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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別鬧(1)

  靜漪覺得癢,說:“別鬧……好癢。”


  “天氣不好的時候,癢的厲害吧?”陶驤問。他靠過來,跟靜漪頭碰著頭,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靜漪嗯了一聲。


  陶驤是時常惦記她這處傷的。


  這是她去年受的傷。當時她轉移來重慶,剛剛抵達,便遇到敵機轟炸。敵機撤離之後,她忙著幫助受傷的人,根本沒在乎自己也受了傷。直到隨行人員將她硬是拖走,送到臨近的醫院去,排隊等醫生診治的時候,她才覺得劇痛難忍。


  醫院在轟炸中也受到重創,病房和藥房都起了火,醫生在露天為病患傷者治療,藥品根本就不夠用的。


  她手臂上的傷,也隻是經過簡單的處理。


  等手臂包紮好了,她才去按照地址找他們在重慶的家。到了才知道,家裏是已經收到消息,隻不知她哪天會到,陶驤恰巧回來,也是剛剛才到。


  她是鬆口氣,原本以為就算自己到了重慶家裏,也不定什麽時候能見著他呢。從前兩日的報紙上看,他還在華中戰區視察。同逄敦煌一起在前線戰壕裏拍的相片,就在報紙頭版上。


  陶驤看到她吊著手臂出現在自己麵前,那臉黑的跟什麽似的。她傻嗬嗬地對著他笑,說牧之,我可見著你了。她心裏也有數,要不先這樣說幾句軟話,陶驤腦門兒上的火怕是能點著了頭發。轉移到後方的決定是突然做出來的,一路護送她過來的就隻有特務四科一男一女兩名特工和李嬸,這一路也就還是隻能讓隨行電台偶爾發一個電報。到了這裏,要是人好好兒的,誰也不至於說什麽,竟然還帶著傷……要換了她看著陶驤這樣,她也得發火的。


  不過她想發火就發火吧,又不是沒見過他發火,誰讓她就真這麽幹了呢?

  陶驤就讓人都下去。


  等人走光了,她以為這下好了,他該放開喉嚨罵她了……她總覺得那兩年,或許因為他打仗太過艱苦,脾氣越來越大。但是那天他沒有呢。就剩他們兩個人,他就過來,把她抱在懷裏。


  好半晌他們什麽都沒說。


  她等著他發火,他沒有;他可能等著她再說點什麽,她也說不出來。


  她是跨越千山萬水來的。


  從上海出發,向南方走,由香港出境,輾轉幾個小國家,再入境,取道雲南,穿越大西南一路過來,花了整整兩個月時間。


  她優秀的協調能力,和出色的英文法文幫了她大忙。一路過關雖凶險,總算是順利,甚至抵達重慶的時候,還帶著陸續籌到的一大筆善款。善款都是她路上遇到的南逃富人們捐贈的。因為聽說她是從敵占區往後方去,更因為她是陶驤的太太……她說牧之,這筆錢還挺多,都夠籌辦個不小的醫院了。不過你的部隊需要,就先拿去用……但是你得記著,等勝利了一定還我,我可想將來建一個慈善醫院。誰捐的錢,我都一筆筆記得的。到時候也得像寺院裏建功德碑那樣,給人一筆筆地都記上……


  “你這個蠢女人。”陶驤是這麽說她的。


  不過她一點兒都不生氣。


  這句話,從陶驤嘴裏說出來,比我愛你更讓她覺得貼心。


  她就笑了,不過還沒笑出聲,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那天她是有點丟人。也許是一路上太累了,可總要繃著一股勁兒。等見到他,就覺得自己不用再硬撐著了,無論如何有他在,她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睡了踏踏實實地一覺,原本以為醒過來,他肯定不會在她身邊的。沒想到他竟然還守著呢,隻是握著她的手,他也睡著了。


  她也不敢動,怕他難得休息下就被驚醒,想讓他多睡會兒。


  山上靜靜的。


  來的路上她就想,住在這裏環境可真不錯。山清水秀,優雅怡人。


  她想晚上敵機不會來轟炸的吧……不來就好了,辛苦一天的人可以睡個安穩覺……她想摸摸他的頭發,手抬起來,虛虛地攏著,就是不碰到他的發。她的胳膊疼,不敢多挪動一下,更不舍得真碰到他,讓他馬上醒來。


  不過陶驤沒過一會兒就醒了,看著她,問她是不是覺得好點兒了。剛才暈過去那一下,真夠嚇人的。他說已經告訴外祖父和父親那邊了,三哥他們這些在重慶的,也都知道她來了。不過都想著她得好好休息,明天晚些時候再見。


  陶驤頓了一會兒,說他還沒說她又是受傷又是暈倒。


  她點頭說沒說就好,別說了,我好了,沒事了。她說其實就是太累了,那是一覺睡過去了好麽,不是暈……她說著就想動,無奈胳膊劇痛,根本動不得。她想這是傷到了骨頭的,不然不會痛的那麽劇烈,胳膊腫的那麽高。


  她哎呀一聲說真疼。


  陶驤就沒好氣地說你還知道疼,你不是鐵打的嘛,什麽都敢做。


  她笑笑,受傷的手臂勉強提起來,輕握著他的手,說別生氣啦,大不了以後都聽你的。


  陶驤看了她好半天,才說:“你說你膽子怎麽那麽大……你怎麽之前不告訴我?”


