪吸了吸鼻子,費力地擰著鈕扣。陶驤的大手按住了靜漪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處。他的心跳很急,她的手很熱,他的手就更熱了。
陶驤則撫弄著她的短發。
些微的燈光裏,看到她被他揉的淩亂散碎的頭發,一團亂。他手指替她梳理著,卻怎麽梳理,都絕不是她原先的樣子了……她有一頭烏黑光亮的長發,如雲如席。也時常會像一條墨水河,使人沉溺。
“很醜?”她問。
“嗯。”他應
靜漪推了他一把。
他將她摟的更緊,輕聲說:“醜一點倒也好。”
他說著,竟然微微一笑。
靜漪原本就有點兒惱,看他這樣微笑著,雖然笑容淺淺的,卻也呆了一下,出神地望著他。她從他離開的時候便開始心懸在半空中,不得安寧。惡夢之後,更是簡直要想不起來他的模樣了……好像也不敢十分地去想,生怕細細一想來,就是夢裏那可怕的樣子。此時看他是好好兒的,她也就暫時安心了。
不管他說什麽,她也可以不用在意……
陶驤看靜漪望著自己出神,一對大眼睛裏清晰地印著自己的身影,就有些喉頭發緊,想說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來,他說:“靜漪,我得出去了。”
他好不容易涉險趕回來,就是要商議軍情的。誰知道一進門,她從天而降,壞了他的計劃。
氣也氣了,急也急了,該做的事還得去做。況且她人都來了,一時半刻,這事實也改變不了,軍情卻不能等著他和她把事情掰扯清楚再說……
靜漪點頭。
陶驤卻沒有立即放開懷抱,她隻得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等了一會兒,陶驤仍然沒有要放的意思,她輕聲地說:“你要再不出去,外頭都該等急了……”
陶驤湊近些,輕輕在她額頭上又印了一個吻。
親吻綿長而悠久,仿佛漫長而寬闊的河流,沒有盡頭……靜漪偎在陶驤懷裏,久久不動。
陶驤抬腕子看了看表,淡綠色的熒光顯示著時刻。外麵悄沒聲息的。當然這個時候,誰也不會來打擾他們的。隻有犬吠聲,此起彼伏。不知道是被什麽驚動了……他舒了口氣。
兩人身子緊貼著,靜漪能切實地感受到陶驤身體的緊繃。她頓時鼻尖發酸。就在這樣的時候,他仍不能完全放鬆警惕……她輕輕地親了他一下。陶驤揉揉她額前的短發,沒有出聲。
兩人又靜默地一同躺了片刻,靜漪先起身。陶驤坐起來,看著她在黑影中摸索著整理衣服,慢吞吞地說:“你不能在這裏。”
靜漪低了頭,小心地係著扣子,生怕係錯了,等下出去給人看到會落了笑柄。還好剪了短發,梳一梳便恢複了……她聽到陶驤說的話了,卻並不在意。
“嗯,指揮所有女人出入是不太方便。我可以去醫院,跟護士們一起住。護士們都挺和氣的。”靜漪說。
“你回蘭州去。”陶驤說。
“嗯……這裏的東西你吃的慣嗎?你要多喝水,少抽煙……”她說著,回頭看陶驤,隻見他坐在行軍床上動也不動的,“你快出去吧,飯應該都準備好了。”
“你給我聽著,”陶驤站起來,走到靜漪跟前,低聲,“一旦有傷員需要專機運回蘭州,你必須跟著回去。這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靜漪退了兩步,拉開?房門,光照在他們兩人身上,彼此看著對方,都覺得忽然亮到刺眼。靜漪細細地打量著黑瘦下來,顯得尤為精壯的陶驤,輕聲說:“我來都來了,再這樣回去,你不怕人家說我浪費戰時物資、視打仗為兒戲?這些隨軍記者,回頭一篇文章出來,這可比古時候那‘烽火戲諸侯’還難看……而且往後的戲碼子,你可料不到。”
陶驤說:“他們怎麽說,仗都得我來打。他們一不給我送錢糧,二不給我扛步槍,搖著一支筆杆子,卻想對我指手畫腳,真是吃飽了撐的。”
靜漪搖著頭,說:“謹慎些好。他們號稱無冕之王。筆杆子影響的是民心民?意,大意不得。再說……特派員現在蘭州城呢。”
陶驤皺起眉頭,臉上顯出不快來,卻也明白靜漪提醒他的用意,點頭道:“我有數。”
靜漪過來,給他整理著製服。上下左右地仔細看過,確定他沒有什麽不妥,才說:“好了。”
陶驤還想命她快些回蘭州,忽然看到靜漪剪的短短的頭發,和那一臉的恬靜從容,將話咽了下去。
靜漪見他不再堅持,對他微笑,轉身開了房門,先一步邁出去,輕聲說:“我去看看周太太飯準備的怎麽樣了。”
陶驤跟著出來,看到她纖細的身影,在明淨的月光下,翩翩然穿過庭院……他站下,點了一支煙,隨即喊了一聲“阿圖”,不出三秒,圖虎翼慌慌忙忙地從南廂房出來,一路小跑來到他麵前,立正站好了。
“七少,有什麽吩咐?”圖虎翼不見氣喘,看著陶驤是笑嘻嘻的。
陶驤走下來台階,看了他,皺著眉道:“嬉皮笑臉的。”
“是,七少有什麽吩咐?”圖虎翼斂了笑容。
陶驤打量他,問:“傷都好了?”
