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沒有誰能比我們更適合
早上還晴好萬裏的天氣,才堪堪到未時,便已經開始陰沉下來,黑壓壓的像極今日楊老太臉上的情緒。
花府的人經楊氏被毒殺的事一耽擱,出楊府大門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
“祖母,二妹不肯聽勸,我們還是先行回府,改日再說吧,這天怕是要下雨了。”花九隨後趕上來,攙扶著花老夫人道。
老夫人點點頭,臨最後一步之際,她回頭看了一眼楊府那牌匾,然後有一瞬的眸色複雜。
幾十年的交情,今天是到頭了,且還是永無修複的那種決裂。
花九看著花家人一一上馬車後,她才提起裙擺最後上去,車內她撩起車簾,看向陰沉中的楊府,透過緩緩關閉的朱紅大門,那裏仿佛有深沉的黑暗不斷往外湧動,而花九仿若清楚的感覺到黑暗最深處是一雙怨毒到恨不得吃她血肉的眼眸,那眼的主人或許是楊老太,也或許是花芷,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楊府有一琴閣,高數丈,那是楊氏還未出嫁時,極喜聽雨彈琴,楊老太便專門為她修建了這個高出楊家所有屋子的琴閣。
花芷幾乎是小跑的到琴閣最高出,臨風而立,她看著花家人離開的方向,小臉瞬時猙獰扭曲,“花氏阿九……”
“你果然是個蠢的,要是你能聽我的早一步對楊氏下手,花氏阿九今天便死定了。”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響起,從琴閣陰影處轉出一寶藍色衣袍頭戴玉冠的少年,那陰柔的麵容正是花容無疑。
“說的好聽,你安排的那個妓女也好不到哪去。”花芷似乎毫不意外般,她連身也不轉,就那麽眼也不眨地看著遠處。
“那是失誤,是我低估了花明軒。”這種時候,花容眉宇的陰柔之盡數化為戾氣,那眼角微挑,唇線一揚,就帶著狠絕的冷酷。
“我不管你低不低估,在出嫁之前,我要花九死,能嫁入郡王府的人隻能是我!”花芷視線稍移,落在自己手上,青蔥柔荑一握,修長尖利的指甲就將她手心都掐出半月形的粉紅印記來,然而她像感覺不到疼般,一直用力到指關節發白。
倏地,一骨節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花容微低頭湊到花芷耳畔,輕笑出聲道,“如今楊氏已死,你便是和花九一般,再無弱點,下一次,她定是死在你手裏。”
有絲妖嬈的笑意在花芷唇邊浮起,她杏仁大眼微眯了一下,然後嬌俏的小臉上恨意斐然,透過花容那張陰柔絕色的臉,她似乎就看到在一個大雪天裏,花九活生生的死在她麵前,簡直暢快淋漓。
“對,你隻要聽我的,我保證很快。”花容撫了下花芷肩上的長發,嘴角帶著溫暖又陽光的笑意,隻是那雙眼眸裏,在花芷看不見的地方晃蕩著嘲諷。
嫁入郡王府?憑一殘花敗柳的身子?相信寧郡王還沒興趣玩一隻破鞋。
“這幾天,你要在楊老太太麵前表現的傷心些,你嫁入郡王府之日,便是花九死期之時,這一次,咱們借刀殺人。”說到殺人二字的尾音,花容麵容上殺氣一閃而過。
當然也是花明軒的死期,要怪就隻能怪他太過天才,就算現在失嗅,隻要他還在花家一日,便會是他花容成為花家家主的障礙,勢必要鏟除。
“我娘親,不是我下的手,我還沒來得及……”像是想起什麽,花芷突然低低的道,杏仁眼眸中終於有一瞬的悲傷。
嫣紅若朱砂的唇一抿,花容拍了拍她的頭,“沒關係,隻有她死了,你才能被讓楊老太替你做主。”
“真的不是我,我那簪還沒刺下去……”有潮意上湧,花芷忽的就想念起楊氏曾經對她的好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氏生前算計過所有的人,唯獨落了兩人——花業封和花芷,然而恰恰是這兩個人,最後送她上了絕路,花九,不過是做了一把這所有因素的推手而已。
“我走了,你好生想想,等我下一次消息。”花容懶得再誘哄她,人都死了,再悲傷又有何用,如若真有感情,當初花芷就不會一口答應下手除掉楊氏,這種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的事,他向來最為不屑,做就是做了,那就不後悔。
像他一般,如果再有一次,他也一定會選擇在花業封有意接他回花府時,毫不猶豫地向那個已成為他阻礙的女人下手,隻因那個女人地位低到連妾都不夠資格,他不能留著這個汙點做花府嫡子。
從來,他花容便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要怎麽做!
花容什麽時候走的花芷不知道,她隻感覺到有雨從天落下來,飄進琴閣,沾在她衣裙上,然後便有涼意透過衣料鑽進骨子裏,從裏到外的冷出來。
有淚隨之落下來,她便徹底的想念楊氏了,那個精明了一世也對她極其疼愛的女人,隻這刻她才意識到,楊氏終於不在了,花容讓她下手,先讓楊氏死,但是她一直下不去手。
她不知道哪裏出錯了,為什麽楊氏就還是死了,雖然她如此希望過,隻因她太想嫁入郡王府,對那平洲張家傻子心有恐懼。
但一直到這刻,清楚明白失去楊氏的這刻,她才知道日後再不會有一個人能如楊氏那般費心盡力地幫她鋪陳未來。
有輕緩的腳步在她麵前停駐,然後花芷便被拉入一陌生氣息的懷抱。
杏仁眼眸驀地睜大,花芷呆了一下然後猛地推開那懷抱,那人被她推的後退幾步,差點沒摔倒在地。
擦掉眼裏的濕潤,模糊的視線漸為清晰,花芷才看清來人,“楊鑒仁!”
