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不會找出來(2)
車子到銅獅子巷,老張停了車。靜漪進門便看到堆在門廳裏的好多東西,仆役在叢管家指揮下在清點。看到她來,叢管家過來請安,同她說這些都是七爺讓預備好了,回頭預備送到主席官邸去的……他說著把清單交給靜漪。靜漪今日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接過來清單,靜漪仔細看了。官邸在東城省政府後麵,日常該有人照看的。雖然公公陶盛川兼任時從未正式入住過官邸,那裏還是有人維護的好好的。
靜漪看看,補充了幾樣讓叢管家去辦,交待這兩日備齊了送過去,到時候她會去檢驗的。
她也得服氣陶驤的細致。無論如何該做的他都要做到最好。連這樣的細處都能考慮到。
叢管家請她裏麵休息下,靜漪想了想,說就水閣裏坐一坐,涼快涼快吧。
此時近午,天還不算很熱,她倒是想在院子裏走走。已經有很久不曾來了……很多花木都是今春新植的,長的並不算很好。叢管家跟在靜漪身後,許是看她留意花木長勢,解釋說比起往年來,園子裏的景致隻有五六分,算不上好。
“去冬養護的不好麽?”靜漪站在水閣外,看水中層層疊疊的蓮葉,倒是開的極好。“這麽多年的宅子,花兒匠又都是老人,怎麽會呢?”
叢管家沉吟片刻,說:“也沒有糟踐很多……去歲天寒,凍死一些。還有一些,是七爺有天喝了酒,拿刀砍了的……那陣子七爺心緒不佳。”
“這就是了。”靜漪低聲道。
他那性子,上來一陣子,便是狠的。
她歎了口氣,說:“可惜了那些花木……好在還能補的起來。”
“便是不能補的,老花兒匠都留了根,慢慢再培植。就是再得幾十年才能有原先的樣子。”叢管家忙說。
靜漪進了水閣坐,叢管家早吩咐侍女送來茶。靜漪讓他去忙了,隻說自己要在這裏靜靜坐一會兒。叢管家見她沒有帶人來,便讓使女在外頭守著聽候差遣。靜漪索性脫了鞋子,坐在陶驤那用來讀書辦公也用來休息的榻榻米上。枕邊有幾本書。她過去,隨手拿起一本來,卻被下麵一本吸住了目光。她猶豫片刻,伸手取過來。是一本褐色皮麵的小書。書脊上有燙金的字體。翻開來,古色古香的紙張和排版,都讓這本書和其他的書有些迥然不同。然而這不是讓她最驚訝的。讓她驚訝的是這本書,除了扉頁上的簽名,和她的那本幾乎一模一樣。扉頁上的一行英文,字體有點潦草,是,竟是陶駟的書。
她隨手翻了翻。
詩集裏的很多詩,她原先都能整首整首地背下來……她輕輕將書合上,照舊放回那枕頭邊。倒把那枕頭拿起來拍了拍,弄整齊些。枕頭上繡的是並蒂蓮花,湖綠的底子粉色的花,用的有點舊了,還是好看的……她發了呆似的看著枕頭,聽到聲響才回頭。是使女在外頭坐著打瞌睡了,頭不小心碰在竹簾上。
她輕聲說了句:“別在那涼地上坐著,冰著身子不得了的。”
那使女幾乎驚跳起來,慌著說七少奶奶對不住。
小使女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樣子很是可愛。
靜漪讓她進來,看看她,憨直的模樣很有幾分像草珠。
“叫什麽?”靜漪問道。
“回少奶奶話,叫小桔。”小桔輕快地回答。
靜漪問了她年紀,到陶家幾年了。小桔口齒清晰,一一地回答了她。靜漪看了看麵前的茶點,撚了塊糕餅拿在手中。糕餅有花香,點綴的花瓣,應該是牡丹花釀的。
“冬哥兒媳婦如今還在這裏麽?”靜漪問。
“平常都不在的。這個月廚娘家中有事,叢管家讓她替工,日日都來的。”小桔說。
“你去告訴廚房,我要點牡丹餅拿著,讓她給我送來。”靜漪將牡丹餅掰了一塊,放入口中。
有點甜膩。比起家中廚娘做的,甜是甜了太多。
她隔著薄薄的竹簾望著外頭大片的水,雪白的蓮花在陽光呀晶亮耀眼……這園子裏的景就算隻有平常五六分,也足夠看的了。
“七少奶奶。”外頭有人來了。
“進來吧。”靜漪沒有動,依舊靠在小桌上。
聽到腳步聲輕輕地移近,才回頭,草珠捧著一個紅漆食盒站在那裏,低了頭行禮。
“放下吧,走的時候我讓人拿上。”靜漪說。打量著草珠。草珠看上去依舊黑,隻是比起之前來瘦了好些。她不開口讓她走,她隻得站著。“總說讓你帶著瓜兒來給我看看,老也不來。”
草珠這才抬眼看了靜漪,又迅速低了頭,說:“是,少奶奶。”
靜漪聽得出來她有些哽咽,也不忍心,便說:“往後再做牡丹餅,少放一二分砂糖就好。”
“是。”草珠答應著,眼淚便要往下滾。
靜漪看了她一會兒,轉回臉去,依舊望著窗外,問:“去的時候還好麽?”