圖虎翼拍拍手臂,說:“完全好了。”
“那好。”陶驤抽了口煙,若有所思地看著圖虎翼受過傷的手臂,“他們人呢?馬仲成呢?”
“都在。等著七少吩咐呢。馬副指揮說,恐怕今晚要通宵開會的,讓人多預備吃的……”圖虎翼說。
陶驤點頭,揮手讓他去,自己在院子裏踱著步子。不久,隨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高低不一的嗓門響起來,馬仲成為首,一群軍官從南廂房出來,朝他走來。見了他,都忙敬禮。陶驤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麵上。跟他出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風餐露宿,這些鐵骨錚錚的男兒,個個兒都又黑又瘦,隻是他對儀容要求甚為嚴格,就算他們人困馬乏,也都軍容整齊,看上去很是英武……陶驤心裏不覺有些得意。
“逄先生呢?”他見逄敦煌不在其中,問道。
“我去請。”馬行健立即說。
陶驤揮手,讓馬仲成帶人先進去,自己等著馬行健請了逄敦煌來。他伸手過來,同逄敦煌一握,微笑道:“本來應該正經設宴歡迎,無奈戰時,隻好將就,委屈你。”
逄敦煌微笑道:“特殊時期,司令就不要客氣了。連陶太太都不辭辛苦,千裏馳援,敦煌何德何能,認真勞師動眾,當不得,唯盡綿薄之力而已。”
陶驤聽著逄敦煌話裏的意思,點頭道:“內子任性無狀,讓逄先生見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邀逄敦煌往正房去。馬行健跟在他們身後,也進了屋子。陶驤見馬仲成等人都還站著未入座,讓他們依次做了。
待逄敦煌也坐下,陶驤正式地將他介紹給在座的高級軍官們,道:“敦煌留學東洋,追隨廖致遠將軍多年,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在座各位,恐怕早有耳聞。今日得敦煌君增援,實乃幸事。望諸位與其通力合作,平定叛匪,指日可待。”
逄敦煌聽著陶驤的介紹,雖簡潔但隆重,也隻字未提自己土匪的經曆。心知這段與從前征戰之精彩相較毫不遜色的傳奇,恐怕日後真將成為一段秘史了。而眼下這些高級軍官,都是陶驤麾下的得力幹將,隻從他們的眼神裏,就不難看出疑惑來,往後如何,當真此時也不可預測。逄敦煌一念至此,心裏未免仍有些異樣……陶驤似是知道他的想法,對他點了點頭。逄敦煌這才起身,與各位見過禮。
此時外麵衛兵稟報,晚飯送到。
陶驤便說:“這頓飯才是名副其實的‘晚’飯了。來,先吃飯。”
他話音一落,門開了,衛兵幫房東周太太送食盒進來,放在桌上。周太太笑著解釋說準備的倉促,請陶司令和各位將就著用。陶驤剛要說話,就看見隨著周太太一同進來的靜漪,也端了一個大大的托盤。
靜漪邁步進門,腳步還沒站穩,在座的除了陶驤和逄敦煌,都“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快請坐下。”靜漪微笑。
馬行健離她最近,過來將托盤接了。
可是沒有人坐下,連逄敦煌也起了身。馬仲成說:“怎麽能勞煩太太呢……這實在是……”
靜漪輕聲說:“周太太一個人忙不過來的。大家都快坐吧,已經很晚了。”她說著,眼望著陶驤,希望他發話。
陶驤這才揮手,示意眾人都坐下,說:“坐。”
“請陶太太一起吧?”逄敦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