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我不收破爛

  最近,昭洲城頗為熱鬧,雖天寒地凍,但還是冷不了眾人熊熊的八卦之心。


  昭洲的花家香鋪和封家掐起來了,起因不可考證,但說法較多,有說是因為封家了賣了次好夾雜的香料給花家香鋪,被王管事給發現了,於是鬧騰起來。


  也有人說王管事仗勢欺人,有一天封家封墨到花家香鋪去,都被人給狗眼看人低的得罪趕了出來,大感失去顏麵的封家自是不依不撓,因此兩家就互相打起嘴仗來。


  但無論是哪種原因,這昭洲的水在繼暗香樓那場風雨之後,水便更渾了。


  息家的香鋪便在這種形勢下悄然的開張了。


  臘月初二,黃道吉日,宜祭祀,動土,出行,開張,諸事皆宜。


  息家的香鋪名是老太爺親自書寫,簡簡單單的就叫息香,位於南坊香市的坊尾,與花家香鋪形成一呼一應之態,那兩層樓宇的簷沿角是衝天仰首的貔貅木雕,預示招財聚寶,紅木陰雕的“息香”二字的牌匾,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的掛著,整個香鋪的設計不同於花家香鋪的精致,但卻多了一分無以倫比的大氣,這自然也是老太爺親手繪製的。


  花九陪著太爺站在香鋪的三步台階之上,大爺站在太爺的另一邊,然後依次下麵站的是其他息家子孫,這個日子,連息華月居然也到場了。


  太爺牽著老太太的手,拉著她共同親自點了竹炮,這表明息家人幾代進入調香行界的願望在今日實現了,一時之間,老太爺就有些唏噓不已。


  “父親,您小心點。”大爺連忙扶了一把,生怕他站不穩就摔了般。


  花九斂著眉目,攏著手,低眉順眼地沾邊台階上,小臉上看不出歡喜也看不出不愉,她就那麽靜靜的猶如空穀中的幽藍。


  “息七媳婦,辛苦了。”老太爺拿著龍頭拐杖的人拍了拍花九的肩,銀白的壽眉和胡須之下,笑意暖絨,是從未有過的真心。


  “孫媳不辛苦,夫君不在,這便是花氏應該做的。”花九點了下頭,嘴上謙遜。


  巳時,有那早邀約了的客人前來,皆送上薄禮朝老太爺拱手祝賀,太爺今日穿著墨藍色的圓領袍子,什麽時候都不忘拉緊了老太太,那臉上也是紅光滿麵。


  逢人他便向別人介紹花九,隻說是當今皇帝欽點的禦庭聖手,以後會是這息香的調香大家,如若大家有需要,還請多多捧場之類的。


  花九隻微抿著唇,屈膝行禮,微翹的唇帶淺笑,不多言亦不插言,隻給人一種安寧溫婉的大家閨秀氣度,端的是打心眼裏想親近親近。


  這些來賓中,不管是誰,隻要是太爺親自介紹過的,花九都一一將名字、人和背景都用心記住,指不定哪天就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息香內的場地頗為寬敞,還有二樓高級的香品擺放著,這都是最近幾日花九帶著秋收一起趕製出來的,比一樓那些都是婢女練習製作的要好很多,隻才一會,這兩層樓便稍顯擁擠起來。

  花九抽了空,撇開所有人,瞅準時機,拐入裏麵的小房間就準備休息一會,不管怎麽說,這都是息家的產業,她一外人參合太多並不好,雖然現在看似老太爺無比信任她,隻要是有關息香的都交由她處理,但說到底,那也是初入這調香的行當,摸不清門路,待時日一久,息府有自己的調香師父後,估計那時候還不用大爺蹦躂出來,太爺都會親自將她手裏的權利收回,這便是正大光明地要她做嫁衣啊。


  花九能看清這些,但不代表息大爺也能看清,現在的息大爺眼裏就隻有今日息香開張後第一天的盈利,剛才她估算了一下,一天下來,這鋪子的盈利還是不錯的,所以息大爺才百般算計想從她手裏搶權,在這事上,還是老太爺更理智清醒些。


  拐入小房間的屏風後麵,花九記得那裏有一張小榻,可供人休息。


  她才剛躺榻上,閉上眼睛,堪堪神思迷糊的時候,就聽得有人開了門走了進來,她眉頭一皺——


  “先生,你為什麽就不能正眼看晚晚一眼?”花九聽得出這是息晚晚的聲音,她的聲音中帶點翠鳥的清啼,說話的時候一字一句就有一種婉約的味道。


  有半刻鍾沒有聲音回應,花九正覺耐性正失的時候,就又聽得息晚晚道,“莫非是晚晚沒七嫂貌美?所以先生不屑一顧?”


