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於妹妹,拿銀子吧
這聲音柔美,綿軟的讓人想起冬日裏被日光曬過的棉花,軟得能聞到草木的清新。
妾——於宣,穿著淡青色素紋半臂褙子,胸前用一纖細的帶子係著,整個人遠遠看去溫婉地像一汪春水。
她緩緩走近,朝息大爺福了一禮道,“妾身於氏見過大爺。”
杏仁眼眸彎如新月,唇尖一翹,花九睫毛之下便有冷凝之色閃過,她差點還將這人給忘了去,可不就是她初到息府之時,迫不及待跑來想趕她出菩禪院的,自稱是息子霄房裏的妾室麽?
“於妹妹,可是要想清楚了,汙蔑了我可是要拿銀子賠償的呢!”花九當著所有人的麵,取下已經鬆散的發簪,如綢的長發倏地垂落,像從九天之上流瀉而下的瀑布,然後她拿那簪子利索的一綰,便將有些散亂的發鬆鬆地簪在了腦後,這一瞬的變化,即使麵臨這般境地,也有慵懶至極的味道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於宣那雙眼是個水汪汪的,任何時候瞧進去都能看見自己那清晰的影子,這也是她最為誘人出色的地方,然此刻她聽聞花九那般說,眸色閃了一下,臉上便有沉重之色,“少夫人,同為七郎房裏的,如今七郎更是不在了,妾身又何必拿這等事出來亂說。”
花九不說話,她收回視線,眼神意味深長地看了息二夫人一眼。
“於氏,你知道什麽就說出來,不論何種事非我都會秉公處理。”息大爺撫了下黑須,儒雅的麵上就甚為威嚴。
“是,”於宣低頭應了聲,然後抬眸的瞬間張口便是一道驚雷炸在所有人的頭上,“昨天,我看見少夫人從芙蕖院那暗門私出府門,並曾有小廝夥計打扮的人在外很是恭敬的接應。”
這話說的端的是厲害,表麵上雖未明確的指證什麽,但想說的意思卻是一個不落的都在裏麵。一個寡婦若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又何必背著人私出府門,還有人接應,會想的腦海裏早已經浮想聯翩了。
而那院子,偏上前任的主人在息府中就是以私通之罪自盡的,現在花九將那院子要了去,這其中的意味當真是深沉的很。
花九眼神一霎冷上幾個溫度,終於她確認那天剛回府之際看到的那抹青綠色的裙角,是於宣的,那日是於宣不聲不響地進了芙蕖小院。
“原來如此,我們都當你在佛堂念經祈福,可不曾想花氏你竟如此不守婦道,息七孝期都未過,你便心神不穩了,要是再等個一兩年,指不定還會做出更丟人臉麵的事來,也說的通你為何容不下丫丫了,心已經在外麵野了,擔心日後丫丫得了那桑園,你便沒了出去晃蕩的資本,莫非還想拿那桑園在外麵養個什麽不要臉的出來!”息二夫人立馬搶聲道,話語說的要多惡毒便有多毒,她臉上那義憤填膺的表情不知道的還當有多憤世嫉俗。
“花氏,你可有話說?”息大爺聲音都沉了下來,第一次花九見他眼仁漆黑,像極一灘濃墨暈染不開。
然而,花九隻抖了下水袖,本欲望遮掩一下薄涼唇畔的輕笑,然而,視線落到那一團被汙的髒兮兮水漬上,便作罷,改為豎起纖細的食指輕碰了下唇尖,“當然,是有話說的了。”
息大爺皺眉,眉心便有深刻的川形蹙起。
“首先,我要求親自檢查一下香囊,那香囊中我塞的是幹香花,隻會有寧神靜心的效果,才不會是什麽香毒,再者,還請大伯重新找個大夫當著所有人的麵在為丫丫診治一次,最後,大伯能差人去找大哥前來為侄媳作證那便最好不過了。”花九出人意料的胸有成竹,她條理清晰半點不慌亂,就這份定力,便是瞬間讓大爺息烽刮目相看了一分,但一聽到最後這事竟還牽扯到息華月,他便頗為有些不願了。
誰都知道息華月身子骨是個不好的,一般府裏有啥事,都已經習慣性的不去通知他,久而久之便將這習慣遵成了一種規矩,且,那院子和息華月之間那點事府裏那是誰都知道的。
“華月身子骨差,從不過問府裏的事。”言下之意,是不會差人去請息華月了。
花九自然是不會應的,息大爺你不差人去,那她便自行讓人去喊,她至少是篤定息華月在這事上會偏幫她一次,就憑上次他將暗門鑰匙給了她,在她第一次踏出之際,還特意在深巷中候著,而且,息華月是個好人,花九太過擅於揣度人心,“春生,你去。”
“站住!”息大爺大喝了一聲,神情一直威嚴的臉上有薄怒。
