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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千萬忍耐(1)

  靜漪回手拿起那杯冷水來,喝了下去。


  “若果真如你猜測,費玉明豈不是嫌疑更大更不利?”她說。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臉來望著他。她灰敗的麵孔上,大眼睛裏滿是悲色。


  逄敦煌怔了一下。他從未看到過她是這樣的,心尖兒像被硬生生掐掉了一塊,生疼。她再開口,他才知道她沉默這許久,也許是在想,她到底能不能信任他……她沙啞著喉嚨,低聲說:“他是方少康,費法嫻的未婚夫。跟我有半點關係嗎?非說有,他是我的校友,是朋友的朋友。我既不同他熟悉,又不了解他……”


  “那你千萬忍耐。你不知道,你看到他的時候,那眼神會讓人發瘋的。”逄敦煌說。


  “那隻是因為,他有一點像我的一位故人。我呢……那位故人的過世,同我有些關係的。所以始終忘不了,總有些遺憾,這一生都彌補不了……可是我,我已經害過人家一次,不能再害了……”靜漪低了頭,再抬頭時臉上已經是全副的笑容,眼眶雖是泛著微紅,漂亮的眼睛卻有了顧盼神飛的光彩。


  逄敦煌從心底歎了口氣。


  靜漪手顫著,從腕上掛著的手袋裏拿粉盒來,補了補妝。


  “靜漪,”逄敦煌有點擔心,“你……”


  “很久以前那個人和我說,我生於鍾鳴鼎食之家,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我便是一時舍得放棄,也總有後悔的一日。大概讓他說對了,我果然生於富貴之中,也安於享受尊榮……”她合上粉盒,放了好幾下才能將粉盒放回手袋裏。她盡力讓自己平靜些,“三年前的我,會看不起現在的我。就是現在,我也要看不起自己了。我已經不是三年前的那個我。我竟然沒有膽量再去揭當時的傷疤……真是可恥。”


  “在我眼裏你倒是一點都沒有變。”逄敦煌坦白地說。


  她還是那個有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姑娘,眼睛一眨,會閃著智慧的光。


  “我要謝謝你。”靜漪看了他,笑著,“我是不是該哭一哭……那時候我也被戲稱為美人,可你認識我的時候,我都醜陋的很。”


  倉皇出逃,狼狽被劫……即便是個公主,也總是在落難之中。


  她眼珠也濕了,仿佛真的要哭一哭。


  逄敦煌皺了眉,說:“不止醜,還刁,還蠻,還任性胡為。”


  靜漪愣了下,又笑了。拿手帕按上眼角,水汪汪的眼睛裏,大顆的淚珠剛剛凝起,便消失不見了。


  “這人我會繼續查。但這跟你沒有關係。”逄敦煌說。


  靜漪看了他,搖頭。但是她不能阻止他。其實她也不想阻止。


  “你怎樣查都好,隻先別讓牧之知道。除非……”她說。


  逄敦煌反而笑了,道:“你還知道自己該顧忌牧之。”


  靜漪明白逄敦煌提醒她的用意。她對於陶驤和陶家來說,身份並不隻是太太和媳婦這樣的簡單,雖然她簡直要安全忘記其他的事情,隻把自己當成陶驤的妻子了……她胸口發悶,還是勉強道:“可我想,他不會對牧之不利的。”


  嘴上是這麽說著,心下卻是忐忑的。


  “但願如此。”逄敦煌說。


  靜漪沉默片刻,輕聲說:“方便的話,查到了什麽,也告訴我。”


  逄敦煌看了靜漪。他能體會到靜漪此時心情的波動和痛楚,也就更為她此時還能想到通過他來了解和掌握方少康的行蹤感到些許吃驚,也佩服她的鎮定和冷靜。


  “好。”他答應了。


  靜漪說:“那我再謝謝你。”


  “不客氣。這個事,恐怕不查清楚,我也難脫幹係。自保而已。”逄敦煌知道此時再與她多說些話,恐怕她的精神也不濟。他當然不忍心看著她難受,於是說:“你也不必勉強自己非要進去。牧之忙的要命,不見得留意到你這些。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吧。”


  靜漪搖頭道:“我休息好了,也該回去了。”


  逄敦煌靜靜地立了片刻,抬起手臂來,讓她搭了,說:“我送你進去。”


  回禮堂裏去的這段短短的路他們兩個倒走了很久,靜漪每走一步,都要花費些氣力。


  禮堂裏的樂曲聲和歡聲笑語潮水般起起伏伏,大門一開,熱乎乎、潮潤潤的氣息撲麵而來,靜漪眼望著這滿目繁華,輕聲對逄敦煌說:“我從前就愛跳舞的……這樣的日子才適合我。”


  她的聲音在鼎沸的禮堂中,幾近細不可聞。然而逄敦煌卻是聽到了的。


  他輕聲問:“就好好地去跳一支舞,如何?”


  靜漪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看見陶驤了,他正與一個高挑的女伴共舞,看上去,他的心情很好……那女子應該是馬家瑜。她穿的仍然是軍裝。女軍人的軍裝禮服樣子又好看,她本人也美,端的是光彩照人。


  陶驤轉身之間也看見了靜漪。


  他微微皺了下眉,馬家瑜發覺,也看過去,輕聲道:“七少奶奶今晚可真美。”


  陶驤遠遠地望著逄敦煌和靜漪在一處,翩然起舞,靜靜交談。逄敦煌不知說了什麽,靜漪露出驚訝的神色……他聽馬家瑜說:“也不止是今晚,是始終都很美。有多少女人存著心思和她一較高下,真到她麵前來,隻有俯首稱臣的份兒了。”


  “我記得你話不多的。”陶驤淡淡地道。


  馬家瑜笑起來,看了他,搖著頭,道:“從前許多事,我以為你是根本都不放在心上了,還有些不諒解。現在看來,你既得了這樣一位太太,也該如此。人都道七少多情,我卻說七少最無情。以後恐怕我們都要改口,形容七少是專情了吧?”


