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讓花家滾出昭洲
夏初姿妍不俗,從小長在花府門第,雖為婢女,但那也最上等的丫頭,養出的氣度自是清麗不凡,一站出去說是一般殷實人家的姑娘也不為過。
花九端著茶盞,翹著小指轉了下茶蓋,拂去茶湯裏麵的沫子,慢條斯理地喝上一小口,花茶特有的馥鬱香味在唇齒味蕾間縈繞不去,這麽大冬天的能有一盞這樣的熱茶喝,還真是快事一件。
花九長久的不說話,夏初也不吭聲,她埋著頭,攏著手放置肚腹的位置,為人奴婢的規矩半點不差。
“請姑娘……收留……”終於,她還是沉不住氣了,先將這話說了出來。
“哦?”花九話語的尾音挑高,從身邊伺候著的春生手裏接過剛暖上的手爐,才閑閑問道,“你和京城花家簽的是死契吧?而且還是祖母那邊的丫頭,我又怎收的下你?”
夏初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她自然知道自己擅自做主跟著蘇嬤嬤到昭洲來,會不得花九的喜,但她實在是不想在花家呆下去了,那時花老夫人以陪嫁的名義將她送給了花九,但花九根本就未嫁到寧郡王府,自然她便是被永和公主給遣送回了花家。
自那以後,她過的日子便和從前一般無二,加之今年她就要滿一十九了,免不了被花老夫人拉出去配人為妾,這從來就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賭了一把,賭到了昭洲花九這裏。
“還請姑娘念在婢子伺候過您一場的情分上憐惜,婢子甘願簽下死契給姑娘。”她這次出來,雖然好不容易征得花老夫人的同意,但她從前的死契根本就還在老夫人手裏,也隻有花九開口,老夫人才會鬆動。
花九輕笑了一聲,跟她簽死契呀?那還不得她親自去跟花老夫人要人,不出點血,那邊又豈會那麽容易就放人的。
“收留你,不是不可以,隻是……“說到這裏,花九停住了話頭,她極淡的眼瞳之色隻看著夏初,沒有任何情緒。
“隻要能侍奉姑娘左右,婢子任何條件都答應。”說著,夏初伏頭,深深地跪拜了下去,她身上就有一種已經走投無路的絕望在湧動。
花九一直轉著手爐的手頓了,她薄涼的唇畔微抿著,眼眸之中有清淺的水霧晃悠,臉上就顯得冷漠無情。
“婢女可以告訴姑娘現今花府的一切。”許是見花九半晌未應聲,夏初咬了一下牙,豁出去了。
聽聞這話,花九才倏地展顏一笑,那眉目之間剛才的寡情瞬間消失不見,仿若就是幻覺一場般,“如果能從花老夫人那處拿回你的死契,我自會去索要。”
沒有確切的應承,但好歹比剛才的事不關己已經好太多,夏初知道她不能太貪心要花九做出一定要怎樣的承諾,如今她沒有講條件的資格,從來她便極有自知之明,怎麽什麽時候該進什麽時候該退,一清二楚。
“現在的京城花家,二姑娘花芷從平洲張家得到了栽種之術,在家裏地位以及非同一般,幾乎到了呼風喚雨的地步,而花容公子在花家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斷了幾指,但突然他的調香技藝大漲,在很短的時間內,聲譽就已經超過了明軒公子。”夏初抬起頭來直視花九,好歹她也跟了花九一段時間,自然知道現在花九最想知道花家哪幾個人的情形,所以在她來昭洲之前就特意打聽了一下。
“至於明軒公子,花家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在自己的院子裏幹什麽,隻聽說他現在性子越發乖張古怪,那院子下人連靠近都不敢,有人說他在調製一種神奇的香品,也有人說是明軒公子因為容貌被毀,自此不願再見任何人,眾人紛說,說法不一。”夏初一口氣說完,當真跟花九掏心窩子了。
“花家可有意和昭洲封家聯姻?”這事在蘇嬤嬤處,沒半點消息。
“有,家主曾提過想來年開春後,擇一年齡適中的嫡出姑娘嫁到封家,屆時花芙為妾室一起陪嫁。”這事,也是夏初無意間有次在門外偷聽到的。
花九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嫡出姑娘嫁過來,他花業封倒下了血本,他是想一來就占據封家封墨的正妻之位吧!
