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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黑色的“納許”汽車一路向著廣慈醫院緩緩行去,陸風揚沒有在車上,臨行,卻開玩笑似的笑著交代司機開慢點兒。


  “Charlton夫婦走了,你很快也要離開上海了吧?”亦笙轉頭看向薄聿錚,心裏麵忽然覺得有些不舍。


  “有些事情還沒處理完,還要再留一段時間。”他亦是轉眼靜靜看她。


  亦笙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感到開心,她明白,Charlton夫婦走了,她的翻譯任務也就隨之結束了,她與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一下子,沒了交集,即便他仍舊留在上海,隻怕也不會再碰麵了。


  雖是這樣想著,卻到底還是有些不舍得彼此之間的聯係就這樣斷了,於是不由自主的又開口問道:“我回法國以後,如果見到Charlton夫人他們,寫信告訴你好不好?”


  他的眼光柔和了下,說,“好。”


  她於是笑了起來,“我去找馮維麟要你的地址,他一定不肯相信我這次回來居然和你認識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快樂,他看著她單純明朗的笑容,仿佛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又像是在笑她的孩子氣,唇角帶出一個淡淡的弧度。


  薄聿錚向來沉穩而內斂,話不多,笑就更少,平日裏不說話的時候氣質冷峻,現下這樣對她一笑,雖然那雙深邃的眼裏仍然帶著些許冷清,可整個人霎時柔和了下來,她不由得呆了一呆。


  而他已經轉過視線,對副駕駛座上的副官開口吩咐,“筆。”


  亦笙迅速斂回心神,看那副官連忙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自來水筆,雙手恭敬的遞了過來。


  薄聿錚接過,翻開本子不知在寫些什麽。


  他握筆的樣子很有魄力,沉著篤定,落筆流暢,那是一種掌控全局的姿態。


  他將那一頁紙撕下來遞給她,她低頭看去,短短的一行字,筆鋒遒勁,一片劍光之氣。


  “如果給我寫信,寄到這裏。”他說。


  她便笑了起來,小心的將那張紙片收好,對著他說:“好。”


  “你什麽時候回法國?”他問。


  亦笙纖長的眼睫垂了垂,輕聲道:“原來想著等翻譯的事了了就回去的,可是現在我姐姐又傷了,我想等過幾天她好些了再走,也好安心些。”


  她並不勇敢,沒有辦法親眼看著他與姐姐成婚,所以隻好逃避。


  薄聿錚不明白為什麽她的情緒忽然之間低迷了下來,卻見她強自振作了下,複又抬眼對他笑起,“這樣看來,我們兩個人,不知道是誰先送誰走了。”


  他正欲開口,車子卻已緩緩停下,司機下車替她拉開車門,她微笑著搖手向他說再見。


  折轉身子向醫院大門走去,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轉過身來,在車窗邊上彎下了腰,笑道:“都到這裏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看看我姐姐,怎麽說你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我爸爸他們都想要好好謝謝你的,隻是不知道該上哪兒找你。”


  而她雖然知道他住在禮查飯店,但到底他這一次來滬並不是公開的,所以料著或許會有不便,於是也就沒有貿貿然的說出來。


  現下都到醫院門口了,不如就叫上他一起上去,也好了了父親的一樁心事,畢竟,這次的事,無論如何也是該當麵好好謝謝他的。


  “不了,她沒事就好。”他說。


  話已至此,亦笙又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事要忙,也不好強求,於是便笑著點點頭,“那好吧,我就先進去了。”


  他看著她纖柔的背影消失在了醫院大門內,方吩咐司機開車離開。


  而亦笙進了醫院,一路來到姐姐病房前,隔著門上的玻璃,見病房裏密密匝匝的全是人,紀伯伯和紀伯母也在。


  她於是停住了腳步,站了幾秒,便靜靜的轉身離開,想等到人少的時候再來看姐姐。


  卻還沒走出兩步,便聽到父親叫住她的聲音。


  盛遠航恰巧轉眼看見了門外的女兒,連忙追了出來。


  “小笙,人都送走了?”


