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難分難解(2)
秋薇臉上飛紅,呀了一聲,說:“小姐!”
靜漪看月兒掩口而笑,咳了咳,說:“好了,不笑你了。”
秋薇便說:“小姐,我和阿圖說好了。他要回岐山去,一個月也沒有幾天在家裏,我依舊進來伺候小姐,好不好?”
“不好。”靜漪說。
秋薇抱緊了她的腿,晃著,說:“好小姐,就答應我嘛!”
“你晃的我暈。”靜漪一說,秋薇忙鬆了手。靜漪便摸著她梳起的發髻,“都嫁人了,哪裏還有進來伺候我的道理。我這裏才不缺你呢。去過你的小日子吧,照顧好了阿圖就是。眷村裏那麽多軍官太太,你跟她們好好相處。打毛活兒你會,打麻將你也會……有你忙的呢。得閑兒再進來看看我,跟張媽學做菜,學會了回去給阿圖做著吃。一兩年生個胖小子,抱過來給我看。”
秋薇開始還聽著,聽到最後一句,捂了臉,忍不住叫道:“小姐!小姐現在怎麽越來越……”
靜漪忍著笑,拍拍她的臉,笑道:“你就放心我吧。放一萬個心。”
秋薇紅著臉,還是看著她。
靜漪忽然拍著手,說:“來,你摸摸。”
她指著自己的肚子,秋薇不明白怎麽回事。她便拿了秋薇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隔了肚皮,秋薇感覺到有什麽動了下。
她險些叫出來,看著靜漪。
靜漪有點兒得意,眨眨眼。
張媽和月兒這幾日是看慣了靜漪這般如此,早笑著下去幹活了。剩下秋薇陪著靜漪,輕聲問道:“小姐,真不讓我伺候您了?我橫豎沒事……日想夜想的,都是小姐……”
“你還能一輩子都在我身邊?我好好兒的,你放心就是了。”靜漪輕聲說著。
秋薇見狀,好一會兒沒說話。
靜漪輕輕地撫摸著肚子,想到剛才聽到的廣播,出了半日神。
“小姐,姑爺不在家,你萬事當心些。”秋薇說。
靜漪點點頭。
陶驤應該沒有這麽快回來的……
陶盛川父子在索幼安公祭之後三天才回到蘭州。
一起回來的還有陶駟一家三口。
等到雅媚帶著瑟瑟來看靜漪,靜漪才知道陶駟日前已經正式從中央軍離職。而石敬昌將軍更是以身體欠安為由,辭去軍職,赴美療養了。靜漪聽著這消息,不難推測出短短十日,南京的風起雲湧。她總覺得,眼下雖然一切像是都在正軌上,卻像暴風雨前的海麵,平靜的表麵下正在積聚力量,還有更大的風波在後麵。
雅媚回來後看到健康的靜漪,自是十分欣喜。
尤其靜漪安閑而又滿足的孕相,讓她更是高興。
她不住地問這問那,靜漪都很有耐心地跟她說著。
“你覺得會是兒子還是女兒?”雅媚這日又來陪著靜漪消磨時間,已經放了假的麒麟兒正在這裏和瑟瑟玩耍。雅媚一邊一個摟著他們,看著靜漪笑。
“女兒。”靜漪輕聲說。
雅媚笑起來,看看她的肚子,輕聲說:“我猜是兒子……告訴你,在南京,文謨和老七一起喝酒,兩個人都說自己家裏的會是兒子。文謨說要是一男一女,幹脆就給定親,來個親上加親。老七不同意……”
靜漪聽著,看了雅媚。
雅媚笑道:“老七說,看著文謨和爾宜,他們家的孩子好看不了。他將來要被抱怨的。”
靜漪忍不住笑起來。
“八妹應是二月底,你應是三月底。很快的。”雅媚挺高興地說著。
靜漪點頭。
三月,仿佛很遠,又仿佛近在眼前……她新近總是很期待和這個孩子的見麵。到底是什麽樣的孩子,這麽能折騰,讓她吃了好多苦,又那麽急脾氣,不管是胎動還是什麽,都讓人驚訝地提早發生。不過最讓她滿意的是,這孩子健康又頑強……
雅媚一家的歸來,尤其是整日在內宅帶著小丫頭小小子兒們瘋玩兒的瑟瑟和麒麟兒,摩合羅似的可愛,都給暮氣沉沉的陶家仿佛帶來了一股新風。
已是寒冬臘月,靜漪閉門不出,偶爾孩子們放鞭炮的聲響傳進來,她也會意識到馬上就要到新年了。雅媚幫著陶夫人預備過年的事物,抽空便要來看她一眼,哪怕隻是逗她笑一下,再去忙別的。
陶駟和陶驤從南京回來之後便時常結伴早出晚歸,回來也總是在陶盛川處待到很晚,有時陶駿也加入其中。
靜漪某一天早上翻開放在餐桌上的報紙。中央日報上恭賀元旦大標題下是程之忱的正裝照。她看了半晌才將那新年講話和她的三哥聯係在一起。
聽到鳥叫聲,餐廳窗外落了一隻喜鵲。
她讓張媽掰了麵包去喂喜鵲。張媽說朝報喜夜報財,這是有什麽喜事吧?
張媽把麵包屑撒在窗台上,那喜鵲是不怕人的,自個兒吃著,喳喳叫一會兒,又招來了好幾隻……看著是讓人心裏歡喜的。
靜漪算一算,三哥歲數也不小了的。
她發了好久的愣,到陶驤也坐到她對麵的椅子上,預備吃早點了,她才抬起頭來。已經辭過灶,年關將近,他不須早早去司令部,起來的也晚。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散淡。
長長的餐桌她和陶驤各據一邊。
陶驤手邊的咖啡香氣霧氣一般散開。喝著咖啡,他問靜漪:“昨晚睡的好不好?”
