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漸行漸遠(2)
馬行健點頭,道:“十小姐說的在理。可不管是程長官還是七少誰出了事,都會引起大亂。十小姐不要小瞧自己的能力,在七少這裏,您說話還是有用的。”
靜漪回頭望了他,道:“馬副官,你太看得起我了。七少的目的並不是要他的命;他既無性命之憂,我便袖手旁觀。剛才的話,你轉告他。還有你,我也給你一點時間向七少坦白。你畢竟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晚了,七少今晚恐怕是要睡在這裏了,你也可以去休息了。記著在這裏,別再叫我十小姐……我是陶太太。”
靜漪柔和的嗓音裏透著冷意。
馬行健答應了一句“是”。他聽得出來程靜漪的意思。
程靜漪進門時,月兒正帶著人將廚房剛剛做好的醒酒湯端出來。靜漪鬆手讓白獅走開,接了醒酒湯來。她沒讓人跟著,獨自進了房。她將湯碗放在一邊,輕聲叫了陶驤幾聲。陶驤依舊睡著,安穩的很。
他睡相很好,從來不擾人。就是此時醉的厲害了,這麽睡著讓人擔心。她握了他的手臂,搖著他。
“牧之,醒醒。”她很想用力把他晃醒……可也許他睡的這麽沉,並不隻是因為醉了。而是這麽久以來,他實在勞心勞力。
靜漪眼眶發熱,轉開臉吸了吸鼻子。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她慢慢俯身,靠在他胸口。她的耳朵貼在他心髒的位置。聽著他緩慢而又有力的心跳,她的呼吸漸漸與他的心跳同一節奏……他的手撫上她的頭發,讓她突然就身子一僵,猛的坐直了,手也急忙從他身上撤了回來。
他扯著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將她拉了過來。
靜漪半邊身子伏在他身上,臉上像著了火似的,看著他的眼盯著自己,禁不住身子發顫。
陶驤手上的力氣漸漸加大,於是她越來越靠近了他……她的手臂被他攥的疼起來,疼的像被火花灼了肌膚。
他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她閉上眼睛,而他隻是看著她,半晌不動。
靜漪睜開眼,看了他一會兒。她輕輕抬起頭來,親在他唇上。很柔很輕的觸碰,似飛舞的鳥羽拂過睫毛,竟帶來了輕微的痛感。靜漪輕推他,低聲道:“我得上去了……囡囡該醒了。”
陶驤沒有放開她。他看著她,仿佛並不是有意識的,隻是盯了她,像盯著一個不會動的目標。但她在他身下一扭動,卻又像是觸動了什麽機關,他仍壓著她的手臂,讓她動不得。靜漪被他的眼神弄的怔住,還沒有來得及再說什麽,就被他吻住了……她低低的喘息,不止讓他也讓她自己心裏發顫。她還在想著該走了……身體卻有些不受控製,她在回吻他。吻的細碎而癡迷。
陶驤忽然放開了靜漪,道:“囡囡在哭。”
靜漪聽著,外頭的蟬噪都消退了似的,囡囡的哭聲十分清晰。她忙起身,攏了下亂掉的頭發。幾乎是跑著出去,開門時回頭看了陶驤一眼。他靠在床頭,煙是取過來一支,還沒點上,見她站下,他的目光飄過來……靜漪閃身出了門。
上樓時,她仍覺得陶驤的目光緊緊繞在她身上,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囡囡百日之後,仍在末伏,天氣熱的令人難耐。
程靜漪在安斯閣陪著陶因澤等任秀芳來。
任秀芳平常都來的早,這日過了約定時間足足半個鍾頭,她還沒到。
靜漪坐在窗邊與陶因澤聊著天,看看時間。
“回去吧,不會有什麽事的。”陶因澤輕聲說。
她這兩日身子不爽。昨日在靜漪那裏看囡囡,吃了點東西回來就全吐了。靜漪疑心不隻是中暑,她卻不覺得什麽,不肯讓大夫來瞧。
“囡囡餓了自有奶媽和張媽照顧,我離開一會兒是不要緊的。”靜漪聽到外麵有說話聲,忙往外看。月兒說不是任大夫,是老姑太太和二少奶奶。她仔細一看果然是她們,低聲道:“任醫生今天怎麽回事?”
陶因澤看看靜漪。靜漪生了女兒之後,精神便總繃的緊緊的。陶老夫人都特意囑咐大夥兒格外關心靜漪些,她輕易也不去說些會讓靜漪緊張的話。可這幾天稍有點動靜便若驚弓之鳥,也有點過了。她納罕,待仔細看靜漪,靜漪又發覺,隻作無事的樣子。
“定是有旁的事耽擱了。”陶因澤想抽煙。剛拿起水煙袋,靜漪便過來拿走了,不讓她抽。陶因清她們進來,正看到陶因澤無奈的樣子,先就笑了起來。
雅媚點著靜漪道:“也就是你,敢跟姑奶奶這樣。奶奶剛剛問起,不知道任大夫來過沒有,我就同姑奶奶一起過來看看。搖電話催一催吧?”