“還請大伯允了,隻是勞煩大哥一次而已,但對於侄媳來說,卻是生死清白的很,孰輕孰重,相比大伯也是分得清的,事後即使外麵的人說起,那也隻會說大伯辦事公允無私。”高高的帽子花九毫不猶豫地朝著息大爺腦袋就扣下來,立馬就讓息烽第一次感覺下不來台。
“我沒說不允。”不管出於何種考慮,息大爺的話先是擺了出來,以期安撫下花九的情緒。
但——
“不用喊,我自己過來了。”有清泉般好聽的聲音冒出來,祖祠門口,一襲月白素綢直綴,綰木簪的息華月迎著日光清朗如月的就站在那裏。
花九杏仁眼眸眯了一下,她的視線卻是第一眼就落在息華月身後的息先生身上,從剛才於宣出現的時候,花九便眼尖地看見息先生悄然退了出去,果然如她所料般,他這是去請息華月了,和她想的卻是到了一塊。
這府裏,利益糾葛的厲害,又各個都是心懷叵測的,真心對息子霄好的便隻有息華月和息芊芊而已,而恰好也就他們與她的關係最為要好,這當中,又屬息華月的身份最為合適做這個幫她辟謠澄清的人證,畢竟他還是息府的嫡長子。
“華月,你身子差,怎麽就出來了?”息大爺趕緊幾步到息華月麵前,伸手就扶了他一把,暗地裏,那眼神卻是淩厲地掃到了息先生身上,眼見兩人一同出現,他又怎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大夫也不用找了,我請了許小太醫過來。”息華月病態白的臉上麵無表情,那眼神落在柳青青和於宣身上就難得的厲色了一絲。
“許小太醫?”息二夫人驚呼出聲,眸底有霎那的懊惱,實在是沒想到,許小太醫竟會親自前來。
在這昭洲城,許小太醫那是盛名在外,其祖父實打實的是皇宮裏退下來的,隻因人老念舊,便回了故鄉昭洲落葉歸根,而這許小太醫卻是自幼天賦卓然,深的老太醫的真傳,息華月的身子便是他一直在調理,就是平常,息華月那也須得坐著馬車到許家藥鋪排隊坐診,絕無特殊,但今天,許小太醫卻上門了。
這當,便有一穿青色短襟窄袖布衣的十七八歲的男子從息華月身後轉了出來,麵嫩的娃娃臉,眉宇的稚氣讓他看著竟像個十四五歲的弱冠少年一般,“誰要診?”
許小太醫視線掃視了一圈,並未發現有誰要看診的模樣,那眉心便有隱約的不難煩,他本來就很少出診,這次看在息華月的麵上,才同意入府一次,結果卻看到這樣的場景,實在沒意思的很。
“丫丫何處?”息華月看著息大爺就問道。
大爺息烽被問的不自在,事實上丫丫危在旦夕,他也隻是聽柳青青那麽一說,人卻應該還在菩禪院柳青青的屋子裏,“應該在菩提院,來人,去將小小姑娘帶過來。”
聽聞這話,花九敏銳的發現柳青青身子抖了一下,她冷笑出聲,看著柳青青的眼神就不善。
所謂虎毒不食子,她之前願意拉柳青青一把便是覺得作為一個母親,入無論如何也是會護的孩子周全,但是卻不曾想,柳青青竟是那般狠的心,為了得到是息七的正房夫人之位和桑園便如此不擇手段,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下得去的手。
許是感覺到花九強烈又明顯的注視,柳青青頭埋的更低了,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七弟妹從芙蕖院出府的事,我是知道的,那鑰匙還是我給的,那些小廝夥計也是我差人在那守著,以衛弟妹的安全,七弟妹一直為七弟超度祈福,並未做出任何不軌之事。”有下人去抱丫丫的當,息華月找了張凳子坐下,然後那恍若清泉般沁人心脾的聲音就娓娓道來,隻這麽一句話,便足以替花九洗去嫌疑。
“原來是這樣,那定是我昨日沒看清,又怕私入芙蕖佛堂的事被少夫人知道了責怪,當時便嚇地跑開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於宣,她站出來言語輕柔,聘婷而立,便自有一番當真無辜的態度表現出來。
“不好意思,”花九薄涼的嘴角有著笑意,她看著於宣就笑意盎然,“我剛說過,汙蔑了我,是要拿銀子來賠償的,念在自家人的份上,剛才於妹妹一共說了三十八個字,我給省去零頭,算三十個字眼,十兩銀子一個字,共計三百兩,於妹妹,拿銀子吧。”
這話說的,讓於宣麵色一白,臉色好不難看,三百兩銀子,偌大的息府幾個月的用度也才堪堪這個數而已,現在花九一開口便是這個數,當即是連息大爺臉也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