草珠怔了下,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什麽,忙回答:“還……好。很安詳。睡著走的……少奶奶走後不久,她便睡著了。後來醒過一次,便要我們給換上衣裳,說要幹幹淨淨地走。符太太病著,哭的不得了,什麽都做不得。是我和她的丫頭給換的衣裳。剛剛給她換好了,她就……隻有符太太和我們在跟前。馬家大小姐同符家大爺都去了的。照二……她的意思,不同馬家大少爺合葬的。符太太送她回天水老家了。符家大爺很惱火,馬家大小姐倒開通,親自送她這一程。也不能入符家祖墳的,聽說是另置辦了塊地。符太太也不回來了。說天水到底是老家,姑娘回去了,她就在那裏守著姑娘了……”
靜漪聽著,半晌不言語。
這個安排,在意料之中。也應該在符彌貞的意料之中。
不知道她千算萬算,是不是把自己的結果也都算在了裏麵……她應該慶幸,這些年她遇到的始終都是好人。
這麽想著,靜漪心裏有些發冷。
“你去吧,草珠。”靜漪溫和地說。
聽著身後噗通一聲,緊接著便是叩首磕地的聲響,她微皺了眉,並未阻止也沒有出聲。直到草珠出去,她才舒了口氣。茶都涼了,她也懶怠讓人換。
水閣裏涼爽舒適,她靠在繡枕上,聽著蟬鳴,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午飯時間是錯過了,再醒過來時日頭已經西斜。這一覺睡的渾身舒泰,她伸了個懶腰,發覺身上蓋著薄紗被子,以為是使女給她蓋的,不想卻聽見人說:“總算醒了。”
她略轉頭,看到坐在一旁的陶驤,驚訝地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啊?”
陶驤轉過身來,俯身看她。她睡的久了,桃腮微醺,實在是誘人……他隻摸了摸她的額頭。
“回來拿份文件。聽說你在這裏,就過來看看。”陶驤說。
“哦,我本來隻想坐坐就走的。”靜漪要起來,才覺得渾身睡的酸軟無力。“竟睡的這樣久!”
“叢叔都擔心你是不是病了,讓使女進來看了好幾回。”陶驤抬手摸摸她的額頭。文件啊什麽的都是借口,她睡的太沉了他有點擔心才是真的。索性在這裏寫幾封信,也等著她醒過來。“哪裏不舒服麽?”
“沒有呢……隻是這實在是太不像樣了。”靜漪起身,搓著臉上,懊惱極了。“得快些回去。一出來就是一整日。”
“你也太過小心了些,這有什麽。”陶驤微微皺眉,“我搖過電話回去了,不用急。”
靜漪還是起來。身上的衣服都起了皺,她整理了下,也不見好。她歪著頭看到陶驤在寫信,忙閃避開。隻是驚鴻一瞥,看到抬頭的“文謨”二字,已知是給白家的書信。陶驤正給她倒了茶,並沒有留意她。
“在寫信?”靜漪接了茶,喝了含在口中,望著陶驤。
“給文謨的信。”陶驤邊回答,邊回身,“還有幾句話就得了。你等等我。”
靜漪點著頭。
既是寫給文謨的,恐怕是很重要的書信。新近因剿匪一事,白家被索長官通電斥責,態度消極、圍剿不力,導致其戰略轉移成功,往西南去,遏西南咽喉的陳自彥兄弟又正因王大胡子撤退至西南境內,忙著排擠他,往剿匪上投入的兵力有限的很……再這樣下去,恐怕又是陶驤要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陶驤果然提筆疾書,不一會兒便將信寫完。
靜漪看他將信紙拿在手中一一閱讀。這封信寫的很長,信紙便用了厚厚一摞。陶驤確認無誤將信塞進信封封好,才叫了人進來,說:“交給岑高英,加急寄出。”
進來的是新換的近侍,同圖虎翼一般個頭,隻是沉默寡言些。
“你隻管看了小李做什麽?”陶驤邊問,邊拿著濕手巾擦手了手。丟下毛巾看看盤子裏的點心,拿了靜漪剩下的半塊牡丹餅。
新調換來的近侍姓李名大龍。
靜漪見陶驤將餅送入口中便微皺眉頭,先問:“不好吃麽?”
“太甜。”陶驤說。
“我還特地讓草珠備了些,準備拿回去呢……我也覺得稍嫌甜膩。可見從前的口味大異於是。”靜漪說。
陶驤看看她,喝了口茶。
“看著小李總想起阿圖來,不知道他在岐山怎麽樣。我今日見過逄上校,他在棲雲仿佛還不錯。”靜漪說。
陶驤隻看了她一眼,說:“看來那些人給他找的麻煩太少了。”
靜漪笑,起身預備跟他走。
陶驤打鼻子裏哼了一聲,聽上去並不是很痛快。
陶驤一轉眼看到枕邊的書,再看靜漪,正彎身穿著鞋子。天氣一熱,她嫌身上戴的東西都累贅,隻餘下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她抬眼看他,問:“這就回去麽?”
“走吧。”陶驤拉了她的手。
夕陽西下,水中的白蓮都呈淡淡的橘色了。
“任醫生的婚禮,我陪姑奶奶去。”靜漪說。
陶驤隻點了點頭。
“最近事情多,天氣又熱,小心身體。”靜漪挽了他的手臂,輕聲說。
“知道。”陶驤點著頭,“任醫生的先生,聽說也是位醫生?”
“是的。也是我們聖約翰的學長。”靜漪說著,低了聲。
似是應該告訴他,兩年前在南京的時候,便見過一麵的。可她沒有說出口……他這麽忙碌,這些事就不必對他說了吧。或許說了他也記不住的。
陶驤也沒有繼續問。
靜漪囑咐陶驤事忙要留意身體,接下來兩天她卻比陶驤還要忙碌。
省主席官邸布置好,她便去了兩次親自查看。
隔日費玉明抵達,她又陪同陶驤接機之後,第二日又安排人等去下榻的酒店接了費太太和費小姐一道前往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