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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比大伯你蹦躂的高就是了

  花九早便覺得,這息府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就沒有能瞞過息老太爺的,這會,花九也不急,她慢條斯理的用完膳,又躺了會,擦著酉時末,才讓春生多拿了件薄披風,係在身上,慢吞吞地往主屋那邊走。


  踏進主屋,不出她所料,息大爺自是也在的,兩人一起喝著茶,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眼見花九進來,老太爺倒麵色和藹帶笑,息大爺臉就沉了。


  “花氏見過祖父和大伯。”花九斂衽行禮,末了,抬起頭來,那小臉在滿屋的燭光下越是白的沒血色,能和息華月那病態的白有的一比。


  “趕緊坐下,怎病的這般嚴重?”不管真心或者假意,至少老太爺還會關切的詢問一句,這點便是讓人心暖的。


  花九撿了個離太爺遠遠的位置坐下,攏了攏披風才接過春生遞過來的暖手爐,才道,“謝祖父關心,孫媳休息一晚上明早就能好上很多。”


  太爺點點頭,撫了下銀白胡須,“剛我聽你大伯說今日去看了那些婢女來?如何?”


  花九抿了下唇,想了下措辭才道,“都還不錯,老嚴很用心,等過幾日再考核一下,便能知道哪些天份好點,哪些一般了。”


  對花九這般有計劃行事,老太爺自是再滿意不過,“預備要如何教授?”


  “恕孫媳直言,要是一起教授到每個婢女都會出師單獨調製香品,這不太可能,先不說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銀子,而且現在這昭洲城的時機稍縱即逝,若不把握住,要等以後想安穩的插進調香行界,便艱難了。”花九娓娓道來,不急不緩,聲音因身子弱,略有低沉,但卻不妨礙那音色的舒緩。


  “所以,我打算以三四人一組,每組的婢女隻學一種技巧,比如炮製香料的便隻管炮製,配伍的便隻會配伍,這樣教授起來快不說,而且也以防萬一這些婢女日後有二心,先行在昭洲南香坊市站穩腳跟後,日後便可再培養息家真正的調香師父。”最後一句話畢,花九抬起頭來,那小臉上浮起一絲酡紅,顯然話說的多了,氣喘不勻。


  對這種說法,老太爺沉默了,他不斷重複撫胡須的動作,就陷入了沉思,反倒息大爺麵有不快,“你能保證這些婢女私下不會自相教授,而且這般分開調香簡直聞所未聞,至少侄媳你的娘家就沒這麽幹過吧,所以你又怎知會成功?”


  花九轉了下手爐,眸半垂著,就投下一團暗影,“花家百年調香世家,自有自己的師父調製,無需這般做,大伯,侄媳不能保證什麽,隻能一試而已。”


  想激她誇口許下承諾,這樣粗劣的行徑,花九覺得息大爺掌管息府這麽多年居然都沒有虧損簡直是奇跡,想來多半也是有老太爺最後把關的原因。


  “行,就照息七媳婦說的辦,日後這調香之事,就息七媳婦你辛苦點。”息老太爺最終拍板,當場定下,卻是還在息大爺說了那番話後,無異於是當場駁了他的麵子。


  息大爺儒雅的眉目間就更陰沉了,他掠了下黑胡須,指下一用力,不小心就揪下一根,痛的他抽了口冷氣。


  對於老太爺的話,花九麵有難色,頗為顧慮地特意看了息大爺一眼,“可是祖父,今天大伯跟孫媳說了,孫媳身子不好,就過去教導一番那些婢女就行了,旁的孫媳可不用管。”


  話落,就見老太爺目光霎時淩厲,刷地掃向息大爺,“可有此事?”


  “是,父親,兒子也是憐息七媳婦的身子骨不好,怕她受累……”息大爺趕緊起身解釋道。

  “祖父別惱,確實如大伯所說,孫媳沒事就應該為息七多念念經,他在地下也好過些,日後還能庇佑了息家,這也是功德。”一說起息子霄,花九就拿帕子在鼻翼間揩揩,臉上略有傷心的表情,配合她那素白素白的臉色,無端便惹人憐惜。


  息老太爺臉色就更不好了,銀白的長長壽眉和胡須末梢就抖了起來,“別說了,我還沒老糊塗,老大這事你別管了,隻管給息七媳婦支銀子就是!”


  息大爺還想說什麽,終是嘴唇蠕動了幾下,隻吐出一個字,“是。”


  “好了,也晚了,息七媳婦還病著,就早點回去休息,老大你也回去。”老太爺朝兩人揮揮手,就要攆人走。


  花九和息大爺皆應了聲,起身後花九落後一步,等息大爺出門後才十分規矩的跟著出去。


  “息七媳婦,好本事,讓太爺那般信任你,銀子都隨你支取,哼!”息大爺早在庭院中等著花九,見她出來,一拂衣袖,便有氣憤之色。


  “大伯,過獎。”花九不懼不慌,還生生受了這話。


  “你……”息大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伸手指著花九,“我倒要看看你能蹦躂的多高,一介女流!”