靜漪說:“很好。”
報紙是放在了一旁,不打算再碰的了。
陶驤每日要在餐桌上翻翻報紙的,翻開看了一眼,便也擱下。有電`話響,外頭使女接了,進來說七少爺,是蒲家二少爺的電`話。
他起身去接了。
靜漪上樓的時候經過他身邊,能聽到話筒裏蒲家二少爺的笑聲。陶驤是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顯然是回答那邊的。靜漪上樓去了。她腳上柔軟的棉鞋一步步踩著平整的紅毯子,磚紅色麵子一鬥珠袍子垂著,散著褲腳的長褲在袍子下緩緩晃動,褲腳上繡著一對金魚,仿佛會遊動……他聽著蒲秀田說晚上他們在吉祥戲樓包場,要他一起去聽戲散散心,如果不來聽戲,散場後去德祥樓消夜。
他答應了說好。
擱下聽筒時再看一眼,那金魚已經遊走了……他回身見使女在收拾餐桌,要把報紙收走時他說拿到我書房來吧。
今天他沒有什麽安排,晚上蒲秀田的約他和二哥一起去了。戲倒是名角兒唱的,隻是不知為何不是那麽精彩。看著台上出將入相,他滿腦子都是這一年來的風起雲湧。
陶駟看他如此,讓他早些回去,說:“年前有事我就替你了。還有仲成和敦煌,都是很得力的人。難得休息幾日,你在家陪陪靜漪。你二嫂說靜漪總在家悶著,有空不如帶她也出來走走。”
陶驤笑笑,不出聲。
眉頭是微微皺了皺。
靜漪麽,恐怕未必肯跟他出來走走的……
蒲秀田在一旁笑道:“牧之,你還要皺眉頭,我們這新年就不要過了。”
陶驤眉一挑,看了蒲二哥。
蒲秀田笑著說:“這一年你可真是誌得意滿,還有什麽不知足的?”他說著讓人叫班主過來。他指著陶驤跟班主交待,“陶七爺今兒點什麽你們就得唱什麽,不唱的他樂了今兒錢不給你們還不說,你們可得倒找錢!”
班主賠笑,看了陶驤。
陶驤揮手讓他下去,蒲秀田不依,他拗不過隻好點了一出《戰太平》。蒲秀田一聽,笑著說老七你可真會點,這一出新近可是大熱。一班人聽了都大笑。陶驤久未出入戲園子,不過也熟知這些人的秉性,心裏有數恐怕這戲裏的角兒有點來曆。果不其然一亮相,倒是個清秀異常的女戲子。
“從上海來的,才十七,已經在大舞台唱出點兒名號來了。”蒲秀田輕聲對陶驤說,“等會兒德祥樓,我讓班主帶上她來。你若是喜歡,今兒就帶她走。”
陶驤還沒說話,陶駟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搭在蒲秀田肩頭,低低地說了句:“不幹好事。”
蒲秀田大笑。
陶驤坐了一會兒,外頭馬行健進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起身出去。有幾封急電呈給他。他看了,口述複電。小馬走了,他在外頭抽了兩支煙。有點心煩,便在走廊上溜達了兩趟。隱約聽到有人爭吵。他站下,看到班主從後台氣急敗壞地出來。見了他一怔,點頭哈腰叫陶司令。
他淡淡地瞅了他一眼,照舊進去了。
戲散了場,一班人轉到德祥樓去。
酒喝到一半,戲班班主果真帶了人來。那個十七歲的姑娘被安排著坐到了陶驤身邊,叫他陶司令、說給陶司令倒酒……陶驤冷眼看著這姑娘,眉眼清楚,麵龐秀麗,美倒真不算頂美,就是一對大眼睛,流露出來的光彩,讓人看得出來是個膽大的,也有點嫵媚的嬌態,正是這個年紀的姑娘水蜜桃般新鮮的味道。
陶驤酒喝的挺多,陶駟看差不多了,就要走,並沒有一定拉陶驤走。陶驤也就讓二哥先回了。陶駟眉皺了皺,倒也沒說什麽,便先行離開了。
陶駟一走,其他人陸陸續續地也走了。
那姑娘沒有走。
陶驤醉意朦朧的,看了她,指了指門。
他看著那姑娘去關了門。門外馬行健和李大龍見狀叫了聲七少。他應了一聲,說沒事。外麵便沒有聲息了。
他靠在羅漢床上,看著那姑娘回身朝他走來,隔了竹簾看著他,說:“你過來。”
那姑娘猶豫著,好半晌沒能挪過來。等到近了,他打量著她,問:“叫什麽?”
“冬兒。孟冬兒。”她回答。
陶驤笑了笑,說:“好名字。”
他話音未落,伸手將她拉住,幾乎是頃刻之間,孟冬兒一個趔趄便跌在了他懷裏。她扭著手腳,靠在他身邊,一身淡淡的脂粉氣和酒氣,鑽進他的鼻腔裏來。
他心神一滯,抬手挑到她的衣領。
“陶司令,”孟冬兒低了頭,抓著衣領不鬆手,“陶司令別……”
陶驤似笑非笑地問:“你今兒晚上來,不是不知道要怎麽著吧?”
孟冬兒依舊低著頭。陶驤手勁兒一使,孟冬兒旗袍領子下兩顆扣子唰唰地崩落。陶驤眼見孟冬兒臉頓時急的紅了。她到底是有武功底子的女子,一閃身甩開陶驤的手,急切間拔下發間的簪子,回手便抵上了陶驤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