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速戰速決(1)
陶驤點頭,道:“是,父親,我明白。隻要程之忱肯調轉槍口、一致對外,立即停戰。”
陶盛川沉吟片刻,道:“務必速戰速決。”
“是。”陶驤點頭。見父親話似乎已經說完,他輕聲提醒父親時候不早了,“吃過藥早些休息,父親。我會請呂貝克大夫盡快趕來。”
陶盛川擺手,道:“不必了。我曉得我的病,就像你曉得你的兵。”
陶驤沉默。
“還有一樣,按理不該我這做父親的說。可看現在的樣子,不能不說。”陶盛川咳嗽兩下,拿了帕子捂住嘴。半晌才又開口,“我想你也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麽。內奸既已抓住,事情務必查清。不能縱容了誰,也不能冤枉了誰。尤其在靜漪的事上,你不要過火。即使她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念在她是囡囡的母親,你也要妥善處理。”
陶驤點頭。
陶盛川看了兒子,說:“我明白你舍不得。”
“如果她真的做了,我不會舍不得。不然我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陶驤說。
“以為父對靜漪的了解,她不會。”陶盛川說。
陶驤依舊沉默著。他並沒有想到父親會同他談靜漪的事。這些天來縈繞在心頭的疑慮、焦灼和憤怒,到此時仍牢牢壓在那裏。
他眼前交替出現的是靜漪的眼睛,和囡囡小小的麵孔……好半晌,他低聲道:“好的,父親。我會認真考慮。”
陶盛川點了點頭,說:“你去吧。”
陶驤陪著父親又坐了一會兒,才出來。
陶夫人和陶駿正在焦急地等待著,看到他忙問裏麵的情形。陶驤簡要地說了,陶夫人急忙進去看陶盛川。
“老七,你有事盡管去。這裏有我。”陶駿說。
陶驤說:“那我走了,大哥。”他說著示意福順推陶駿進去,自己倒站在外頭半晌,聽著裏麵低低的說話聲……他看到史全守在門口。見他要走,史全說七少慢走。他點了點頭,說:“老帥病情有變化,無論如何都即刻讓人通知我。”
“好的,七少。”史全答應。
陶驤邁步出門去了。
西北軍司令部,陶驤在辦公室裏,翻看岑高英呈給他的卷宗。
因為馬行健的事,最近幾天,雖戰事順利,陶驤臉色仍極其陰鬱,身邊人人噤若寒蟬。就連陶駟過來跟他說話也要小心一些,省得一句話不合適,批了龍鱗。
“人怎麽樣了?”陶驤合上卷宗,問道。
岑高英沉吟片刻,說:“還是不開口。但是對卷宗裏已有的東西,都沒有否認。司令,是不是緩一緩再審?看樣子這時候是問不出什麽來的。共事這麽多年,他的性情我了解些……”
陶驤一掌拍在卷宗上。
岑高英閉了嘴。
陶驤站起來,抬腳便走。
岑高英不知道他要去哪裏,就見他出門轉彎。站在門口候著的李大龍愣了下,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陶驤一直走到了走廊盡頭的電梯處。
李大龍和岑高英立即明白陶驤這是要去哪裏。此處電梯直通地下。司令部大樓有規模龐大的地下空間,比起地上部分不遑相讓。此時陶驤要往地下室去,一定是要見馬行健的。馬行健是在這裏被抓的,並沒有送去軍牢,而是遵照陶驤的命令被關在了這裏……兩個人跟著陶驤進了電梯。
果然陶驤進去便跟負責開電梯的士兵說去地下三層。馬行健正是被關在那裏的一間單獨的房間裏。岑高英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提起一口氣來。他與馬行健共事最久。雖然馬行健的身份暴露讓他又氣又恨又不敢相信,但是馬行健的為人從來讓他信服,總希望此事能有轉圜的餘地。可是看到陶驤如此生氣,顯然是對這種行為不能容忍。他卻也知道陶司令之所以格外不能容忍,還有另一層的原因……
陶驤出了電梯,往東轉。直走又轉,終於看到有士兵把守的房間門。
“司令!”守門士兵敬禮。
“把門打開。”陶驤了。
“是!”守門士兵答應著,拿了鑰匙開門。
門一開,陶驤步入房中。已經站在屋中央的馬行健立正。身後的房門被關上了,陶驤注視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馬行健。關押兩日,憔悴許多,然依舊保持著軍容整齊。陶驤踱了兩步,停在馬行健麵前。
陶驤看了他,道:“聽說這兩日你拒不開口。”
馬行健不吭聲。
“我想知道的,你一句都不說。現在我親自來問你,希望你如實回答我。”
馬行健直直地立著,仍沒吭聲。
陶驤問:“程靜漪參與了多少?”