  “不是。”這次,花九終於聽得息子霄說話的聲音了。


  “請先生垂憐,晚晚出生不高,隻是不想日後被指為妾室續弦而已,如若能嫁與先生,先生便當屬真正的息家人,而我,亦能如願。”息晚晚的聲音中有悲切,聽著都讓人想歎息,這般的哀怨惆悵,若是一般的男子都抵擋不了吧?


  花九轉頭,看著屏風,一屏之隔,就是那兩人,能依稀看到息子霄從頭至尾都環抱雙臂在胸口,半垂著頭不發一言。


  而息晚晚,花九見那影子踟躕了一下,竟有外衫幽然滑落,依稀聽見衣衫摸出浮動的聲音,“先生,今日便成全了晚晚……”


  然,她這話還沒說完,便突然“啪”的一聲耳光響,花九抬了抬頭,剛才她看見息子霄抬了一下手的動作。


  “先生,你……”息晚晚的聲音中充滿了震驚,還有不忿。


  “下作,果然是庶出。”冰冷無情,仿若尖刀的聲音從息子霄嘴裏冒出來,能將人刺的遍體鱗傷。


  “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為人妾便隻能一輩子下賤,我娘是,所以我不要給人做妾,而且你根本不知內情,你可知息烽已經在給我物色了,他要將我賣給簪纓鰥夫,我才不要!”說到最後,息晚晚就嚶嚶的有嗚咽的聲音。


  “但,我不收破爛。”這話就更毒了。


  花九雖知道息子霄和息府的人除了息華月還有息芊芊,其他人都無好感,但不曾想竟冷漠寡情到這地步,應該大抵和她對花家那是一樣的有恨有怨吧.

  息子霄說完這話,轉頭就走,剩下息晚晚獨自一人在那小聲的哭泣半晌,最後許是外麵有人在喊,也就關上門出去了。

  花九起身,揉了揉眉心,想小憩一下也不安寧,看那麽一出鬧劇,反倒將她給弄的意興闌珊。


  她理了理衣裙上的皺褶,瞧著外麵沒人看見,才悄悄的又回到前廳擺放香品的地方。


  “息七少夫人?”她還未走兩步,身後就傳來疑惑的聲音。


  轉頭,天青色圓領長衫,係深藍色的絲絛腰帶,說話之人卻是封家封墨,還有封茉之。


  花九斂衽行禮,杏仁眼眸眼波轉了一下就問道,“請問公子和姑娘是哪家的?”


  “在下,封家封墨,這是舍妹封茉之。”封墨今日手裏還特意拿了把折扇,他一拱手,就有一股富貴人家的貴公子氣質流露出來。


  “花氏有禮了。”花九半垂著眸,不直視兩人,她一寡婦身份,不適合與人多交談,故她隻看著自己的繡鞋尖。


  封墨自然也是這些規矩的,他離花九遠遠的,朝封茉之使了個眼色,“妹妹你常跟我念叨七少夫人,這會我帶你來見,你怎的又不吭聲了?”


  “大哥……”封茉之麵頰有薄紅,似乎很不好意思的跺了下腳。


  即便聽到這樣有關自己的對話,花九也紋絲不動,臉上一直帶著清淺的笑意,仿若那根本就和自己無關。


  “好,我這小妹也是調香師父,自幼便愛那些香品,還請勞煩七少夫人指教一二,我找息老太爺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望見諒。”封墨連連拱手,臉上帶著溫潤的笑容,恍若夏日的燦爛,根本讓人不好拒絕。


  花九點了下頭,示意知道了,眼見視線麵前那雙男靴漸行漸遠,她這才抬眸,嘴角勾了一下,“封姑娘,花氏指教不敢當。”


  “沒事,沒事。”封茉之眨了眨閃忽的大眼,柔美的臉上有拘束之色。


  “那花氏就帶姑娘瞧一瞧二樓的香品吧。”花九想了下,估計一時半會封墨也不會過來接人,她雖半垂著眸沒瞧見剛才兩人之間那點小動作,但哪有這種第一次見麵就將自己妹妹相交托付的,封家封墨這是要和她故意拉近關係,她是寡婦,這拉關係自然便也是要女子來才合適。


  “好啊,我聽說七少夫人被禦封為聖手,早就想瞧一瞧夫人調製的香品了。”封茉之巧笑嫣然,人不說有多單純,但好在沒什麽壞心思。


  花九便就還有點耐性敷衍,她陪著封茉之逛了圈二樓,將樓上隻要是她調製的香品都一一做了介紹,這途中,封茉之是每種香品都買上了一份,遇到香味甚的她喜歡的,買的便是雙份,這一圈下來,見識了許多,銀子自然也花了許多。


  眼見已經沒有香品可介紹了,一樓那些粗糙的,封茉之自然是看不上,兩人正一時無話略有尷尬之際,便見隨封墨一起來的貼身小廝跌跌撞撞地衝過來,一到封茉之麵前就差點沒哭出來,“姑娘,不好了……公子……公子他毀了息家……八姑娘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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