來人正是楊鑒仁,他眼睛上蒙著繡暗紋的白布條,綰著碧玉發冠,臉上清瘦了一些,依然是月白衣衫,如果不是那雙眼瞎了,當真還是當初那翩翩風度的風流子弟。
“怎麽?表妹就這麽不想念我麽?要知道,我可是一直念想表妹的很哪,可誰知,芷表妹來了楊府,也不找個人跟我說一聲。”楊鑒仁雖然看不見了,但他卻很快練就聽音辨聲的本事,這會他朝著花芷的方向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副白布條是騙人的。
看到眼前這人,花九又想起那日她清白被毀之事來,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她便更為暗恨花九。
“不管怎麽說,芷表妹與我那也算是一夜夫妻,怎的,這次卻是寧可和別人合作了,也不來探望表哥一聲,真是叫人傷心哪。”楊鑒仁緩步走進花芷,那步履之間竟準確無誤,當真像能視物一樣。
花芷冷笑一聲,“你就廢人一個了,還能有什麽本事?
“廢人?”楊鑒仁臉上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來,他身子朝花芷傾了傾道,“你想知道你母親楊氏是怎麽死的麽?”
花芷眸色一淩,隨即她一步上前揪著楊鑒仁胸襟,聲音都尖利起來,“你做了手腳?”
“當然,”楊鑒仁一雙手覆上花芷的手,並緩緩包裹住,像抓捕一隻無法逃離的鳥,“是你母親先拉我下水對付花九,我瞎眼之後,因我庶出,在楊府不受寵便撒手不管了,你看,我另一隻眼拜你所賜,那楊老太婆也沒苛責你半句,所以,既然你對楊氏下不了手,我便幫你一把,隻在你那簪子上喂了點砒霜,所以就算你最後沒下手,你娘也必死無疑,這便是你娘利用完我就過河拆橋的下場。”
楊鑒仁說的很平靜,那臉上也不見任何仇視神色,因白布條覆眼,這時候看不出任何外露情緒的楊鑒仁才是最為可怕。
“你混蛋,我殺了你。”說著,花芷便攀到楊鑒仁身上,手腳並用的又打又抓。
楊鑒仁豈是好相與的,男子力氣天生就大過女子,他隻手一擋,就將花芷甩了出去,“別白費力氣了,事到如今,不如芷表妹你下嫁與我如何?怎麽說你的清白也是毀在我身上,這世間怕是除了我再沒有其他男子肯要你,而且,我這瞎眼之仇與花九不共戴天,沒有誰能比我們倆更適合了。”
“呸,”花芷啐了一口,臉上有不甘的神色,“嫁與你,怕是為了折磨報複我吧?別忘了你另一隻眼是我弄瞎的。”
這會的花芷倒突然聰明了起來,楊鑒仁沉默,然後一步一穩的走到花芷麵前,竟還溫柔有情地扶起她,“表妹這說的是什麽話,你那也是中了花九算計,這仇當然要算在花九頭上了,而且,芷表妹你確定你跟花容合作能討得了好去?要知道,這世間,肯定再沒一人能比我適合你。”
花芷其實心裏清楚楊鑒仁說的事實,花容肯定是要首先對付花明軒的,其次連帶的才是花九,而楊鑒仁與花容又不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與楊鑒仁才是有共同的目標。
“而且,芷表妹若下嫁,我定會對你好,我如今這模樣,能娶到你自然是有福的。”楊鑒仁似乎知道花芷的遊移不定般,他湊近她,埋首在她發間輕嗅一口,唇尖因著說話若有若無地拂過她微涼耳垂,帶來炙熱的觸感。
“你……離我遠點!”花芷口氣頓了一下道,她眼波流轉了一下,倏地想起頭發那喂了毒的發簪。
“我離你遠了,那誰來對你好?嗯?”最後一字尾音上挑,帶出一股子輕佻的風流之意,楊鑒仁手指劃過花芷滑膩的臉沿,有著柔情蜜意的繾綣。
花芷唇抿著,心頭憤恨而起。
楊鑒仁,她不想看到這個人,每看到一次就想起清白被毀的瞬間,那天,她的整個人生被顛覆,而且這人還對她和花容之間的關係一清二楚,她不信,他會對她好,想要折磨一個女人,手段太多,最狠的莫過於像花業封那般對楊氏,楊氏的痛苦她早便看在眼裏。
手輕撫上發髻,然而卻摸了個空,花芷心下一慌,就想起和花九之前的那番拉扯來。
敏銳的感覺到花芷身子一僵,有瞬間的慌亂,瞎眼的楊鑒仁還隻道她這是為自己的親近而不好意思。
他確實不是單純的求取娶花芷,不光是這瞎眼之恨,同時也為花府多年的香品配方,在怎麽說花芷也是花家的女兒,接觸一些東西總比他這外人強多了,而且他一向認為占有一個女人的身體便是迅速的虜獲其芳心的捷徑,待其死心塌地的愛上,那便任他搓圓捏扁,沒有比那個時候的報複來的更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