  “嗯。”她點點頭。


  盛遠航他一直不願意女兒與這些達官顯要走得太近,現下不需要她去做翻譯了,她也不用再跟他們接觸,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隻是,到底還是撇不清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但那位薄少帥救了亦箏是確然無誤的事實,亦箏不愛出門,與他們扯不到一塊兒,那他會往火場裏衝,難道是看在亦笙的麵子上?


  他的眉心不由得微微皺了起來,想起了女兒之前提過要回法國的話,他雖然不舍得,卻也還是希望她能把書繼續念完,不要辜負了她母親的期望。


  在這個時候離了上海,雖然他明知女兒多少是存了逃避的心思的,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或許走得遠了,心境會更開闊,她也更容易釋懷,況且,走得遠了,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也就不會再有牽扯了罷。


  “小笙來了,怎麽不進去?”紀柏僑也跟了出來,見到亦笙,笑著開口問道。


  亦笙亦是笑著喚了一聲“紀伯伯”。


  紀柏僑點點頭,複又歎息,“你去勸勸你姐姐吧,哭成這樣,我們做長輩的看著也不好受。”


  亦笙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得跟了他們走進病房,心裏暗自慶幸紀桓此刻並沒有在。


  “好孩子,快別哭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不會怪你的,紀桓也不會,別哭了啊!”


  病房內,紀太太拉了亦箏的手不住勸慰,她雖然心裏不舒坦,畢竟這就要到好日子了,還出這樣的事,甚至鬧到要延遲婚期,這樣不吉利的事情攤誰身上誰也不樂意,隻是情麵上磨不開,隻能好生勸著。


  亦箏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紀太太心裏也不是滋味,恰好見到亦笙進來,鬆了一口氣,連忙起身將她拉過去,“亦笙來了,勸勸你姐姐吧。”


  “二姐,怎麽了?”亦笙見姐姐哭得這樣傷心,也嚇了一跳,她明明問清了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的,怎麽才一天的功夫她會哭成這樣,究竟是出了什麽事了?

  “小笙……”


  亦箏死死的握著妹妹的手不肯放,而盛太太抹了抹眼角,歎道:“你姐姐這個傻孩子,擔心她和紀桓的婚事延期了紀桓會討厭她呢,可她這樣子,怎麽能當新娘子?況且你紀伯母都說了,不會怪她的,偏偏她就是死心眼,你好好勸勸她吧。”


  亦箏聽母親這樣一說,眼淚掉得越發的凶了,一雙手也是死死的握住妹妹的手,仿佛想要握住自己所有的勇氣和依賴一樣。


  “爸爸,紀伯伯。”她努力的吸氣,然後啞著嗓子開口。


  “怎麽了,亦箏?”盛遠航問。


  自他們進病房起,女兒便隻是哭,無論他們怎麽勸,怎麽問,她也都不開口,隻是哭,而自己的太太也陪在一旁掉眼淚,告訴他們,女兒是因為知道了婚事要後延所以心裏難受。


  紀家夫婦彼此歎息,卻自然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勸慰,而他的心裏也不好過。


  現下聽女兒終於肯說話了,不由得上前一步,走到了她的病床旁。


  亦箏將妹妹的手握得死緊,一張漂亮的臉蛋上淚痕猶在,卻又帶著不正常的紅暈,而她的一雙眼睛裏,有從未出現過的光亮反複掙紮,那光亮裏,凝聚著她這輩子最大的勇氣,也凝聚著她全部的生命力。


  “爸爸,不要把婚期延遲好不好,不吉利的……”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死腦筋,”盛太太打斷了她的話,“你自個兒不愛惜你的身體,我是你娘,我可不許你拿自己開玩笑!這傷還沒好呢,硬撐著行禮,出了問題怎麽辦?這事沒商量!”


  “好了好了,亦箏,聽你媽媽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都明白的。”紀柏僑見狀隻得出言勸慰。


  可是亦箏眼裏淚光盈盈,那光亮固執的不肯散去,她死死抓著妹妹的手,如同抓著茫茫海上的最後一根浮木,幾近崩潰的哭道:“那讓小笙替我去行禮好不好,爸爸,紀伯伯,我求求你們,不要讓婚期往後延,小笙,你代替姐姐去行禮好不好,你答應姐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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