他目光森冷,語氣淡淡的,卻仿佛有利刃逼到人皮肉中去。
“七少,我的身份和活動,少奶奶自始至終都不清楚。而且,少奶奶也接觸不到機密。”馬行健說。
許久以來第一次開口,他的嗓音有些異樣。而在陶驤銳利的目光和強大的氣勢壓製下,他難免有點膽寒。
陶驤說:“你要保她平安,我明白。她是我太太,我不會把她怎麽樣。你隻要和我說實話,她到底參與了多少。”
馬行健沉默下來。他應著陶驤的目光,說:“七少,少奶奶真的不知道。”
陶驤笑出來。
他輕輕晃了晃身子,低頭看著靴尖。
“程之忱用你是用對了人。”陶驤說著,轉過身去。慢騰騰地踱著步子。“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小馬?
馬行健低聲道:“七少,行健對七少有罪。七少要殺要剮,行健毫無怨言。隻求……”
“不!”陶驤揮手製止他,說:“你是軍人,我也是軍人。我現在不是跟你分辨這個,而是想知道,程靜漪在這個事情上,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馬行健沉默下來,陶驤等著他的回答。
“少奶奶的確不知道內情。是我一時不慎,暴露了身份。她識破我的身份,給我警告,讓我對七少主動坦白。她說如果我不坦白,那麽她會向七少揭發。”馬行健說。
陶驤問:“什麽時候?”
“小小姐百日宴那天,和送杏子那天。送完杏子出來我就被逮捕了,之後的事您都知道了。”馬行健說著,聲音低下來。他觀察著陶驤臉上的表情,“七少,少奶奶擔心程長官,是人之常情。相信七少不會不體諒。對於行健來說,程長官和七少,乃至少奶奶,都是行健十分敬重的人。”
陶驤看了他。
馬行健在他平靜而深沉的目光之中,堅持把話說完:“七少以國家人民前途為重,負重而行。行健這些年都看在眼裏的,惜無顏亦無法再追隨七少。行健如有機會戴罪立功,一定為國殺敵,方不負七少多年栽培。”
“小馬,”陶驤走過來,正對著馬行健。堂堂的七尺漢子,跟隨他多時的……短短兩日,已非在他身邊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我不能留著你。”
“是,七少。往後請七少多保重。”馬行健說。
陶驤說:“你在我身邊六年零三個月。第一天過來報到,老帥對我說這個後生很穩重,你要好好用,日後能成大器。老帥一生識人,鮮少走眼。你算一個。”
“七少……”
“我早知道是你。數次試探,你都平安過關。不隻是因你謹慎,而是你沒有起害我之心。也是程之忱非到緊要關頭,不會啟用你這張王牌。小馬,”陶驤看著馬行健,“這些年你跟我出生入死,戰功赫赫。我會給你一個合適的處置。”
“七少,行健死不足惜。”馬行健哽住。
陶驤沒有再說話,轉身出了房門。
岑高英和李大龍急忙跟上。
陶驤從電梯出來,看了眼外麵,時候已不早了。他沒有回辦公室去,而是走到了大院中。
他邊走,便望著司令部大樓中那一盞盞亮起的燈。
院中停著整齊的軍車,一輛輛沉默著,動也不動……這麽大的地方,隻偶爾有一兩聲口令傳來,打破死一般的沉寂。
李大龍跟在陶驤身後,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陶驤站下,拉開一輛軍車前門,上了車。
李大龍急忙跑上去,叫道:“七少,我來吧。”
陶驤擺手讓他後退。李大龍急忙往後,眼看著車子發動起來,迅速從他身前掠過,閃電一般衝了出去,橫穿司令部大院,出了門……他回過神來,跺跺腳,急忙向陶驤的專車跑去。
一邊跑,一邊招呼人來。
上了車,司機問他去哪裏,他立即說回青玉橋官邸……
陶驤車子開的風馳電掣,卻沒有立即回家。
車子沿著黃河邊開的飛快,仿佛要追著河中洶湧奔騰的水流賽跑似的。直跑了足足有半個鍾頭,他才開車上鐵橋。過了河車速方慢些,往青玉橋官邸開去。
李大龍已經帶著人在橋頭等他,看到他開的車子經過,他們才跟上來。
陶驤沒有同他們交代,直接經過大門從東側門入內,直奔琅園。
下車時,他已經是一身的汗。
琅園門口守衛森嚴。
他進了門,從院門到樓內,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人。他想了想,才記起來那天晚上他盛怒之下,除了留下張媽月兒,其他人全都被他下令撤出了。此時聽到響動,張媽出來,看到是他,很有些驚喜之色。
他在客廳裏站了片刻。
隻有他和張媽兩個人,客廳竟愈加顯得空蕩蕩的。
“少爺,上去看看少奶奶吧。這兩天少奶奶不吃不喝的,想孩子都想魔怔了。”張媽低聲道。看看他臉色,“囡囡還好麽?”
陶驤點頭。
白獅從樓上跑下來,沒有像往常似的跑過來和他親近一番,而是有些怯怯的……他看著白獅。
“陶驤!”隨著一聲輕喝,靜漪的身影出現在樓梯上。她腳步又輕又快,簡直是飄著飛下來的。待跑到樓梯中央,她看了陶驤和他身後,見他是獨自回來的,頓時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