  她停了一停,說:“告訴你,你準讓我在上海待產。是不是?準是一步都不準我離開上海的。”


  陶驤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就想這個時候得和你在一起。”她說。


  屋子裏那麽暗,她相信自己是看到陶驤眼睛晶晶亮的。


  雖然胎兒按理說是還不到會動的時候,那會兒她卻覺得它是動了動。這孩子可能也是這麽想的……她就笑了。


  陶驤說:“路上出點差錯,你可讓我怎麽好。”


  她沒受傷的手臂抬了抬,陶驤近了些,她勾著他的頸子,說:“出不了差錯。我知道我們能行的。”


  她緊緊地摟著他,心裏真踏實。


  要說不害怕那也是假的。一路往西南來,選取的雖說是較為安全的路線,可哪裏也都是戰火紛飛。飛機炮彈從頭頂掠過的時候,她也想過如果真的就死在了那裏,她的魂魄也不知會不會飛到她想去的地方、見到她想要見到的人……


  她就憑著一顆也不比誰大的膽子,完成了看似困難的任務。


  讓她帶到香港去的醫藥書信,她都帶到了。


  她想她的小寶寶是個幸運兒,怎麽也會保佑媽媽見到爸爸的……她也不願意跟任何人提起,留在上海其實她也早已不安全。那兩年收到的恐嚇威脅,數不勝數。她就一個人靠著投入工作和頑強的意誌力頂住這些。


  她一個人還好說,真有生命危險,也不過就是一個。但是有孩子又不一樣了。


  幾個月前陶驤受了一次傷,雖然不重,還是隱在深山裏養了半個月的傷。從全麵抗戰爆發以後,他那是唯一一段勉強算是休養的時間。


  受傷這種事,陶驤是絕不會告訴她的。


  但是她自然有其他的途徑知曉。心裏著急,想辦法從上海過去看他。


  清清靜靜地陪他過了一個禮拜像神仙一樣的日子……那一個禮拜讓她想起當年他們在敦煌的時候。


  就是清靜的心都像被清空了,每天看著他,就像是已經很滿足了。竟然什麽都沒有想;也許就是這樣,反而會有意外的饋贈……她回上海之後好一陣子才覺得不對勁兒。然後她前後花了不到三天的時間迅速將在上海的一切事務交割清楚,啟程赴渝。


  算時間應該是妊娠反應最強烈的時候,這孩子簡直疼她疼的不得了,居然一點兒都沒讓她覺得異樣。


  真是個好孩子啊……


  陶驤小心翼翼地伸手過來,覆在她小腹上,輕聲說:“那好吧。”


  她放開手臂,靠在他肩膀上,一口氣鬆下來,完全酥軟無力了。好像從她確定自己懷孕之時起,果斷作出向後方轉移的決定之後,長達兩個月的精神緊張,全都釋放了……當然這樣一來,受傷的手臂簡直就疼的她難以忍受。


  那段時間戰局相對平穩,陶驤在重慶的時間多一點。雖然沒有多少時間陪她,也讓她覺得他就近在咫尺,又穩妥又安全。


  從孤島般的上海那獨自過活的日子裏,像是一個筋鬥雲翻到了福窩裏,睜眼閉眼間,看到的全都是至親的人。他們疼她都疼不過來呢……這讓她變的格外軟弱些。


  為了不打擾她休息,遂心都沒在家裏住。


  她雖說總在信裏和電報裏知道遂心在這被照顧的好極了,親眼見了才知道所言果然非虛啊。遂心可真像個金娃娃,各處都搶著要。那些日子倒是遂心主動去太姥爺和姥爺家裏住的,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麽那麽懂事。其實遂心在家裏,她會覺得這家更像是一個小家……


  陶驤甚至有時間在晚飯後坐下來聽她說會兒話,說她在上海的經曆……她的手臂不方便,隻要他在,當然全都有他包辦。吃飯、喝水、如廁……還有洗澡。


  啊,他細心照顧人的時候,也真是好極了。


  不過越是那樣,她越鬧小脾氣,疑心他這麽會照顧人,不知是怎麽來的經驗。從前他可從來不會好好照顧人的,什麽都是要以他為主的,現在就連……她不疑心才怪。


  陶驤見她鬧脾氣,就更順著她。


  她聽見他悄悄交代下人,說太太最近脾氣有點大,要怎麽樣都千萬順著。太太心情好,一切都好……哼!


  靜漪想著想著,忍不住哼了一聲出來,陶驤離開她些,偏了頭望著她,“嗯?”


  靜漪伸了個懶腰,說:“我不想吃飯。”


  “張媽說晚上一桌子菜呢。”陶驤捏了捏她的鼻尖兒。


  靜漪想想那飯桌上的菜式,頓時覺得油膩,不禁皺了眉,問:“孩子們都回來了?”


  “早就回來了。聽說你帶著稱心休息,遂心帶他們在書房做功課呢。”陶驤說。


  “嗯。”遂心他們這幾個孩子真讓人省心,雖然頑皮,她管的嚴格些,功課上是用不著總是督促的。秋薇說,這還多虧一郎。一郎在這裏時,很有模範生的作用。一郎走後,遂心就成了老大……靜漪有點惆悵,“不知道一郎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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