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花九
花九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府,換回一身牙白色素麵妝花小襖,尋一通透的玻璃種玉墜壓裙,冬藏趕緊將飯菜給熱了端上來,花九連忙大吃了幾口,緩了肚中饑餓肚之後,她才慢條斯理地品自己平日最愛吃的涼菜。
小朵小朵的涼拌木耳,配著辣椒和蘿卜丁,酸爽宜口,花九吃著就覺得開胃,她小心的將那一丁點的蘿卜丁嫌棄挑出來,隻撿木耳吃,隻幾下的功夫,一盤的木耳就讓她給吃個精光。
“告訴秋收,下次份再這麽少,我抽她手心。”末了,花九還不過癮的跟身後伺候的夏長說道,她簡直都沒夾幾筷子。
夏長隻自顧自的替她乘了碗熱湯,將花九那話就當耳旁風了,這吃食上的事要是能依了她家姑娘還就怪了,蘇嬤嬤過不久到昭洲來,第一件事就定要打她們四個板子不可。
息子霄過來的時候,剛好就看到這婢女比姑娘還有派頭的一幕,他的視線不自覺將桌上的盤子一掃,眼見一些已經吃完的了,一些還絲毫未動,心下對花九的喜好便自然有數。
不過,他頗為意外的是,花九竟然連一絲的蘿卜沫都不沾,挑嘴到這程度實屬罕見,也難怪她才隻到他胸口而已,嗚,是該多吃點,再長長。
息子霄一向是個表情少的,這會還頂著張假麵,表情就更少的可憐了,所以他這番心思,自然是沒流露半分。
花九斜瞟了他一眼,恍若未聞地吃自己的飯,她跟他沒話說。
可息子霄有話說,他自己倒了杯茶再自然不過的抽了張椅子就在花九半臂距離的地方坐下,隨性的就跟這院子還是他以往一個人住的菩禪院一樣,“今天,別出院。”
花九的眼神轉到夏長的身上,示意她說一下,她這出去的半日府裏又發生了何事。
“息五爺今天回來了,聽說還帶了個貌美的小倌回府,五夫人就鬧了起來,嚷著要太爺給說道,但被大爺給阻了,這會還在不依不撓的。”夏長幾句就解釋的清清楚楚。
小倌?
花九還真被消息給驚詫了,要知道大殷並不盛行好男之風,即便有,那也根本不會帶到明處來,特別還是像息府這樣的百年大家族,即便要狎之,暗著玩就好,誰會像息五爺這般還將人給帶回府來,這府中有老有少,也不怕將門風給敗壞了去。
“別想,汙穢。”息子霄抽掉花九手裏的銀筷,順手夾了一兩根炒的鮮嫩的肉絲送至花九唇邊。
哪想,花九頭一撇,根本不理睬他,轉頭就朝夏長道,“上新筷。”
夏長重新拿了雙銀筷遞到花九手裏,她眼神審視地不斷瞟息子霄,心中已經警醒起來,千萬不能再讓他跟自家姑娘靠近了,剛才那動作要是讓旁人看去了,那還得了。
有輕歎流瀉而出,息子霄看了眼筷子上夾著的肉絲,最後幹脆就著花九用過的銀筷一口吃了下去。
杏仁眼眸倏地睜大,花九正欲夾菜的手就那麽僵在了半空,連夏長端著熱湯也是就那麽愣了。
剛才……剛才他那是什麽行為?
花九眨了眨眼,將剛才那足以讓人眼瞎的一幕頃刻遺忘掉,她淡定的繼續吃飯,埋頭不理。
息子霄放下筷子,輕飄飄地瞥了夏長一眼道,“出去。”
夏長嘭的放下碗,橫眉豎眼當即就怒了,他一賬房先生,剛才在姑娘麵前那般孟浪,現在還想攆她出去,簡直是癡心妄想。
哪想,夏長這怒火還來不及發出來,花九就朝她點了下頭,示意她聽從。
夏長一噎,她警告地瞪了息子霄一眼,無奈的退了出去,然後左想右想都覺不對勁,她咬了下唇,還是覺得去找春生想辦法。
夏長一出去,沒人伺候花九吃飯,息子霄就自然的攬了這活,挑著她愛吃的給夾進碗裏,末了還將夏長起先乘好的那碗熱湯給放到花九的手邊。
花九來者不拒,她知道息子霄這是對她心有愧疚,這活寡不是誰都能守的下去的,她接受的怡然自得,要有便宜不占就不是奸詐的買賣人了。
息子霄見花九吃完,揩了揩嘴角,才低低喚了句,“夫人……”
這一句夫人,差點沒讓花九被自己的唾沫給噎住,淺淡的眼瞳中氤氳的霧氣彌漫而出,恍若濃墨如水,深深淺淺的暈染開來,帶著一種不真切的韻味,“先生慎言。”
聞言,狹長的鳳眸垂下,就有瀲灩的光華浮起,“阿九,給我時日。”
這沒影的事,花九自是從來不信的,她隻信自己看到的事實,於是她根本沒將息子霄這話放心上,從懷裏摸出暗香樓重建的圖,指著道,“算算,要花多少銀子?”