“任大夫來了。”宋媽在門口看到任秀芳出現在橋頭,忙說。
“城裏戒嚴,許是路上不好走。”陶因清輕聲道。她坐到南麵長榻上。說這話時,看了靜漪。靜漪站在最外頭,聽到戒嚴兩個字,眉一皺,正巧看到陶因清望向她,不禁怔了怔。
“好像是在查什麽,這幾天街上全是軍警。”陶因潤說著也皺了眉頭,“前兒去進香,明知是咱家的車牌,還要查。真讓人心煩。等我見了驤哥兒,可得好好派派他的不是。打仗打仗,輸贏都常有的事兒,至於這樣麽。”
“驤哥兒可也有幾日沒回來了。”陶因清說。
雅媚看了靜漪一眼。靜漪轉開臉,望著外頭。任秀芳已經走到門外了。
“仗打的不順利,在城內能折騰出什麽?”陶因潤輕聲道。
陶因澤輕輕咳了一聲,已經聽到任秀芳在同宋媽說話了。屋子裏靜下來。靜漪站在最外頭,任秀芳一進來,先和她點了點頭,才說:“老姑太太,真對不住。先是有兩個急診,過來的路上又被關卡堵得緊。”
“不妨事。”陶因澤微笑道,請她坐了。
“讓您老等,到底不好。”任秀芳再次道歉,也顧不得坐,就來替陶因澤檢查。
陶因澤問道:“外頭這兩日不太平麽?”
“風傳軍醫院收治的戰俘裏,有幾個高級軍官,傷愈後逃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許是以訛傳訛,不過瞧著倒的確像是在搜捕什麽人。”任秀芳說。
她替陶因澤檢查完畢,的確是輕微中暑,細細叮囑一番,開了藥。因趕著回去照顧醫院裏的病人,也就早些離開了。
她走後,在安斯閣裏的各位頗沉默了一會兒。
靜漪被這沉默壓的有些難過。雅媚在她身旁坐著,低聲道:“才跑了幾個戰俘而已,不會有什麽亂子的。”
“戰俘的待遇這麽好,還要逃跑生事,這是作死呢。程之忱的手下,真跟他一般的沒良心。”陶因清冷冰冰地說。
“好啦,這些事,聽聽便罷了。”陶因澤服了藥,皺眉。
“可不光是這個。有消息說馬仲成部前日夜間遭到突襲,逄敦煌增援,棲雲營投入大半,損失仍然慘重。好歹從河西撤到河東,又被王大胡子追擊,眼下還不知道怎麽樣。聽說是有人泄露了機密……這若是真的,揪出這個人來,不五馬分屍不足以泄恨。”陶因清咬牙切齒地說著,將手中的帕子撕來扯去,仿佛這帕子就是那內奸。
靜漪托了托眼鏡。
陶因清的手勢激烈的很,讓她眼前發花。
雅媚靠過來,輕聲問:“還不回去看看囡囡?找不著你該哭了。”
靜漪點頭。雅媚趁機和她一道告辭出來。臨出門,靜漪還聽著裏麵陶因清低聲道:“前兒那話真不該說。才說嘴就打嘴,瞧瞧小丫頭的舅舅把爹爹打的,簡直要……”她們走遠了,陶因清遭到訓斥,後麵的不知是沒說還是壓低了聲音,總之靜漪沒聽到。
靜漪頓時心亂起來。
她緊攥著手,指甲摳的手心生疼。
雅媚沉默半晌,才說:“打仗嘛,總歸互有勝負的。你別多心。姑奶奶心直口快,這些事當然說過就算了的。”
靜漪輕聲問:“二哥這些日子也忙的很吧?”
“他隔天一定回來看看瑟瑟的。”雅媚說著,看了靜漪,“老七不是實在忙不過來,舍不得不回來見囡囡的。”
雅媚安慰了靜漪幾句,在蘿蕤堂外與她分了手。靜漪往回走著。此時烈日炎炎,地麵都白花花的,反著熱氣。蟬噪聲刺耳,讓人心煩意亂……她想想,陶驤已經快一個禮拜沒有回來過了。也不知外頭情況到底怎麽樣……她進門院子裏正有仆人拿了竿子在粘知了。
張媽見靜漪回來,說:“怕少奶奶和囡囡休息不好,讓人粘去些。”
靜漪點頭,馬上問起女兒。
張媽說:“才吃了奶,這會兒睡的正香。”
靜漪上去看了,果然囡囡正甜睡呢。
“少爺來過電話,說過會兒讓馬副官回來送東西。運物資的車從敦煌捎回來的李廣杏。少奶奶不是愛吃麽?”張媽給靜漪拿著換下來的衣服,看著靜漪笑道。
靜漪點頭。月兒拿著大蒲扇給她扇著風。這風並不大,她竟忽的起了一層栗。她忙去洗了洗臉。出來時張媽就上來說馬副官到了。
靜漪下樓來看時,張媽正同馬行健在交接。地上有幾個筐子,隻打開了一個,小小的李廣杏香氣四溢。
“其他各處的都已經讓人送過去了。這些是專給少奶奶的。”馬行健說。
“辛苦你了。”靜漪低頭看著杏子,“七少這些日子好麽?”
“好。”馬行健答應著,“七少讓人少奶奶說,今晚回來吃飯。不過讓少奶奶不用等他。”
靜漪看馬行健神態自若,心裏卻像是有火苗子在亂竄,麵上卻壓著不露出來,淡聲道:“好。跟他說我知道了。”
“少奶奶沒有事的話,我們先告退。”馬行健說。跟著他來的人都已經在外頭列隊了。
靜漪揮揮手。
馬行健敬個禮,正轉身離去。
靜漪看隨行的士兵已經列隊先走,說:“等一等。”
馬行健站住了。
靜漪正要說,奶媽抱了囡囡下來。
靜漪看到醒過來的女兒先微笑了,接過來抱著。
靜漪看看。這囡囡小胖丫頭在她肩膀上咕嘰咕嘰吹著泡泡……她親了親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