不過,這件事,她又怎會讓花業封如願,她要先下手將封家給拉倒她這邊來。
“還有,以前的吳姨娘已經坐穩了花家主母的位置,主動替家主找了幾房美貌的妾室,深的家主的寵愛,不過至今仍未真正懷上孩子,至於其他的,依婢子看花容公子已經和花芷二姑娘結成了一線,背後還有二姑娘外祖母家楊府的影子。”夏初拚命的回想,不管是不是旁枝末節,隻要是能記起的,她俱一一相告。
夏初所說的一切和蘇嬤嬤說的相差無幾,花九便知道夏初沒說謊,“明去找尚掌櫃,讓她給你安排,日後暗香樓重新開張後,你便從調香夥計開始做起吧。”
沒說要幫她要回死契的事,夏初想了下便感激不盡地朝花九三叩九拜,然後退了下去。
花九安心地受了,端起茶盞,茶湯卻是涼了,春生準備重新倒一壺熱的開水去,誰想,花九一把攔住她,去香室帶點花家特有的香品,跟我一起去香行會。”
今日的香行會,依然清冷,調香的門檻太高,以致於調香師父一直缺失,故這香行會裏,平時來往的人自然便不多。
花九特地衝著王衝的兄長王師父在香行會之際,踩著點到。
“聖手大人……”在香行會大廳的王衝許是在跟一學徒模樣的男子講解,猛然看見衣衫曳動飄擺出現在香行會的花九,他驚呼出聲,畢竟昭洲城息家有個當今皇帝欽封的叢二品聖手大人之事,早因上次息大爺想明搶小輩的東西鬧到公堂之上,迅速的便讓昭洲城的人知道了。
奈何聖手大人是個寡婦,平日裏也不大出門,根本不適合上門交流調香心得和拜訪,但聖手的容貌有心人自是早記在心裏了。
但今日,王師父激動了,他撇下學徒,徑直上前拱手行禮道,“聖手大人駕臨蔽行會,實在是蓬蓽生輝。”
花九不為這種客套話所動,她隻淡淡地瞧著王師父道,“你認得我?”
“自然,估計現在整個昭洲沒幾個人不認識聖手大人的。”王衝撫了下黑短的胡子,說話都有點點頭哈腰的味道,因為他同樣還知道花九是出自京城花家的,他態度謙卑點,總歸不會出錯。
“我還從未來過香行會,所以想過來瞧瞧,”花九走進來,揚了下寬大的袖擺,“不知師父是否方便,領我逛一下?”
王師父滿口應承,他巴不得和花九拉拉關係,便十分自告奮勇的做起了介紹。
這一路講解,花九聽的有些意興闌珊,她臉上有頗為不耐的神色,“師父,還是帶我看看香室吧。”
花九的要求,王師父一口答應,“那大人這邊請。”
拐過短短的廊簷,王師父指著一片的房間就道,“這裏,便全是香行會的香室了,平時免費對行會的調香師父開放,外人卻是不可以隨意進去的。”
“那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進去,要不,就看看師父的香室吧?”花九比常人都翹的唇尖更翹了點,她淡淡的提議道,半點看不出有其他旁的什麽心思,就仿佛是對香行會好奇一樣。
王師父自然也是這麽認為,貴為花家之女,從小有家族的教導,對香行會這種場所肯定陌生,“那還請大人走這邊。”
花九將王師父的表情盡收眼底,不用猜她都知道王師父誤會了什麽,不過她也無意多此一舉的去解釋。
王師父的香室其實和其他香室一般無二,都隻是擺了一些調製香品的東西,簡單的很,唯一不同的是,那桌上擺滿了十來瓶同意青瓷小瓶的香品。
花九隨意看了圈,驀地指著那桌上的香品問道,“師父,近日在調製香品?”
“是,草民每天都會調製一些,練著,免得哪日不動就手生了。”王師父臉上的笑都堆滿了,他看著花九,為近日自己的好運而暗自得意。
聽聞王師父這樣說,花九意有所指地朝一直跟她身後就沒吭過聲的春生瞅了一眼,然後腳步一側,就將王師父的視線遮了半數,找些話來閑聊。
春生福至心靈,她退後一步,手邊便剛好是那桌子,眼見花九將王師父遮擋的嚴嚴實實,她動作迅速的從袖子裏摸出好幾個同樣青瓷瓶的香品來,手掌一收,就替換掉了王師父調製的其中幾瓶。
那青瓷小瓶一模一樣,混雜在一起,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這小動作末了,春生才對花九提醒道,“姑娘,今天出門的時候太爺叫您早點回去。”
花九訝異了一聲,“啊,我還差點忘了這事。”
“還是大人的事要緊,別耽擱了才好。”王師父當即道。
花九點了下頭,唇邊扯開一絲純良如冰水的笑靨,連眉目間也自是溫和安寧無比,“有勞師父陪著花氏走了這麽久,師父調香技藝精湛,待到有空之日,花氏定還會上門暢談交流一番,還望師父不要嫌花氏叨擾了才好。”
王師父隻覺心中因花九這話舒爽的很,連四肢百骸都冒出得意來,“哪裏,哪裏,草民隻是小小的調香師父而已,不及聖手大人。”
“師父客氣了。”花九以袖掩唇輕笑,隨後朝著王師父遙遙一行禮做道別。
王師父一直將花九送出香行會大門,連走路他都有些飄飄然了,腦子裏隻不停回想著花九稱讚他調香技藝精湛,日後還要找他交流心得,被同行界的大家所承認,這是多大的殊榮。
花九走出香行會大門之際,那唇邊剛才還純良暖人的笑意頃刻便化為冰冷的譏誚之色,她看了一眼對麵的花家香鋪,知道讓花家滾出昭洲的日子不遠了。