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陸風揚名下一幢鮮為人知的小樓裏,亦笙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三年前,就是在這裏,她的姐姐流著眼淚對她說,小笙,我不管他在外麵做什麽,也不管旁人怎麽說他,我隻知道他是我的丈夫,我愛他。
那一次,她是想要勸說他們的,可是亦箏不肯聽勸,而紀桓,連來見她,都不肯。
現如今,在同樣的屋子裏,在同樣的位置,她卻再也等不來她的姐姐,而他,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身邊的盛太太形容憔悴,抹著眼淚開口道:“小笙,你一定要讓那個畜生把你姐姐還給我,她就是死了,我也絕不能再讓她留在那個畜生身邊,我要帶她回家,回家。”
亦笙心底一痛,閉了閉眼,卻還是如同不能置信一般輕聲開了口,“真的是他逼姐姐打掉孩子的嗎?可是,可是為什麽?”
盛太太因著她這句話,身子忍不住戰栗了下,她閉上眼,那一段往事卻還是如毒蛇一般盤亙在她心上,怎麽也甩脫不掉。
自從上海淪陷開始,盛亦竽就一直計劃著舉家避到香港去,卻一直未能成行,直到前幾個月,事情才真正有了些眉目。
亦竽是恨透了紀桓賣國求榮的行逕的,又怒亦箏不肯聽勸與之斷絕關係,早已將她從盛家除名,必然是不會再管她的。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當媽的,卻又怎麽可能完完全全就把自己的女兒割舍不管,尤其是,她這個女兒又是那麽的沒有心計,留她一個人,這將來可該怎麽過啊?
於是她背著家人悄悄找到女兒,亦箏如她猜想的一樣,雖然哭泣得厲害,卻無論如何不肯離開紀桓隨他們一道去香港。
她歎了口氣,既然女兒離不了紀慕桓,那她當媽的,也隻能成全她,幫她牢牢穩固好紀太太的位置——這或許,也是她能為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於是她便從自己體己的積蓄當中拿了一些出來,一並給了隨亦箏陪嫁到紀家的丫頭巧玉,讓她偷偷的將亦箏吃的那些避孕湯藥換成她求來的方子。
那巧玉本就是盛太太調教出來的,雖然如今在紀公館裏過活,可那情分畢竟還有些,現如今得了這一大筆財物,又被盛太太說動了心思,隻想著亦箏地位穩固了,自己的日子也自然會跟著更好過,況且,這也不算是什麽太嚴重的事,遂應了下來。
而盛太太回想著亦笙從前的樣子,親自帶著女兒去做了類似的發型,又自女兒衣櫃裏挑了些衣服讓她常穿,可饒是這樣,她心底卻還是沒底。
亦竽的公司在這節骨眼上恰又出了事情,他們的行程也不得不再往後推。
而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這期間,亦箏竟然真的懷上了孩子,她打電話給自己的時候,那聲音裏甚至都透著激動和喜悅的哭腔,“……媽,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
她在一旁亦是欣慰而笑,“傻孩子。”
而亦箏卻又擔心起來,“可是,我擔心慕桓會不喜歡,我那天明明也有吃藥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媽,他要是不高興該怎麽辦?”
她寬慰女兒道:“亦箏,你不要傻,姑爺怎麽會不高興?這也是他的孩子呀!”
這也是他的孩子呀,是的,那時的她就是這樣想的,就算到了如今她也仍舊這樣想,這也是他的孩子呀,他怎麽能狠得下心?
本是要即刻趕往紀公館的,卻不想同女兒講電話的時候恰好被兒子聽到了,盛亦竽大發雷霆,隻道是不想世人都說盛家人是漢奸,不許她和亦箏再有來往。
她為著安撫兒子,便把去看女兒的日子往後延了一延,卻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延,竟然就延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