  陶驤也微笑了下,卻沒有說什麽。


  馬家瑜歎口氣,似有些話要說,還是忍住了。等到一曲舞畢,陶驤帶著馬家瑜回到座位上,轉身朝靜漪和逄敦煌所在的方向走去……


  靜漪正禮貌地拒絕來向她邀舞的先生們,忽然在她身旁的逄敦煌笑出聲來,而那幾位先生都朝她身後望去,她便知道是陶驤過來了。果然她一回身,陶驤已經來到近前。


  “看樣子是到時候要回去了。不然馬車會變成南瓜。”逄敦煌戲謔。


  靜漪看著陶驤,陶驤說:“石將軍他們都已回去休息了。”


  靜漪也已經發覺石敬昌夫婦和費玉明一家都不見了蹤影。她點了點頭。


  陶驤看看逄敦煌,問:“一起麽?”


  逄敦煌笑道:“陶司令長官,這可是慶功,好容易能輕鬆輕鬆,我可不舍不得就走。”


  陶驤見他一溜煙兒地閃了,微笑。與靜漪出了禮堂上車,他閑閑地道:“石夫人說的也有道理。”


  靜漪沒有說話,陶驤看向她。她正盯著車窗上的白色紗簾,入定了似的,“靜漪?”


  他連叫她兩聲,她慌忙轉回頭來,匆促地對他微笑,問:“你說什麽?”


  陶驤看了她,說:“石夫人不是說,如果有合適的人,要給省身介紹的。”


  靜漪哦了一聲,點頭。


  陶驤抬手,撫了撫她的額頭,說:“你看起來像是不太高興。”


  “沒有的事。”靜漪否認。她也知道陶驤正在看著她,或許心裏很多疑惑,於是她轉了轉臉,額頭抵在他肩上,靠著,不動了。


  陶驤卻也沒有一定要追問她的意思。


  回到家裏,隻有他們兩個在房裏,陶驤也沉默著。


  靜漪有點忐忑。陶驤用過浴室,她才進去。回手關門時,她猶豫了下,竟下意識地想要鎖門。手停在門鎖上的瞬間她便縮回了手,隻是將門掩好。裏間浴室裏是熱騰騰的的水蒸氣。這麽熱的天,浴室中超乎平常的熱度卻沒讓她覺得有什麽不妥。她去關好了窗子,一條縫隙都不留,仍是覺得冷。


  她扶了浴缸邊緣站在那裏好半晌,浴缸裏清澈的水呈淺淺的碧色……她摸了兩顆浴泡丟進去,看著那小圓球遇水冒著細碎的小水泡,在水中亂竄著,直到消失不見,水麵上起了一層厚厚的泡沫,散發著淡淡的玫瑰香。


  她聽見背後有動靜,還沒來得及回身,身子已經貼在了他堅實的身上。她身上原本就冷,他身上卻熱,她不禁發顫,人也像忽然間嚇呆了似的,竟動彈不得。由著他手臂圈著她的腰肢,手指一勾,腰間的蝴蝶結便散了,她薄薄的絲綢睡袍蝶翼般飄到一旁去……他有力的臂膀將她環住,低頭親在她的肩頭。


  她呼吸開始急促,心裏卻陡然間慌了起來。


  他讓她轉過身來,親吻便移到了她唇上。他有點蠻橫地扣著她的頸子,讓她想動都動不了……可是當他的手勾著她的內衣帶子拉下來時,她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躲開他的親吻的追索,說:“不要了……我要洗澡的……”


  陶驤一時之間沒有能停下來,他隻是稍稍移動了下,將她按在牆壁上。


  浴室牆壁光滑的瓷磚冰涼,激的她全身的毛孔都縮了下,人頓時更加清醒了,


  她看著微有醉意的陶驤,神情有些怪異地看著她。她以為他會就此停下來,不想他隻是停了片刻,她的睡衣便在他手下迅速地褪了下去。她慌張地拒絕著他,“不……今晚不行……牧之!”


  她聲音都變了調,尖細起來。


  陶驤愣了愣,旋即淡淡地說:“不行就不行,怎麽還急了。”


  她轉開臉,“對不住,我隻是……”


  陶驤將她的下巴扳過來,看了她。


  靜漪想要避開他探詢的目光,扭著身子想先躲避了去。陶驤卻扯了她的手腕,低聲問道:“隻是什麽?”


  她靠著他灼熱堅實的身子,忽然間身和心一並軟了下來。她半轉身子,翹腳托了他的臉親上去。柔軟的唇在觸到他的刹那,仿佛通了電般的酥麻,她忍不住心顫了又顫。


  陶驤攬了她的腰,回吻她。吻地越來越深,直到她身子顫抖、呼吸困難,才放開她,說:“有什麽讓你心煩的事兒,不妨和我說。”


  靜漪嘴唇抿著,搖頭。


  他晃了晃頭,被蒸汽蒸的額上細密的汗珠簡直要滾下來了。


  她語氣艱澀,低低地道:“我心裏有點兒亂……想自己呆一會兒。”


  “這倒不難。”陶驤親了親她的額,轉身出去了。


  靜漪仍貼著牆壁站著,良久,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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