對於自己就是暗香樓東家的事,花九沒想能瞞得過息子霄,早火絨花那事,就足以說明很多東西。
說到算賬,就見息子霄那雙鳳眸黑亮了一點,也不知他從哪摸出那金製的算盤,修長的五指飛舞,劈裏啪啦就是一陣拔打,當最後一珠落定,他將算盤推到花九麵前,“二十萬兩足以。”
花九點點頭,這倒還在她的估計之類,但是花了這二十萬兩後,暗香樓重新開張之日,那還需要諸多的香品擺場,日後走上正軌,那也是需要銀子的,“如果我還要在修建一座別院呢?按一般的標準算,大概需要多少銀子?”
小湯山一直到現在都沒人守著,雖然地契上寫著她的名字,但總歸她心裏不踏實,要知道,那山上還有很多不錯的香花,保不準誰沒事就上去轉悠一圈,到時候傳出小湯山的不凡之處來,就難辦了,所以她必須要在這以前,在小湯山修建一座別院,劃歸出已有主的標識。
猛然聽花九說要修建別院,息子霄愣了一下,這是要準備日後離府了?要不然怎會這麽迫不及待的就想修園子,他心下想著這些,手下便越發沒了輕重,花九說按一般的別院標準,最後他同樣將算盤往花九麵前一擺,那數目早便超了一般的標準,他生生將這預算提高了兩三倍。
果然,花九細眉皺了起來,顯然這需要的銀子數目太大,一時半會她手上根本就沒那麽多現銀。
“我給你,銀子。”息子霄轉了下算盤,心中自有計較,他估摸著花九應該會和上一次一樣,拒絕他的提議,畢竟她這般驕傲,哪會受半點別人的施舍。
哪想——
“好,”花九一口應承,從衣袖裏抽出二十萬兩的銀票伸到息子霄麵前,“這是重修暗香樓的,至於別院,銀子你出。”
息子霄一把抓住還在轉動的算盤,半垂著頭沒說話,花九敏銳地感覺到這人周身的氣息瞬間降低,讓她覺得手臂發冷,她搓了搓手,才道,“舍不得銀子就直說,我又不是非要你出,我就隻當這幾年活寡白守了。”
“說給就給。”息子霄脫口而出,金算盤的珠子被他晃動的嘩啦作響,他騰地起身收了那二十萬兩的銀票就往外走。
花九這是找準他的軟肋踩,知道他對她心有歉疚,便越發趁著這當,下手不留情。
眼見息子霄離去的背影,花九眼梢微挑,小而尖的下巴揚著,小臉上便有自得的笑意,他要真不在了倒還好說,偏生他還活的好好的,那麽這活寡的債她自然要跟他討了。
這一耽擱,時辰便不早了,花九先是到香室看了秋收的調香技藝熟練程度,進步十分明顯,看的她暗自點頭,隨後她便吩咐秋收這幾日到教授婢女的那院子去,和她們一起研習,有幾人天份不錯的,務必拉攏過來,日後她找借口將人遣出府去,收到暗香樓自用。
秋收喜滋滋的應了,還沒樂嗬一會,夏長就過來回稟說,大爺有請。
花九約莫是為息五爺和五夫人之事,按理這種醃臢事不該小輩到場,但息府五房現在是息華月身子不好,不會去驚動他,息子霄表麵上不在了,也就隻有她這個寡居的兒媳還能撐撐場麵。
而且息大爺一直為香鋪日後掌權的事對她心有芥蒂,這時候這種能奚落五房的事,他便十分樂意花九在場。
果然,花九才剛走進大房的荷香院,就看見五夫人段氏哭哭啼啼地坐在地上,旁邊大夫人輕聲安慰,而息五爺麵色鐵青,他身後還站著個麵容陌生尚未弱冠的美貌少年。
淡色的眼波流轉,花九就眼尖的發現這場中的局麵著實有趣,很明顯的,息大爺居然和二房的息華薄還有於宣站的位置極近,儼然大房和二房已經連成一氣,息四爺那房離的遠遠的,誰也不靠近,然後被人笑話的自然就是五房這一家子了。
“花氏見過各位叔伯嬸子兄長。”花九遠遠的就提起裙擺行禮,謙和賢淑,挑不出半點錯來。
“兒媳啊,你再不來,婆婆我就要被人給逼死了。”熟料,第一個開口的竟然是五夫人段氏,她從地上爬將起來衝到花九麵前,兩隻眼睛哭腫地像個桃子一樣,發髻散著,金釵滑落,衣服也是有撕扯的痕跡,好不狼狽的模樣,哪有花九進門第一日給她敬茶時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