  這話語裏的蔑視明晃晃,花九隻在夜色下眯了眯杏仁眼眸,嘴角一勾就帶起笑,“阿九自認為不會蹦躂的多高,能比大伯你蹦躂的高就是了。”


  “好,好,好!”息大爺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晦暗的光線下都能看到他被花九氣的漲到發紅的難看臉色。


  “恕阿九身體不適,先行一步告退,大伯,夜路小心。”說完這話,花九懶得再跟息大爺廢唇舌,今天白日裏息大爺在那院中明言暗語想先行架空她,將日後息家調香的家當握在手裏,並還想讓她出力教授出調香師父之時,便注定兩人的立場有了衝突。


  若花九是個性子軟的,教便教了,不想計較那還罷了,偏生她還就是個倔強的,如息大爺對她不先生這般惡意,頂多過個一兩年,這調香家當老太爺不發話,她也會主動交到息大爺手裏,但息烽這般擠兌她,她便不樂意了。


  走了夜路,露氣濕重,回到菩禪院的房間,花九一躺下,就睡了過去,春夏秋冬四丫頭輪流靠床邊守夜,隻生怕花九又燒起來。


  第二日,難得的是個好天氣,蒼穹清朗,碧藍如洗,花九是在秋收的飯菜香中醒過來的。


  她一睜眼,便知病氣過了大半,隻要不過多耗費心神,隻怕還兩三日便可痊愈。


  “春生……”花九躺床上喊了句,外麵居然沒人應,她細眉皺了下又喊道,“夏長……”


  還是沒人應答,她自行爬將起來,將秋收和冬藏都喊了個遍,就像整個院子瞬間空寂無人了般,連絲人氣都沒有,她摸摸桌上還在冒熱氣的早膳,還是燙手的,那便說明剛才都還有人在。


  自行穿戴整理,花九打開房門,院中無人,她往四丫頭休息的房間走去,才到窗欞下,就聽得有耳語——


  “怎麽辦?春生,這事該如何跟姑娘說啊?”這是夏長的聲音。


  “是啊,姑娘身子才好點,怎麽受得了這打擊。”嗓音中帶點低低的嗚咽,這是冬藏的。


  “說吧,該怎麽說就怎麽說,姑娘的性子你們還不了解麽?”沉中帶穩,便是春生在說話。


  “等姑娘用完膳在說吧,我怕姑娘知道了後會吃不下……”音色中帶著不安,是秋收在說這話。


  “嘭”的一聲,花九推開門,站在晨光之中,杏仁眉眼有冷淩之色,“我倒不知道發生了如何天大的事,要你們四人一起瞞著我!”

  不肖多言,春夏秋冬齊刷刷的一起跪下。


  沉默了一下,還是春生先行開口,“婢子們不敢瞞著姑娘,實在是這事茲事體大,婢子們預備等姑娘起床吃完早膳就回稟。”


  “現在說!”花九有堅持,薄涼的唇抿著,五官覆下的陰影裏就有陰翳。


  “是,”春生應道,“一早,黃清掌櫃便親自過來找姑娘,說昨晚樓裏……樓裏走水了……”


  說完這話,四人皆偷瞧花九的神色,卻隻看到她睫毛都沒驚動一下,還是那副帶冷意的模樣。


  “還請姑娘,千萬保重身體,那樓子沒了,可以再修建,可是婢子們不想姑娘有事啊……”冬藏一向是個心性直率單純的,這等的話春生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偏偏她不怕死的就說了出來。


  “暗香樓走水了?”花九反問一句,要說她心裏沒震驚那是假的。


  “是,全部都沒了,黃掌櫃隻來得及搶出那兩盆火絨香花……”說到這裏,春生低了下去,就連她們聽到這個消息時都心疼了好久,更何況是付出有心血的姑娘。


  “你們以為我會心疼?”哪想,花九閑閑地走進來,撿了張椅子坐下,那臉上還帶起了一絲笑意。


  春夏秋冬麵麵相覷,都摸不清花九這話這表情是為哪般。


  花九嗤笑一聲,纖細的手指一屈,不緊不慢的敲擊著椅子扶手就道,“那暗香樓是別人饋贈,這會沒了也好,我親手重建的才能放心不是,好了起來吧,以後不準在瞞我什麽,一個一個膽子都大了不是,敢做出這樣的事?”


  “沒有,沒有,姑娘,”秋收一下跳起來,躥到花九身邊圓乎乎的臉討好的笑道,“婢子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稟姑娘而已,不想還未商量出所以然來,就被姑娘給發現了。”


  花九伸手毫不客氣地捏了捏那圓臉,“現在詳細跟我說說這事。”


  “一大早,黃掌櫃就親自過來,在後門那說有急事要見姑娘,婢子見姑娘還未醒,就去見了黃掌櫃,哪想黃掌櫃跟我說,暗香樓於昨夜突然走水,什麽都被燒沒了,他隻來得及抱出那兩缽火絨花,黃掌櫃想問姑娘,這要如何才好?”春生麵色凝重,半字不露得將黃清的原話複述出來。


  花九細眉皺起,“黃掌櫃的穿著如何?”


  “就往日那身衣服,姑娘您見過的,那件寶藍色的圓領袍子,”春生說到這裏,她想了下又加了句,“很幹淨。”


  敲扶手的指頓了,花九眉頭舒展,極淡的瞳色中幽深如墨的黑霧升騰而起,映襯的她眼眸之色也變的深了些,“黃掌櫃就那麽大咧咧的道息府後門找我?”


  “是。”應了花九,春生也終於察覺出不妥來。


  要知道,每次花九府去見黃清,除了上次跟太爺請示過,是以女裝真麵目示人,其他幾次皆是以男裝或者是華十三戴黑紗帷帽的模樣,現在黃清這般青天白日的就過來,若被看在有心人眼裏,定會牽連出花九來。


  花九輕笑一聲,“春生準備一下,一會和我出府去,秋收今日到香室將我昨日教你的務必熟練了。”


  “是。”四丫頭皆屈膝行禮回道。


  黃清哪……


  花九想著這個人,眸底就泛過無人可知的暗芒,狐狸的尾巴終是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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